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女修》象北

56、第 56 章

　　天青色蚕丝腰带被明瑶解下来，绑在容新脑后，将他一双黑沉的眸子遮住。

　　明瑶不是随便对待这件事，却也不是看重。在她漫长的生涯中，早领悟到这和吃饭、睡觉没什么不同，现在需要就不该拘泥于小节。

　　不过这对容新来说，可能是第一次，明瑶原来也没想到，直到注意到他抠抓着青石，无处安放的手，以及轻微颤动的身躯。

　　“别紧张。”明瑶担心告诉他不会少块肉会让他更紧张，只是耐心地安抚他，拉过他的手放在腰上。忽然他就坚硬如石。老实说，明瑶也是第一次，忍不住在他那双变得殷红如珠的唇上吻了吻。

　　裴翊跪在石门之外。

　　石门之内，寂寥无声。

　　起初裴翊还能忍耐，后来愈发觉得不对劲，即便明瑶拒绝他，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石门内的寂静藏着某种诡异。

　　“师父……”周窈上前。

　　“你怎么还在？”

　　裴翊猝然惊醒，眼神里的杀意骇得周窈手脚发软。

　　“这里原来是个监牢，能从外面看见里面。”周窈嗫嚅道。

　　她夺舍不过几个时辰，已经和这具躯体契合无比，脸上浮现的正是裴翊熟悉的可怜之色，幼鹿般地眼睛恳切地望着裴翊，也很有将功赎罪的意思。

　　沈凉徽和明瑶是自己走进沉渊的，谁有证据能证明和她有关？

　　沉默中裴翊周身的杀气渐渐消减，周窈会意，走到石门前摸索机关。沉渊并不止幽禁这一个功能，既然是牢房，就有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周窈刚摸到一处凸起，后心就一阵剧痛。可能因为太痛了，她逐渐感觉不到疼，呆呆地望着上方的裴翊。

　　“原来是一尾鲤鱼。”裴翊的眼高深莫测，仿佛换了个人。

　　周窈嘴张了张，大概是现出了本体的缘故，上唇并未能挨到下唇，她努力着，却在须臾间破碎，变成点点星光消散在裴翊脚边。

　　“阿瑶，我终于找到你了，下界的人怎么配得上你？”裴翊低语，天空闪烁出一片金光，仿佛什么东西从上界坠落，这些金光悉数钻入裴翊体内，裴翊的身形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凝实。

　　他跟着笑了笑，以前他可能不是沈凉徽的对手，现在担心的应该是沈凉徽。

　　裴翊往前站了一步，那里正是周窈消散的地方，他念动术语，并不需要像周窈那样就能观看里面的情形。

　　忽然间裴翊感觉自己眼像被钢针扎中，他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情况怎么样？”张一玄焦灼地问。

　　明瑶和容新去了很长时间了，这天空上也没看见龙飞过，越安静越让人心里不安。

　　盘古石被看到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明瑶怎么和那个小白脸在一起了？虽然看得不甚清楚，琉璃火随即遮挡了视线，但盘古石不可能闹不清楚。明瑶问它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增强实力时，他是说了双修，但明瑶是天帝的妻子，她怎么能背弃天帝？

　　但盘古石心里清楚，这也是明瑶的唯一办法了。

　　天帝之位被龙族那帮家伙纂夺后，容恪下落不明，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盘古石当然不会告诉张一玄自己看到的，但据它当时看到的强大火焰估计，明瑶极有可能冲破沉渊，龙族那帮家伙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盘古石就化为一道白光，向沉渊所在地飞去。

　　大是大非前，盘古石还是站明瑶。别的事，以后再说。

　　张一玄只想问问情况，没想参与斗法，但他现在靠着盘古石藏匿身躯，只能心惊肉跳地被盘古石带着去支援明瑶。

　　这两位还没到沉渊所在的湖边，就看见冲天的火海，一时看不见人影，只见许多龙在火海上空痛苦地翻滚。

　　张一玄惊得元神缩成米粒大小，盘古石倒是喜出望外，高喊明瑶。天空忽然坠下一人，狠摔在地上，随后两点流光急剧追来。那人还没爬起来，脖子就架上了利刃。

　　裴翊脸涨成猪肝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英俊，“你要杀我？你知道我是谁？”

