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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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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端着一杯酒看着面前的鬼佬嘴巴一张一合。
“我是说,这简直不可理喻对不对?她不能这么对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甚至单膝跪地朝她求婚了!单膝!”
他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共同声讨那个他既不认识也不关心的可怜女人。
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他也不会答应一个才三十出头就已经地中海的无趣男人的求婚。
但很可惜,他必须抓住几个关键词并且迅速地附和,因为这个地中海是他的顶头上司,麦克。
在他引起猎头的注意之前,他只能一个不落的参加每一个以各种名义进行的社交酒会,并且迅速把自己灌醉,这样时间好歹能过的快一些。
是谁说的来着?相对论的意思就是,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痛苦的时间却仿佛看不到尽头。
对于于洋来说,唯一能让他愉快的方法,就是连干两杯苏打琴酒,琴酒双倍。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可以忽略掉塞满心脏的空虚,然后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时不时说出几句英式幽默,逗的一干同事捧腹大笑。
虽然大多时候,他并不能分清那帮人是真的觉得搞笑,还是单纯的出于礼貌。
或许是因为他最近酒精的摄取量有些过量,在麦克滔滔不绝的停顿间隙,急需于一个称职的捧哏时,他没能及时接上,因为期望中的眩晕感还没有来临。
于是他果断地决定,在麦克点名他发言之前,迅速溜进厕所——这是他另一个独门法宝,即使频繁的上厕所可能会导致他的同事拿他的肾开玩笑。
于洋默不作声的将酒杯放在窗台上,然后转身走到厕所。
他拉下拉链,一手扶着,一手下意识的从西裤口袋中摸出手机,然后熟练的打开了一个社交app。
app里弹出一个他最近右滑的一个亚裔联系人。
“嘿,洋,最近过得如何?明天晚上我在MOS定了一个桌子,要不要去喝两杯?”
于洋面无表情的关了对话框。
然后就弹出了陌生人的头像和简介。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摆弄着一个吉他,左滑。
一个有着人鱼线的小年轻在冲浪,左滑。
一个衣冠楚楚的金丝眼镜男盯着摄像头,左滑。
左滑,左滑,左滑,半秒一个。
于洋内心没有什么波动。
他也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的伴,是419还是长时间的伴侣,是一见钟情还是先上床再恋爱,他完全没有头绪。
只是不停地左滑。
一个衣冠楚楚的金丝眼镜男盯着摄像头。
怎么软件还会重复给他重复推送?左滑——
等一下。
于洋的大拇指滑到一半,停下了。
他隔着屏幕和这个金丝眼镜男互相瞪着。
这他妈的,怎么这么像祁牧?
祁牧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人模狗样的了?
于洋的拇指停在那里,然后目光下滑,看向了那人的自我介绍。
一个句号。
还是中文的。
很好,确定是祁牧无疑了。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么拽的想让人揍他一顿的了。
正当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小便池的前面时,厕所的门被撞开了。
然后一个浑身冒着酒气的啤酒肚走着S线条扭到了于洋的身边。
啤酒肚抖抖索索的右手艰难的寻找着位置,歪过头,对于洋裂开嘴巴笑:“如果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我肯定会把这狗日的小便池建的大一些,不是我说,即使是只苍蝇也会他妈的尿出来。”
于洋侧过头,认出了是隔壁部门的史蒂芬,他努力将目光跟上对方不停摇晃的脑袋,然后礼貌地笑笑:“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
然后他单手按了锁屏键,将手机放回口袋,洗了个手,转身出门了。
接下来的社交酒会从来没有那么漫长过。
于洋甚至打破他的惯例,接过了一支麦克递来的香烟,一些他完全不记得说了什么的话随着烟雾一起被吐出他的嘴唇。
香烟是个好东西。
这是于洋从这次长达四个半小时的酒会中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
随之而来的念头就是,难怪祁牧戒不了烟。
该死。
祁牧祁牧祁牧。
于洋将头靠在末班地铁的车窗上,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然后呼出一口长气,闭起了眼睛。
这是他来到伦敦的第七个年头。
三年本科,一年研究生,三年工作。
七年时间,一句话就说完了。
好吧,扪心自问,也确实不止这一句话。
因为其中有五年时间都是和祁牧那个完蛋玩意儿生活在一起的。
于洋还清晰的记得,当他推着三个超大行李箱,被世界各地的语言包围,茫然无措的站在希斯罗机场接机口的时候,他内心的无措、期待还有一丝丝……愤怒。
说好的接机人呢?!
堂堂伦敦大学中国学联办事就这么不靠谱?!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由于过于信任对方,他没有提前办一张英国电话卡。
而且托英国落后的基础建设的福,偌大的一个国际机场竟然没有一个免费的公共WiFi。
于洋面无表情的看着如同一块砖头一般毫无用处的手机,心里将那个叫“放牧人”的接机对象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正在搜肠刮肚试图找出不重样的骂人的话的时候,前面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声音:“嗨!你就是于洋吧?”
