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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擦鞋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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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点半,青木街街口,刘妍早早出摊。
摆好擦鞋用品,准备好顾客坐的椅子,她坐在小凳子上,拿出一个馒头吃了起来,这是她的早餐。
馒头还没吃完,一个中年男顾客就坐下了,他穿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上粘了少许泥巴,刘妍连忙放下馒头,动作熟练的挽起客人的右边裤腿,右脚两侧插上小塑料片挡住,以免袜子沾上鞋油,然后拿出湿抹布擦干净鞋上的污泥,再用干抹布擦干,涂抹上黑色鞋油,双手分别拿上一个鞋刷左右开工来回刷了起来,刷完后,又换上一个灯芯绒布条把皮鞋打磨到噔亮,完成这些步骤,又挽上客人左裤腿,重复以上动作来刷左脚鞋子,不到5分钟,完成了一单业务。这顾客看着皮鞋,很满意的样子,问:“多少钱?”像是第一次来擦鞋。刘妍如实回答:“2元。过年期间会涨成3元”。顾客拿出手机通过微信扫了2元给刘妍。刘妍连忙回:“谢谢。”
也许是这么早开张,陆续刘妍又擦了几单。
时间到了9点,一起擦鞋的顾婆婆、沈大姐也带着擦鞋箱和凳子来出摊了。刘妍和她们打了招呼。
顾婆婆今年65岁,早上送孙子上学后,无事可做,又闲不下来,也学了擦鞋的手艺,出来挣点小钱,她是拆迁户,住在距离青木街2公里的安置房小区来凤苑,早开始领到养老金,只是想挣点零花钱给孙子买零食,以及贴补家用,顺便打发时间。沈大姐今年43岁,则是在城里陪读女儿,女儿上重点中学---崇城中学高二,每天她早起给女儿煮早餐,待女儿吃完早餐去上学,也出来挣点外快,沈大姐丈夫是泥瓦匠,在新城一处工地打工,挣得不少,一家子在新城和老城都买了房。
三人一起擦鞋大半年了,彼此混得很熟。没有顾客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起家常。
或许是顾婆婆、沈大姐自家的情况之前都向刘妍讲得明明白白了,两人好奇的问起了刘妍家里的情况。
刘妍不急不慢的回答:“俺老家是紧邻崇城区的灵水县,在和崇城新堰镇交界的白家镇,走崇城比走灵水县城近,你们也知道,灵水是农业县,没有崇城工厂多,这里挣钱机会多,俺就过来了,俺没啥文化,小学毕业,进不了崇城工业园区的工厂,到酒楼和火锅店都帮厨过一段时间,你们知道,帮厨一般一个月最多2200,还被老板克扣过工钱,有一天看到街边有师傅擦鞋,觉得挺自由的,挣一分也是自己的,在旁边偷师观察学了这擦鞋的活计,便来这边摆摊了。”
顾婆婆问:“那你孩子和老公呢?”
刘妍坦然回答:“离婚了,女儿判给他,我净身出户。”
“你为什么净身出户呢?”
沈大姐不自主的惯性追问八卦。
刘妍倒不生气,答:"年轻时不懂事,犯了错。”算是一句话带过。
沈大姐又问:“那你孩子认你吗?”
刘妍一愣,前面的问题她平时早想好了答案,这个问题却像一根刺,刺得她心生痛楚。
沉默半响,刘妍叹气:“孩子和我不亲。”
顾婆婆安慰道:“小刘,你得另外找个人过日子,然后再生个二孩,以后再慢慢和大孩建立联系,孩子哄一哄,还是会认你这个妈的。”
刘妍自嘲道:“俺这个年纪也不好找。三十多了。”
沈大姐插一句:“其实你孩子判给前夫,身边没有拖油瓶,也好找。你想找什么样的,说说看,要不我帮你介绍。只要你不挑。”
刘妍连连摆手:“俺这个条件还挑?暂时还不敢往这方面想,想挣点钱做点小生意,我不像你们崇城人,擦鞋只是打发时间。我们灵水经济不如你们,灵水人出来打工,挣钱是排第一的,其他暂时不敢想,崇城本地人估计也看不上我这个灵水人。”
这时,又来了3个顾客,沈大姐、顾婆婆的八卦只有暂停,刘妍获得了免死金牌。
三人各自拉一个顾客开始埋头擦鞋。
到了中午,日头高照,沈大姐、顾婆婆收摊,准备傍晚再出摊。
刘妍忍着炎炎烈日,找了个树荫处,拿出一个馒头,和水瓶,吃一口馒头,喝一口水,继续坚持。她自知自己不再年轻,也不再漂亮,一个出狱两年的犯人,也不在乎太阳晒黑皮肤,底层出来讨生活的人,没什么容颜需要保养,擦鞋这个营生只是她打发余生、混口饭吃的方法。
她坐在树下,呆呆的注视着街上车来车往,行人来去匆匆,陷入自己的世界,任时间慢慢的流逝,往事已经随风。
两年前,她刑满释放,提前出狱,走出郊外崇城监狱大门,门外并没有任何迎接的人,意料之中。
她没有回家,不敢面对父母、哥哥,也没有去找他和孩子,因为她更无颜面对他,他会冷冷的骂她恬不知耻的。
她没有目标的随机坐上一辆大巴车,身上仅剩300元钱,花了30元买了车票,也没看大巴去到哪里,上车后就闭眼睡觉,大约行驶了2个小时,大巴在崇城相邻的县,灵水县白家镇停了下来,刘妍浑浑噩噩的下了车,到了白家镇街上,在一家小餐馆花5元吃了一碗小面,又继续往前走,记不清走了多远,天色渐暗,周围全是农田,她发现田边有一个废弃的窝棚,便走进窝棚合衣睡下。第二天醒来,脑子清醒了一些,刘妍决定往回走,走回到白沙镇上,找到一家餐馆帮厨,包吃包住,每月800元,就这样在白沙镇上干了一年,积攒了几千元积蓄,辞职离开,坐上大巴回了崇城的老城区,找了这个擦鞋的活计,在老城扎下根来。
她想念女儿、想念父母和他,所以回到这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距离家人近一点。她知道,曾经的熟人和邻居很多都搬迁到了新城,在老城很难遇见故人,这样她就可以把自己隐藏在尘埃里。
也许此生永远无法相见,她想,她准备在这里孤独终老,抑或是某天倒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