　　张一玄不由往前飘了一步，却被盘古石吸了回去。

　　明瑶往他们这边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我管你是李肖白还是现任天帝，把吃下去的给我吐出来，不然我就毁了你这分|身。”

　　火海上空翻腾的龙们齐齐一震，一瞬间仿佛忘了疼痛，呆呆地望着下方那个身影。

　　张一玄也愣住，因为他知道裴翊是天帝在下界的代表，所以才下意识地想维护裴翊。但仔细想想，他对上界了解的太少了，什么人敢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你都想起来了？”裴翊喃喃道。

　　明瑶不接他话，三十六片琉璃火组成心灯大阵，外层琉璃火防止裴翊逃跑，内层火焰依次击打裴翊。每击中一次，盘古石都感觉周身的灵气浓郁一分。

　　李肖白是龙族化身，他的气运和龙族息息相关。李肖白受到重创，在场的龙们首当其冲，条条血流如注，仿佛下起了瓢泼血雨。

　　李肖白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龙族考虑。眼见龙们危在旦夕，陡然一声龙啸穿上云霄，霎时白光爆开，不带带走了那些龙，凡是白光波及的范围，幸存的罗刹纷纷褪去鳞甲，现出修士的原身。

　　修士们跪在地上，所经历的一切在脑中似梦似幻，过了片刻才有人低泣出声，最后连成一片，亦有怒吼。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修士们这才发现星罗秘境的天破了个洞，秘境开始坍塌了。有人试图向上飞出去，但很快发现秘境的禁制仍然存在，担心再度变成罗刹，谁也不敢强行凝聚灵力。

　　“殿下，让我送你们出去！”盘古石飞至明瑶面前。

　　明瑶双手虎口都在往下滴血，是李肖白挣脱琉璃火时所震伤的。裴翊不过是李肖白的一个分身，顶多有李肖白实力的百分之一、二，却如此强悍，想到李肖白的真正实力，明瑶难以感到放松。

　　不过这些她不会在盘古石面前显露，嗯了一声望向远处废墟中成千上万的修士。李肖白逃走时虽然冲破了星罗秘境，却没有解开星罗秘境的禁制，显然是故意留了这么一手来对付她。

　　盘古石也看见了那些挣扎的修士：“我能把他们也都带上。”

　　这就太好了，明瑶不由露出微笑。

　　容新一直在她旁边，见她笑了，唇角也轻轻往上一勾，不想正被明瑶看见，唇角那点笑当即凝固了。

　　被盘古石看在眼里，不由疑惑起来，两人不是刚双修完吗？难道是小白脸不中用？

　　盘古石：……

　　盘古石不由想起自家天帝来，若是天帝在……

　　盘古石在不下去了，毕竟不在不是么？当年烈火烹油的一段情竟然也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星罗秘境就要塌陷，盘古石忙着带上所有修士，这个疑问也就暂时压下，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被盘古石托起，一起向星罗秘境的上空冲去。

　　明瑶收到许灼和老胡的讯息，知道明家的人都上了盘古石，这个时候就叫他们原地带着，等出了星罗秘境再说。

　　巨大的摩擦在盘古石顶端形成炫目的白浪，不过由于结界的保护下盘古石上的人安然无恙。星罗秘境的天空看起来不高，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虽然目睹了明瑶强悍的实力，但在没有出去前，每个人都很紧张。

　　天帝的分|身竟然被明瑶打败了，张一玄比任何人都惶然，飘到明瑶旁边，“主人，天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又怎样，难道你们以为顺从他就能活吗？张一玄，今天你可以是少部分人，但明天你能保证你还是少部分人吗？各位，请你们好好想想变成罗刹的经历，你们作为修士和作为罗刹有什么不同，等你们想明白了再去决定自己未来的路也不迟。”

