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短篇》南山骨

5、大体老师

　　1.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陆明躬身站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小声嘟囔着。

　　“倒也不必如此凝重。怕黑开手电，外面没风。”陆欣双手环胸斜倚在玄关侧墙边说道，“奥利奥蛋糕奶茶半糖，记住了。”

　　“发微信上嘛。”陆明换好鞋直起身，无奈叹道。

　　在他姐眼里，他比外卖小哥好使，专人专送还不用钱。虽然这一来一回并不比外卖快多少，但胜在万一弄洒了能安心追责，丝毫不用不好意思的那种。

　　作为西南警官学院大三在读的学生，陆明的体能基础课每门都是A，读了三年学就拿了三年奖学金。于是深更半夜使唤他跑腿毫无风险，说不定还能除暴安良为社会做点贡献。陆欣心安理得地在手机上敲下购买需求，附赠么么哒表情一枚。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陆明因等一场球赛而没睡，早知不如上个闹钟边睡边等。陆明为自己不够机智懊恼，也为陆欣的不要脸而欣慰。按照成功学的两个基本要素，他姐已经成功一半了。

　　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奶茶店出来，陆明蹬上他的小摩托往家的方向骑。

　　不算繁华的路上已几乎没有行人，路灯一盏接一盏向后移去，将他瘦高的身形拉扯出时长时短的影。安静的街道中偶有汽车行过，轮胎摩擦地面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被隔绝在陆明的耳机外。

　　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平静的夜。

　　陆明立即捏了刹车，脚踩在地上稳住摩托的同时取下蓝牙耳机挂在脖子上。他听见有人在呼救，那声音渐弱，似有隐隐绝望。他来不及去管手机中依旧循环播放着的音乐，松了刹车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2.

　　陆欣万没想到陆明这奶茶能买到天亮，只微信上短短一句：“有事，晚点回。”之后就再没消息了，电话打通也不接，再发微信也不回。陆欣熬不住，睡醒一觉后依旧没见着陆明，这才有点慌了。她正打算去奶茶店问问，家里的门就开了。

　　陆明的脸色异常难看，灰败中透着疲惫，仿佛还有些心如死灰。他拎着冰已融尽的奶茶站在玄关处，木然地看着陆欣，又好像眼中空无一物，微张着唇半晌一言未发。

　　“怎么了？”陆欣被他这神色吓住了，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的外套不见了，只一件短袖白T恤穿在身上，裤腿上还有几点暗红色，“你跟人打架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明仿佛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嗯，打了。”他声音沙哑，隐隐还有些颤抖。

　　“打残了？”陆欣吓得脸都白了，能让他出现这种状态，普通的打架还做不到，除非是打出大问题了。她已经开始计算家里的存款够不够赔。

　　“可能……死了？”陆明喃喃道，眼中神色迷茫。

　　死了吗？

　　当时确实死了，他很确定。

　　那人被他一拳撂倒在地时撞上路沿石，后脑顷刻间涌出大量鲜血。陆明惊慌之下也没忘了确认那人的生理状态，明明已瞳孔放大心跳停止，但警察赶来的时候，他又站起来了。

　　陆欣双眼一翻就想晕，但老天不让，这一刻她只恨自己心理素质太好愣是没晕过去。

　　“奶茶。”陆明将奶茶递给她，鞋都没换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等等等……大哥，我叫你大哥行吧！”陆欣将奶茶往鞋柜上一扔急忙拽住他，“哥你别吓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你他妈要急死我？”

　　“我不知道。”陆明疲惫地说道，“真的不知道……”

　　那个人死了，然后又活了。

　　这种事他要怎么说？

　　3.

　　徐刚在派出所蹲了一晚上，吃完早饭后写了个保证书就出来了。

　　标准流程，他早烂熟于心。毕竟他的行为够不上犯罪，不过是强拉孤身夜游的女人上车，未劫财未伤人，挨不着绑架更谈不上故意伤害。写个保证书已经够有诚意了。

　　那些女人穿短裙化浓妆，露着白花花的胳膊和大腿在凌晨的街道上晃，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装模作样不肯上车，还大喊大叫引来多管闲事的人，真他妈晦气。

　　呸！徐刚啐了一口在派出所门前的地上，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略感扎手。他一摇三晃地拐进街边小巷子里的一家理发店，朝着理发小妹的屁股上就拍了一巴掌。

　　理发小妹跳起来，扬手就要揍他。

　　“诶，打人是吧？”徐刚立即大声喊道，“老板在不在啊，不管管的吗？”

