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小师太》地江

13、坦诚利用

　　带着慈音回到衙门的书房，屏退周围所有人，着喜子在外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李柏生又关紧了门窗后，才示意她可以说了。
　　慈音看着他如此谨慎，更加确信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拷上自己，进京邀功。
　　“李瘸子，我是来自白云庵的尼姑，法号慈音。”
　　“小秃子，我是来自京师的皇子，大号李柏生。”
　　慈音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忐忑，却笑着弯起了嘴角。
　　窗外的风呼呼的吹落了熬过冬日的枯叶，温暖的屋内燃着两个火盆子，炭火噼啪作响，点缀着安宁与不为人知的秘密。
　　“同时，我也是张谦的幺女，那个本该死在五年前的张松风，你曾经定下的妻子。”
　　“同时，我也是父皇的幼子，那个本该在明年八月初八与你成婚的李云合，你曾经定下的丈夫。”
　　慈音眼眶微红，如此时机，他居然还敢自认当初的指婚。
　　“你看你，看到为夫，感动了？”李柏生弯腰轻拭她眼睑的泪珠，轻声道，“张松风，能见到你很高兴。感谢你还活着，让我对你的暗暗倾心，没有变成此生遗憾。”
　　“你不抓我去邀功？”
　　“我有病啊！我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我面前，然后我去大义灭亲邀功？”轻柔的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李柏生真诚笑道，“就是给我一万两黄金，我都不换，何况是虚无缥缈的功劳。再说这是什么功劳？这又算什么功劳？”
　　“张府被定的可是谋逆大罪。”
　　“我知道。可我不信。”
　　“为何？你与我只有一纸婚书，可以说素不相识。”
　　“不是素不相识，是我对你暗藏情愫。”
　　在慈音的惊讶中，李柏生大方的点头承认自己对她的爱意，也徐徐道来自己对她的关注、了解、守护，还有那次偷偷的相见。
　　“小秃子，我没想过你会与我坦诚，也不敢奢望，即便我看到那块玉佩时就认定了你的身份。我曾想若你今生都不与我说清身份，那我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可你信任我，还冒死告诉了我你的身份，这份信任，我此生都不会辜负的。”
　　古有伯牙子期，今有柏生松风，慈音凝视着李柏生真诚的眸子，她仔细的、谨慎的盯着，希望又害怕从里面寻到一丝利诱和欺骗。
　　可她寻了半晌，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除了真诚，盛着的只有爱意。她一时间红了脸，转过身去，不敢再迎接他炙热的眼神。
　　是他伪装的太好了吗？
　　慈音忍不住想，一个权力争斗中生长的皇子，他的骨子里又有几分真诚呢？大哥曾说过，权力漩涡中的人总是利欲熏心、心狠手辣的，李柏生怕是也不会例外。
　　“小秃子，你放心好了，我说过会保护你，就决不食言。”
　　从身后环住她闪躲的身体，李柏生将下颚拖放在她纤弱的肩头。这一幕他在梦中幻想了几百遍，终于可以在现实中坦诚的以真实身份相待。竟有些虚幻的像梦境。
　　“可你我从未真正相处过，等相处过你就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张松风或许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又或许……”
　　脑海中充斥着火光冲天的烧杀，眼底闪过防备，刚刚温热的心，渐渐覆上了冰霜。
　　大哥，母亲……
　　“有志者事竟成。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多大的困难，我都愿意克服。我也相信，我喜欢的是你，不是自己的幻想。”
　　“可我还没说要利用你的事。”慈音有些为难的抿着唇，“我想利用你查一查当年的真相。如果我家是冤枉的……”
　　“我会想尽办法，还你清白。”李柏生承诺道。
　　“可若我爹真的参与了谋逆罪……”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绝不连坐。”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慈音笑着转过身来，她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男人。他高高在上，从出生就享受荣华富贵，集权贵于一身，他的一句话就能掀江覆海，他的两个胞兄更是有权有势、有兵有臣。
　　更重要的是他与自己有着不可更替的血海深仇，是他的父亲下令屠戮张府满门，张氏为国尽忠百余年，最后却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曾得到。
　　“小秃子。”
　　“嗯？”
　　“我带你去策马吧。”李柏生见她不语，怯生生的观察着她的神色，“我记得你原来最喜欢骑马，你的马驹叫玲珑，它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温顺、通人性。”
　　“可是你父亲的人杀了它。”慈音脱口道，“说来可笑，九五至尊本该胸怀万物，却连一匹马都不放过。”
　　“隔墙有耳，不可胡言！”
　　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李柏生示意她不要这般口无遮拦。即便心中有恨，也不能表露出来，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添油加醋的调理一番，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慈音却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为了查清当年的事留下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这个事情就算查清了又能如何？自己和李柏生都没有权力翻案，更别提为父兄正名了。而且，日日与仇人之子相处，自己真的能放下全部芥蒂吗？他李柏生又能吗？
