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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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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去看闷油瓶，他看起来状态还好，站得离黑瞎子得有八米远，好在脸上并没有被画上乌龟。我松一口气，叫了声“小哥”，再去看黑瞎子，他抱着臂站在院子另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万和黎簇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上，俩人一人手里一块圆形茶晶片，好像是真的在研究眼镜。苏万还和我挥了挥手，大叫了一声“师兄”，黎簇则完全把我当空气，又对着空气很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这小子青春期一直没平稳度过，我也懒得和他计较，心说他们几个人居然搞得很正式，难道黑瞎子今天真的是要教人做手工眼镜吗？
我还没来得及再和小花对视，小花就已经先走了进去：
“这么多人，”他冲苏万和黎簇点了下头，目光就在黑瞎子和闷油瓶身上定了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这团建。”
苏万看到小花过来，很高兴地喊了声“解老板”，又问他是不是也过来做手工眼镜。
“我？”小花摇摇头，“我就过来看看热闹。你们拍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他这话其实是在和李小维说。李小维刚才紧急和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小花的身份，现在节目组的人那边气氛很有些压抑，这非常好理解，没人能在大老板亲临拍摄现场的时候还觉得任务轻松的。场务很快过来给我和小花戴了麦，小花本来要拒绝，但是李小维这个人很精，很快就带着直播镜头过来在小花面前装哭，说老板您不能不给我们活路，流量还要指着您来引呢。
小花有点无语，碍于在镜头面前，也没好意思再说他不录节目的话。黑瞎子朝我们俩笑一下，接过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手里的相机，先对准了我。“我介绍一下新来的这两位，”他说，“吴邪，过来做手工的。”
我估计他之前也是这么和直播观众介绍黎簇和苏万的，嘴角没忍住一抽。黑瞎子的镜头已经转向了小花：“这位是解老板，我看像是来监工的。”
他这个介绍倒是很合小花的意，小花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去葡萄藤下面乘凉了。他也不在乎旁边对着他的摄像机，很快就以一个很舒展的姿势倚在树旁，又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管我了。我有点傻眼：
“你干嘛去？”
小花道：“你总不能真让我陪你做眼镜吧？”
我心想这就不是眼镜的事，我根本什么都没搞明白，好端端的黑瞎子为什么要拍节目，又为什么非把我叫过来？我问黑瞎子：“小哥就在你这，你怎么不让他跟着你做眼镜？非叫我过来折腾一趟，你图什么啊？”
黑瞎子手里的镜头就又转向院子另一头的闷油瓶：“这是我们本期节目的吉祥物。吉祥物怎么能做手工呢？”
我心说他倒是把我们几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有在心里狂翻白眼，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搞出来什么花样。就问他，和闷油瓶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往他脸上画乌龟。
黑瞎子难得地沉默了一下，他瞥了远处的闷油瓶一眼，最后让苏万给我递个马扎。我稀里糊涂地坐在俩小孩旁边，苏万又把图纸给我一张，说师兄你来得晚，我和鸭梨一人负责一个镜片，镜框就交给你了。
我看了一眼图纸，就知道这东西我搞不定：“这么复杂，一天怎么也做不完吧！而且这得要G型钳和V型磨头，这里有这东西吗？”
黑瞎子道：“怎么没有，我好歹是开眼镜铺子的，你真以为我眼镜都是随便在哪进的货？”他很快从院子角落取出来设备给我，又给我个半成品的牛角镜框，就说让我自个琢磨去。
我说哪有你这样教东西的，我们上次录节目的时候做竹编的师傅非常用心，简直是手把手地教我们，你倒好，直接当甩手掌柜，那你干嘛要录这个节目？说到这里我自己又奇怪起来，对啊，黑瞎子到底为什么要录这个节目？
我坐在马扎上，只能被迫抬头看他，也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就听见他说：
“那你上次为什么录节目？”
我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李小维：“导演说给工资。”
黑瞎子嗤笑一声：“胡扯。”
我没想到他这句“胡扯”说得十分斩钉截铁，心里就跟着一跳，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
从我收到格尔木的录像带开始，我就很清楚地意识到，摄影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记录方式。不同于我爷爷和我的笔记，书写总是掺杂了太多的个人观点，剪辑虽然也可以引导影像的情绪，但相对来说要客观太多了。
现在的我不会再去怀疑，我在闷油瓶的人生中到底算不算一个重要的过客，但是他的生命漫长，我和胖子能陪他走过一段，却终究不能走过全程。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过去经历的回顾和思考，但尝试着端起相机之后，我就开始了另一种角度的记录。闷油瓶可能会再次忘记很多事情，等到他的记忆不见了，我还能留给他什么？
所以李小维邀请我们参加节目，我也很快同意了。我必须替闷油瓶多留下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我再去看黑瞎子，有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你也是想给小哥……”
黑瞎子道：“我活该，我犯贱，我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这回你满意了吧？”
我听他口气酸得像是干了三瓶保宁醋，惊讶道：
