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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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深渊里紫红色的火焰熄灭又重燃，在紧张忙碌的氛围里，一个暗火轮很快又很慢的过去了。
随着预言的时间段到来，灰石堡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和孕妇都转移到了新的避难所，而所有异化到一半程度以上的超凡者——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都配备了目标锚定了恶魔的、威力最大、污染最严重的神奇物品。他们枕戈待旦，恐惧但不退缩的等待被预见的命运。
而灰石堡的铜钟再度响了起来。
阿蒙抬头看向那道白色火苗下塔顶里的笨重铜钟。
灰石堡的钟鸣从不是为了礼赞神明。在深渊里的千年，人类早已明白，没有神明能听到他们的祈祷，没有神明会护佑他们，就算崇拜恶魔，也只会导致更深沉的绝望。
灰石堡的每一声钟鸣，都是为了人类。
给为灰石堡而死的英雄。
今天的钟响了九下，代表着一位议员的死亡。
阿蒙放下手里的长剑，用麻布擦了擦额角的汗，快步向议事堂赶去。
“厄尼斯离开了我们。”拉蒂斯这个暗火轮不知第几次的站在她的位置上做出发言，而她的脸色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凝重。
她沉着面孔——因为这个暗火轮频繁的动用超凡力量，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叶脉似的纹路，碧绿的瞳孔和每个人都对视了两秒，气势锋利的像一个斗士：“诸位，我们的敌人是三头大恶魔和数不尽的祂们的下属。”
大恶魔，序列三，在地上是被称为圣者的层次。
所有人都压抑大于惊悸的深吸一口气，阿蒙“嘶”了一声，苦恼的咬住了下唇。
尽管所有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足足三头大恶魔和数不尽的追随者还是让他们的心沉了下去。
可能……
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三头大恶魔，灰石堡里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作为目标的存在他们是活不下来的。三头大恶魔只会在谋求晋升的时候一起行动，占据新的地盘，屠戮恶魔以外的种族，再在【满溢的死亡】的影响下拼命厮杀至作为胜者晋升领主。
“而且，”拉蒂斯垂下眼，“厄尼斯没能留下非凡特性。”
她说：“他融化了。”
那个自从成为了占卜家就一直在为灰石堡占卜的年轻的超凡者，因为能力的战略意义一直承受着远超任何人的污染。在厄尼斯十五岁之后，他的下肢就变成了不受控的触手，而他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议事堂一步。
而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生命的最后，用扭曲的声带震动出最后的预言。他每吐出一个字，已经取代他身躯和头颅的触手都在不停的融化。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个大孩子的年轻人听不见、也看不见，没有触觉、没有嗅觉，只有融化的剧痛席卷他，而他只能催化出声带发出最后的警告，连宣泄自己的痛苦都无法做到的死去。
拉蒂斯是看着他死去的。
在厄尼斯全身融化成乌黑的泥水后，仅剩的孤零零的、不知被什么催动着反复震动的那根畸形的声带在空寂的房间里一遍遍的重复着预言。
那声带也在融化。
厄尼斯与年龄不符合的、很早就腐朽模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破碎。
最后只剩下渗进床铺的黑色污渍和一室死寂。
那污渍像是在提醒她他们都做出了什么样的事逼迫一个年轻人去死，逼迫一个年轻人把人生的意义全部变成灰石堡。
议事堂里，拉蒂斯冷漠着一张脸，痛苦的流出了浊绿色的泪水。
没人与她感同身受，但光是“融化”这个词就足以让他们联想到令人悲痛的事了。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阿蒙笑了笑，打破沉闷的氛围，“没想到我要为灰石堡而死了。”
斯利恩露出个笑来：“格瑞尔可没想过能把你教的这么好。”
克拉茜红着眼眶应声：“你的的确确是他的骄傲，灰石堡的骄傲。”
“没错，”拉蒂斯脸上的粘液凝固成泪痕，她也点了点头，“你做的相当好。我们很高兴你能成为这么优秀的议员，你是我们的骄傲。”
阿蒙用来柔和气氛的轻松的笑容加深了，他以一种悲伤又愉快的神色微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个月轮之后。
灾劫降临了。
疯狗一样的恶魔来的太快，所有人站上城墙的时候，视野里已经出现了突进的、没有边际的黑色细线。
拉蒂斯站在城墙上。恶魔从四面八方而来，所以她无法站到离每个人都接近的地方。她藤蔓的头发狂乱生长，声音响彻整座防御工事。
“我们要死了！”
她大喊。
“但是！”
冲在最前的恶魔那狰狞的筋肉面孔已经清晰可见。
“人类荣光永存！”
炸药轰然炸响，硬生生的炸塌了灰石堡外的一圈土地。然而恶魔却停也未停，被炸开的在空中前扑而来，受伤倒地的被顺手撕咬或是毫不在乎的践踏而过。