　　“李瘸子，你父亲杀了我全家，我却试着与你相处，这不妥吧。”慈音看着他的神色逐渐暗淡，轻声道，“或许就这样算了吧，你当我刚刚的话没有说过，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听说你已经和太傅的孙女定了婚事，这次从固安回去就要完婚了，我跟你回去，又算什么呢？若是让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又算什么呢？”
　　“我不管，我不让你走！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再离开我！一天也不行！”
　　李柏生霸道的将她圈禁在怀里，力道之大使得她无法挣脱，慈音苦口婆心的劝他放手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
　　“如果我忍不住怒气和恨意，杀了你呢？”
　　“那算我的造化。”
　　慈音摸了摸胸口的匕首，轻声道，“那你先松开我，你力气太大了，我挣不开，这样没办法杀了你。”
　　“好。”
　　李柏生闻声不舍的松开了双臂，主动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将抽出佩剑的剑柄放入她的掌中。见她胸前有匕首形状的凸起，自嘲的把佩剑扔到一旁。
　　“来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如果你杀了我，下辈子你可要等着我、暗恋我，暗恋的滋味太辛苦，我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行吗？”
　　点点头，慈音见他满足的笑了起来，快速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力，李柏生就要命丧黄泉了。
　　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
　　就可以杀了皇帝最爱的儿子，让皇帝心痛，给张氏报仇！
　　“瘸子，你不怕吗？”
　　“怕，就像你坦白一样。”李柏生低头温柔的看着她，“你在赌，我也在赌。不同的是，我绝对不会让你赌输，但你会不会让我输就不一定了。”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犹豫和轻佻，李柏生情愿用自己的命去赌两人的坦诚，也不愿日后生活在欺骗和隐瞒中。那样的日子，除了伤害两人为数不多的感情外，毫无益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慈音的胳膊已经举的酸痛，她看不懂李柏生的信任从何而来，就像她也不明白自己对他的信任由何而生。
　　“换个胳膊？”
　　“不用！”
　　红着脸，慈音轻哼一声，终是落下了手臂。
　　“我现在不杀你，可不代表以后不会。”
　　“可你不是还得要求我查案吗？”李柏生笑着凑过来为她捏着手臂，“求人的态度，你能不能正视一下？”
　　“我说了，是利用！”
　　“利用也要好言好语呀。”
　　“我的开花大馒头呢？”
　　内心的挣扎终究被理智所取代，慈音撅着嘴，把手伸到他的面前，像个债主一样。
　　“我带你去吃顿好的，反正你也不吃素了，索性来个红烧肘子、糖醋鱼、黄豆猪蹄怎么样？”
　　“就三个菜？你可真抠门，怎么也得四菜一汤吧！”
　　“行，四菜一汤！”李柏生笑着摸了摸她光洁的头，“这起码得小一年才能长到肩膀吧？”
　　“差不多，我头发长的算快的，也得小半年。”
　　慈音打落他的手，自己摸了摸光头，有些惆怅，也明白这一切不能全都怪到李柏生的头上。但越看他乌黑的秀发就越生气，索性重新拔出匕首。
　　“你把发髻放下来，我要割断一些你的头发。”
　　“为什么？”
　　李柏生把小礼帽扣在她的头上，不解的问。
　　“要不是你爹，我会成秃子吗？割发代首也好，还我头发也罢，反正我要割你一缕头发！”
　　“吃完饭回来再割行吗？”
　　“你是不是舍不得？”梗着脖子，慈音越想越气，“你要舍不得就直说，别假惺惺的。”
　　“刚刚命都给你了，还差一缕头发？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李柏生也不是迂腐不化的人。我只是想，要是这会儿把发髻拆下来，等你割完，再叫喜子进来给我束发，就耽误你吃美食了。”见她不语，李柏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说现在就现在，哎你怎么走了，不现在割了？”
　　“吃完饭再割！我现在饿了！没力气！”
　　慈音愤恨的跺着脚，她气自己下不了伤害李柏生的决心！她在心里痛骂自己妇人之仁。连一缕头发都要忍着，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当她坐在固安城最好的酒馆，单手抓着肘子啃的满脸都是汤汁的时候，早已忘记了割发和秃头的烦恼，她美滋滋的夸赞厨子手艺好，还不忘叫小二再上一盘葱爆羊肉，大有狠宰李柏生一顿的意思。
　　“你慢点吃，喝口水。”
　　“不喝，喝水占地方，我该吃不下了。”慈音狠狠咬了一口肘子，“我和你说，你要是天天带我吃好吃的，我肯定头发长的更快。”
　　“只要你喜欢，天天带你下馆子。”
　　慈音对他笑了笑，正要再说些什么，余光中一个跋扈的身影撞入视线，片刻间，另一个日夜思念的身影出现了。她连忙放下肘子，二话不说冲出饭馆，对着街市上大声的叫道：
　　“师姐！慈虹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