“小哥不愿意录吗？不应该吧，他现在不是也随便节目组拍他呢，你怎么这种语气，搞得像我们小哥怎么你了似的。”
我坐得离他太近，黑瞎子一伸手，正正好好敲了我一个脑瓜崩：“为师和你这种孽徒说不清楚。图纸看这么半天了，看出什么名堂没？眼镜框不赶紧做，话还不少，惯的你毛病。”
我到雨村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戒备心的确减少了很多，黑瞎子这个速度很快的脑瓜崩硬是没能躲开。我被他弹得脑仁嗡嗡作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犯什么神经病，捂着脑袋骂娘的时候，就听见旁边黎簇冷笑一声，这丫就想看见我吃瘪，我是知道的。我不好当着直播镜头欺负小孩，只能跟他对着冷笑。好在这会院门打开，胖子也过来了，冲向闷油瓶就开始嘘寒问暖：
“哪个不要脸的要绑架我们瓶仔？也不掂量掂量我们小哥是什么人，啊？好大的胆子！哎呀，孩他妈，我看小哥好像真的掉了半根头发丝，这可怎么办？”
胖子最近在看《回家的诱惑》，有时候说话会变得非常抓马，闷油瓶是向来不会理这种戏码的，平时在雨村和他搭戏的主要就是我。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胖子继续演这种八点档电视剧，连忙招呼他过来，说小哥没事，先帮我把这个眼镜框做了再说。
苏万就又递过来个马扎，胖子没要，怕把马扎坐塌了，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他探头看一眼我手里的图纸，接过一个磨头，就开始给眼镜框开凹槽。电磨机的噪音很吵，很快大家就都不说话了，黎簇和苏万全都把马扎搬出离我三尺远，显然被这声音烦得不行。
胖子一边磨眼镜框，一边在我耳朵边上喊：“瞎子和小哥怎么回事？”
我大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瞎子今天阴阳怪气的，跟更年期了似的！”
胖子可能根本也没听我说话，就自己继续道：“他俩又干仗了？以前他俩干仗只要你一来就好了，怎么今天两边还都拉着脸？没见过他俩吵成这样过！”
可能是黑瞎子刚才那个脑瓜崩后劲太大了，我这会耳朵和脑袋全都嗡嗡的：
“——你说啥？”
黑瞎子和闷油瓶？吵架？他俩什么时候吵过架？闷油瓶还会吵架？什么叫“我一来就好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俩吵架啊？
胖子拖长声音和我喊：“我——说——他——俩——怎——么——又——干——仗——了——”
我伸手就去按他手里电磨机的开关：
“你先别磨这玩意了，你给我讲清楚。”我说，“他俩还什么时候吵过架？我怎么一次也不知道，从来也没人告诉我？”
胖子奇怪道：“人家谁吵架了还得发邀请函通知全世界啊？又不能收份子钱。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一时间我俩脸色都变了。
胖子说：“不是吧，吴邪，你真看不出来啊？”
我摸着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花在葡萄藤那边远远笑了一声，我听出来他是在笑我，觉得非常没脸：“你笑屁啊，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我刚才问你你不告诉我！”
小花别过头又笑了一阵，对胖子道：“他看不出来的事可多着呢。”
胖子愣了两秒，懂了，又转头看我，嘴唇慢慢变成一个“O”型。他懂了，我可还没懂：
“我又看不出来什么了？你们就不会好好说话是吧？”
胖子很有些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乖，你也没当福尔摩斯的命，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来继续做眼镜框吧，还是这个事情比较适合你。”
我说别特么给我来这一套，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能耐最强，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小哥，他总不能也不和我说。闷油瓶突然被我点名，从冥想的状态抽离出来，我看他好像是真的要和我倾吐心事，十分高兴，刚要让他讲讲清楚，这边黑瞎子忽然把手里本来在做的东西一扔，腿一迈就往墙头上蹿。
黑瞎子身手非常利落，几个固定机位来不及改方向，摄像组一下子被他上墙的操作搞得人仰马翻。同一时间，院门又一次被打开了，我看见竟然是秀秀这个小姑奶奶站在外面，也不知道她怎么也过来了。
秀秀看见黑瞎子要跑，人还没进院子，就立刻扬声喊道：
“哥！帮我把他拦住！”
黑瞎子早翻过墙跑没影了，但秀秀一声令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喊的哪个哥，反正我和小花全都下意识地几步上了墙。小花离黑瞎子逃跑的地方更近，也比我更早蹬上墙，等我踩在墙头上的时候，他已经手在墙上一撑，轻飘飘地翻出去了。
我站在墙头往远处看，黑瞎子的身影已经一点也看不到了。不一会秀秀也翻身上来，和我一起往黑瞎子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才说：
“他跑个屁啊，我说是来收租了吗？”
小花没追出去太多，他不是喜欢拼蛮力的性格，追不上也不勉强自己，很快又回到我和秀秀这边。他也不用我伸手给他借力，伸手抓着外面院墙上一块突起的石砖一荡，人就已经又站回了墙头上。我看着他，他脸色有些不好，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几个陆续从墙上跳回院子里，小□□直就往黑瞎子刚才坐的位置走。黑瞎子本来在那边不知道画什么东西，小花弯腰把那张纸捡起来，有个摄像想拍，小花眼疾手快将纸翻了个面，没让他拍成。
我心想这算什么情况，眼镜师傅都走了，他们摄像倒还挺敬业，还在这里拍我们几个。直到这会我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变得非常安静，我抬头去看李小维那边，李小维和我对上目光，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我和李小维的对视大概是触发了一个奇异的开关，忽然间院子里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窒息的声音，我这才反应过来，妈的，这个逼装大发了，现在说我们是组团学跑酷的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