于洋抬起眼睛,看到一个身穿London Boy潮的发土的黑色卫衣,手里举着一个手机,五官都因为兴奋而舒张开来的少年,朝他大步走来。
恍惚间,于洋耳边似乎响起了“当当当当”的BGM,周围的人流一下子变的昏暗模糊,一簇闪光灯打在了这个卫衣男帅气的过分的脸上。
他很高很瘦,眼深鼻高,两道锋利的剑眉配上轮廓分明的下颌,令人联想到港片里身穿警服的严肃的“阿Sir”。
阿Sir,你的手铐呢?
不用你动手,我心甘情愿的和你走。
卫衣男阿Sir大步走过来,热情洋溢的咧嘴一笑,露出媲美明星的闪耀白牙:“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还担心找不到你了呢。”
于洋被耀眼的白牙晃瞎了眼睛,晕晕乎乎的答道:“啊。”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和头像长得一模一样,很帅。”
但是你和头像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啊 !
于洋的内心在咆哮。
没人告诉他一个用动漫人物当做头像的接机对象长得这么极品啊!
但凡他早一点知道,让他再等两个小时他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啊!
他的内心动静很大,但是面上还保持着正常人的样子:“你就是放牧人?”
……虽然他做好了准备即使搞错了对象,他也还是会不顾三七二十一和他私奔。
所幸这个私奔机会暂时还没能得以实现。
卫衣男自然而然的接过了他的推车,继续用一口白牙晃瞎他的眼睛:“对!你到多久了?”
救命,不但帅还体贴!
于洋清晰的感受到了胸口的丘比特之箭,完全忘记了对方刚才的迟到。
他竭尽全力的进行正常对话:“没到多久。我手机没有电话卡,所以打不通。”
“我等会儿就带你去买一张。”放牧人说,“你饿不饿?去咖啡店买点吃的?”
于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边上的Pret,经过了十二个小时的飞行,他的胃不太舒服,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放牧人理解的点点头,一边推着推车,一边偏过头对他说:“对了,还没和你自我介绍,我叫祁牧,耳朵旁的祁,牧羊人的牧。”
“祁牧。”于洋想这个姓还挺少见,“你是大二的学生么?”
“对,”祁牧停下脚步,辨认了一下停车场的出口,“经济系的。你是学数学的?”
得到于洋肯定的答复后,祁牧立刻滔滔不绝起来:“数学好,不用写没完没了的论文。我去年修了两门数学的课,统计和线性代数,只用刷题的感觉简直爽爆了!当然了,首先你得先背出五页A4纸的公式,正反面……这里走,我们去C3出口……”
于洋认真的听他手舞足蹈的说个不停,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两。
不对,是看着祁牧。
男的女的都有,但大多数是男的。
啧,不愧是腐国。
于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海鱼从淡水回到了大海——来对地方了。
他发誓要将自己珍藏了十八年的处男之身奉献给这个遥远的西欧小岛。
在他看到祁牧的第一眼,他心中冒出了四个闪闪发光的金色大字:就是他了。
……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祁牧是不是也是那个什么。
不是也得是。
于洋拿出了他死磕雅思的精神,毅然决然的决定要将面前这个帅出银河系的男子掰弯——如果必要的话。
让我来当你的牧羊犬吧。
于洋十分不要脸的想。
不远处的一辆迷你吉普闪了两下黄灯,祁牧快步走过去,打开后备箱,然后麻利的将他三个超大行李放了进去。
于洋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你的车?”
“二手的。”祁牧拉下了后备箱,轻快的吹了声口哨,朝他偏了偏头,“上车吧,小洋洋。”
然后他们干什么去了来着?
于洋记得他们在车上聊了一会儿,多数时间是祁牧在说,他默默地听,等天色稍晚的时候,祁牧的车停在了他的宿舍门口。
于洋瞥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
后来他才知道,英国的特色之一就是每年有两个月的夏天,盛夏的时候天空会一直保持明亮,给人一种永远年轻及时行乐的错觉。
剩下的十个月,就是连绵不绝乌云密布的冬天,统称为期待夏天的日子。
当然,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和祁牧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于洋永远感觉是在春天。
地铁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然后速度缓缓降下来。
于洋站起身,走过一脸麻木和疲惫的乘客,站到了门前。
“请小心站台的缝隙。”
十年如一日的男声在广播中响起,于洋走出地铁,站上扶手电梯,出了地下的一刹那,一股清风袭来,于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边一抹青色。
又是一年盛夏,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如果不夜城的地铁能装空调就更好了。
随着他大脑逐渐的清明起来,他裤子里手机连续响了好几声微信的提示音。
……能装空调和WiFi就更好了。
于洋掏出手机,接上面接连不断的跳出微信,每条的结尾都带着惊心动魄的感叹号。
“小鱼子十万火急啊你到哪了!!!”
“该死的西班牙又又又找过来了!!!!”
“他妈的还唱起了鬼叫的情歌!!!!提阿莫他的大头鬼啊!!!”
“救命!!!!你快回来啊!!!!”
“不管了老娘报警了!!!!”
于洋叹了口气,告诉罗莉莉那个女人一万次了,不要叫他小鱼子,搞得像太监似的。
他一边迅速回了个“三分钟”,一边快步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