　　明瑶根本不想被张一玄叫做主人，但道理必须讲清楚，不然等出了星罗秘境又倒退回去，她可以对付天帝，却没义务守住一个堕落的修仙界。

　　“是啊，我们是修士时把罗刹视为猎物，我们是罗刹时，同样是龙的猎物，本质上我们和罗刹没有不同，强者为什么要掠夺弱者？”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到今天我才想起来师父的教诲，可叹这么多年都被这些大宗门蒙蔽，迷失了心智。”

　　“多谢明尊，令我等醍醐灌顶，今后一定恪守本心，绝不轻易杀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界凭什么剥削我们下界？大宗门又凭什么剥削我们这些散修，我们要的不过是好好修炼，有朝一日能领悟大道。”

　　“不能任由上界破坏规则，坚决推翻大宗门，推翻上界！”

　　“若我们死光了，上界就不会对大宗门的人下手吗？”

　　只能说不愧是修仙界的人，明瑶觉得修士们比她看见的周窈所在的那个世界的人有悟性多了。只要认识到利弊，有了反抗精神，剩下的就不用她操心了。

　　张一玄如果还有身躯的话，那一定是脸色惨白，他抖动着元神结结巴巴地道：“主人，我不是想和你作对。”

　　“我知道，你是担心。但你大可不必担心。”

　　若那李肖白能擅自下界他早就跑下来，何必弄个分身。再则李肖白对凰族并不了解，他以为得了琉璃火就能坐稳天帝宝座，却不知道琉璃火只能在凰族至宝中排列第三。

　　明瑶虽然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却凭着现有记忆以及发生的事情推断了个大概：当年天族是想对付凰族，凰族灭族也极有可能是天族的手笔，但李肖白绝不无辜。这世界上绝没有平白无故的漏可捡，凡事只看最终的受益者，李肖白从人族皇子一跃成为龙族化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明瑶也更相信自己的记忆，她明明和容恪感情更好些，完全记不得一个李肖白，若李肖白所言属实，他是被她捡回去的，那只能说龙族很早就布下了这枚棋子，跟棋子谈什么情？

　　“那您出去了有什么计划？”

　　张一玄从明瑶笃定的语气里得到些安稳，唉，担心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寄希望于明瑶率领修仙界反抗上界了。

　　“我？没计划。”明瑶可没打算对付上界，她只是找回自己的心脏罢了。有些记忆固然惨烈，但年代久远，始终像隔了层膜，她并没有那么强的触动。再则道法自然，贸然挑起战火岂不也是罪过。

　　这是明瑶秘而不宣的想法，不过当她发现张一玄那团元神剧烈地颤抖时，忍不住笑了笑：“不过你们天宗可以计划一下，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张一玄：……

　　忽然明白明瑶为什么留着他的命了。

　　盘古石已经接近星罗秘境的天顶，大团的火花坠落，可见这屏障破起来很有难度。明瑶挥出一道琉璃火，竟也没能将速度提升。

　　盘古石边缘簌簌而落，石上也出现了不少裂隙，慌得修士们挤向中央。

　　盘古石一边飞一边道：“殿下，不要白费力气，那些龙把我和星罗秘境连在一起，秘境破裂时就是我消亡的时间。我很高兴能在最后的时间遇见你，只是可惜没能等到我的主人……”

　　明瑶蹙眉，她不是话多的人，立即向盘古石体内注入灵力，却眼见裂缝越来越大。

　　“我只有一件事请求殿下，看在我即将消散的份上，希望殿下不要怪我，我想请殿下不要忘记我的主人……”

　　盘古石穿过最上层的那层屏障时，它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巨大的石块混合着石屑纷纷坠下，但都是在修士们的足下，他们一个个踏上坚实的地面，脚软之际瘫倒在草木上，只有明瑶回首，月前还漂浮在云端的恢宏建筑只剩下星点碎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风里。

　　“明瑶姐！”

　　许灼激动地扑过来，明瑶见状便张开臂膀，顺势抱住许灼。

　　“我们回上都城吗？”许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