炸药没能拦住他们，沟渠没能拦住他们，外城也在一瞬间倒塌烧熔，仪式像薄膜一样破碎的干脆，千人多的攻击所造成的战果虽然累累，但对于恶魔而言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
这个种族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
汹涌而来的恶魔像巨大的磨盘，毫不停顿的碾碎了一切防线，把阻拦的人类全部碾成了粉末。
当恶魔的攻势被仅剩的三百左右，还在不断减少的护卫队阻拦在议事堂外时，灰石堡已经不复存在了。
城墙倒塌了，房屋被摧毁了，死去的人不是被撕咬成残屑、焚烧成灰烬，就是被践踏入红土、异化成不知道什么东西。
只剩下倒塌了一半的议事堂，折断的高塔，醒目而无用的高悬的白色火苗，像是在惊涛骇浪、狂风骤雨中脆弱的木筏一样苦苦支撑的人类。
而三头大恶魔甚至没有出现过。
这根本不是什么战斗。
这是屠戮。
阿蒙的视野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剧烈的喘息着，胸腔里满溢着不甘和愤懑。
他分不清口腔里的血腥是自己咬牙太用力，还是肺腑受伤涌上的血气。
阿蒙勉强的偷走一头魔鬼的欲望化身，把污染还到另一头小恶魔身上杀死了它，同时躲开了一团火焰，并侧了侧身避免被开膛破肚，换来了横贯腰腹的半寸深的裂口。
在左躲右闪，计算压榨着每一份能力时，已经浑身浴血、五感模糊的阿蒙在恶魔嘈杂混乱的嘶吼声中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呜咽。
他抬头，在一片血红的视野里看见赫莱丽丝被生生从脸上扯下连皮带肉的甲壳——那曾让她不自信的异化特征被捏碎在利爪中，一同被撕碎的还有赫莱丽丝年轻而富有活力的、与他并肩行动了一个暗火轮的身体。
他看见白色的肢体被带着血肉碎块的几口利齿分食殆尽。
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来了。
可是阿蒙太无力了。
他不是序列一，不是拥有唯一性的错误——那枚硬币早不知道被踩到多深的地里了，不是神话生物，不是天使之王。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序列五的人类罢了。
而序列五，是不可能救下别人的。
他甚至救不了自己。
“去避难所！阿蒙！去避难所！”
阿蒙听见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虽然在战场上这声音也微弱起来。
拉蒂斯已经失去了双臂和半个腹部，她的身躯和手臂都由藤蔓构成了。
她看不见阿蒙，不知道阿蒙是否还活着，但她只能大喊。
“去避难所！去偷一线生机！或者——让这群该死的恶魔看看人类的荣光！”
那个同时具有母性的慈悲宽容和战士的冷酷狠辣的女人变成了藤蔓异构的犬类，她扑向恶魔更密集的地方，不停的被撕碎、焚烧，又不停的生长、缠绕起来。
她变成了一株狂乱的植物。
然后被绞肉机似的战场杀死了。
阿蒙已经没有热泪盈眶的条件了，他被撕扯下了左颊，右眼变成了漆黑的空洞，若隐若现的冒着透明的蠕虫。
他开始粗暴的把偷来的能力都碾碎成夹杂着污染的能量，全部灌输到偷走距离这个能力上。
人类的呐喊，惨叫远去了，而恶魔的声音却一直未停止过。
他不断的前冲，只微小的调整角度。
被剖开了腹腔，但没被拦腰斩断。被烧化了手掌，但没失去手臂。被砍断了右腿，但还能前进。
恶魔从未减少过。
阿蒙的心凉了下来。
他来到了避难所。
一个充满了恶魔的坑洞。
恶魔的盛宴已经到了尾声，细小的白色骨骼剩不下几根，它们还在狂欢着相互撕咬，抢夺着可能是不小心被撕碎的它们的同族的尸体。
早有预料。
可阿蒙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们将要迎来死亡。”“深渊里将失去人类的火种，千百年的挣扎求生毁于一旦。”他浑浑噩噩的想起奈亚的话来。
没有哪句话能使他更痛恨了。
“一线生机？”阿蒙悲怆而又肆无忌惮的停下来，大笑出声。
既然不能延续，那就伟大吧。
“偷来荣光这件事，没人能比我做的更好了。”在铺天盖地的恶魔里，阿蒙放声大笑，身体异化成透明的纠结的蠕虫构成的类恶魔身躯，“我可是‘错误’啊！”
比起格瑞尔的煌煌之光，他更像诡秘的源头、混乱堕落的虫豸。
但此时此刻，他们又多么相似。
他们放肆的大笑，无所顾忌的异化，竭尽全力的用出超越了极限的力量。
阿蒙每个夜晚都会偷走灰石堡里的梦，存放在仓库里做自己的战力补充，而此时，他决定一次将所有的梦境纳入脑海。
他的头颅炸开了。
那短小的、漂亮的恶魔角化作飞灰，而炸开的头颅里涌出的密密麻麻的时之虫。继头颅之后，他的身躯接着崩溃了，那身破烂的衣服终于被恶魔的毒焰焚成灰烬。而在熊熊的火焰里，源源不断的透明蠕虫疯狂的涌出，裹挟着火焰、熔岩和毒雾以阿蒙曾在的点为圆心向四周飞扑过去。
先是超凡力量，然后是智慧，再是肉/体。无法容纳、变得半点光线都透不过之后，时之虫就碎成一地失去灵性的晶莹碎块。
在眨眼间，无色的浪潮就汹涌着淹没了越来越多的恶魔。
那滔天的浪潮先是透明的颜色，从圆心向外渐渐加深，直到黑到极致在空中地上漂亮却危险的炸成飞扬的碎片，在被新的浪潮覆盖。
人类的火种，
在深渊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chapter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