　　“哎呀徐哥，好久不见。洗头还是理发啊？”店老板听见动静从内屋赶出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同时将理发小妹拽去一边，示意她招呼别的人去。

　　“切，矫情。装什么处女呢。”徐刚说着往洗头的椅子上一躺，“洗头，剃个胡子。”

　　“好嘞。”理发店老板挽起袖子亲自服务。

　　陆明藏身在店门外，从徐刚离开派出所一路跟着他到理发店。他回家后本想好好睡一觉，将这荒唐的一幕彻底忘掉，却辗转半日不成眠。

　　他想弄清楚徐刚死而复生的原因。作为专业刑侦人员预备役，陆明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从他报案到警察赶来之间有十几分钟时间，他要是这么长时间还判断不出一个人的生死，不如直接退学算了。

　　据警察说，这徐刚是惯犯了，隔三差五就要进局子溜溜的主。有特殊癖好，就喜欢半夜在街上抢女人。抢上车也不做什么，拉人一段路就将人放了。报警尽管报，保证书写得快著作等身，他不在乎。只享受将人强制掠上车的乐趣。

　　昨夜那条路上监控拍摄到整个过程：抢人，遭到对方激烈反抗，陆明赶到，两人动手打一架，女子逃跑，徐刚倒地昏迷，警察赶到——所有的监控画面只表达出这些信息。至于陆明所说的血，光线太暗拍不清楚，且去了警局后也并未发现徐刚有明显外伤。

　　如果徐刚倒地三五分钟就起来，陆明还能安慰自己是短暂性休克，他一时判断失误。但是前后十几分钟，血还流了一地。

　　他和徐刚之间绝对有一个不正常。

　　4.

　　陆明跟了徐刚三天，打车费花掉好几百。徐刚有房产出租，不算富贵但足够他游手好闲一辈子。不到四十的年纪，白天走街串巷四处恶心人，天黑则开一辆SUV出去物色女人抢，通常凌晨三点左右回家。

　　人渣无疑，只是这人渣确实不会死。

　　陆明在这三天内又跟他打了一架，板砖拍到他后脑，血花伴着脑花四溅。陆明没报警，确认了他的死亡状态后用手机拍了照，然后蹲在他身边抽烟。

　　徐刚没让他失望，十几分钟后醒来了，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头顶路灯昏暗。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徐刚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

　　陆明灭了烟头，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凑近了看他后脑勺，伤已愈合。

　　“送你去科研院吧，警察局不适合你。”陆明说着就将他拎起来，作势要将他塞进汽车。

　　“大哥大哥……爷爷！你听我说。”徐刚用肩膀顶着车门框，死不肯进去。

　　陆明笑出来，说：“这画面似曾相识啊，你强抢民女上车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是这样吧。”

　　说着，陆明一胳膊肘招呼到他顶着车门的肩膀上，将他硬塞进去，又用力甩上车门。这条路依旧偏僻，徐刚倒是会选地方，这次是连监控都没有的路段，没想到方便了陆明折腾他。

　　5.

　　徐刚一路讨饶，却半天没解释为什么他不会被杀死。

　　陆明也没有将他献给国家搞科研，而是带回了自己家。陆欣是法医学博士，正在为博士毕业论文薅头发。他姐不缺解剖工具，但挺缺解剖对象。

　　前几天在陆欣的死缠烂打下，陆明将徐刚的事说了出来。陆欣如闻至宝，这种不会死的人渣真他妈太适合拿来解剖了！速给姐弄来！

　　于是跟踪费用事陆欣出的。

　　“不是人？”陆明大为吃惊，看着躺在解剖台上已然瞳孔放大呈现死亡状态的徐刚。

　　“这玩意儿可能是传说中的水猴子。”陆欣连缝都懒得缝，将这东西开膛破肚晾在台子上，只忙着将解剖数据输入电脑。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还见过水猴子？”

　　“他自己说的。”陆欣一边敲击键盘一边回答，“麻药无效，本想稍微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他受不住疼，说自己是水猴子，在水里待了几百年太闷了，就上岸了。以前爱将靠近水边的人拖下水，现在爱将路过车边的人拖进车。”

　　“傻逼。”陆明爆了句粗口。

　　“强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看人挣扎绝望的模样能带给他成就感。没错，是傻逼。没别的本事，貌似在它那个世界也是个loser。”

　　“打算怎么处理？”陆明问道。

　　“异界大体老师，哪找！让我多解剖几次。哟，这就愈合了……简直是大体老师界的楷模。”

　　陆欣摸出解剖刀，迎向徐刚惊恐的脸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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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限定词：水猴子
规则：限定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