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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一:梁无忧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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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起我就是养在宋家的梁家孩子。
那个年代多有战乱,我身边的同学父母也有不少说着返回故土,之后就一去不复返的人。
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有姑姑和十一叔叔。
养我的姑姑叫宋殃,她做生意,把持着禾巷的船运,常年独身一人。
七岁那年我和学校的男孩子第一次打架。
那时候十一叔叔在附近的教会学校教书,他下班时总顺路骑单车载我回家。
那天见着我脸上青紫,他只一手接过我的书包,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回去的路上迎着风安慰我:“无忧,你的父母是为家国的烈士,你心里不要怪他们。就算不在你身边,她们也是爱你的。”
宋殃姑姑可不会这么温柔,她看了我两眼,把我一个人晾在书房,站的我脚底发麻。
但那晚她拿了两张照片给我,先是指着一对年轻的夫妇说:“这是你父母。”
又指着另一张照片上的年轻女孩说:“这是你姑姑,亲姑姑。你母亲生你时是早产,不小心在家里的浴室滑倒了。那时候是你姑姑救了你,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宋殃姑姑不要求我记住学校教的古诗、单词、数字……她只要我记住我亲姑姑的名字,她叫梁熙。
战争结束那年,我十七岁,宋殃姑姑变卖了家产,带我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禾巷,去了苏回。
她说,我的父母,姑姑,都是在那片土地上长大的。
奇妙的是,战火之后,姑姑曾经住过的房子居然还在,邻居说,战争时曾经有两枚炸弹落在附近,但它安然无恙的□□至今。
我们在这里过了几年安静和乐的生活,任谁看都是幸福平静的,宋殃姑姑却突然病了。
现在想来,是见过那个自称梁熙姑姑丈夫的男人之后。
她整夜整夜的咳嗽,拧着台灯写了很多信,但除了写给十一叔叔的那封由我代寄,其他的都只是贴上邮票之后收进盒子里。
我疑心是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什么。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十一叔从禾巷赶来,我去车站接他。月台上挤满了人,我隔着老远被他的眼睛片反光晃了眼。
十一叔还像以前一样拍拍我的头顶,他没有问宋殃姑姑的境况。但我一张嘴泪便落了下来。
时至今日,我仍旧记得那天的光景。
宋殃姑姑是难得的好气色,准备了一大桌菜,我坐在她左边,十一叔坐在她右边。
那晚姑姑没有睡觉,一口气喝到天亮,我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她和十一叔说:“我把她养大,好像把梁熙重新养了一遍,我总担心照顾不好她,担心对不住她。如今终于能歇歇了。”
宋殃姑姑去世那天是立春,她躺在床上呼吸间发出像拉风箱一样的响声。
“无忧,你抱抱你姑姑,让她看到你的脸。”
十一叔这么催促着,我只能照做,姑姑看到我,流了泪,她抚摸着我的脸只一遍遍念着别人的名字:“阿熙,阿熙,阿熙……”
再无其他。
她装进骨灰坛后,十一叔在楼下应付客人。
我躺在她的床上,想看看生病时她在看些什么,但除了天花板上摇晃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起身时不小心带掉了枕头才看见一张照片,上面是我的亲姑姑,我看过那张脸无数次。
翻过来才发现,背面用钢笔写了八个字:
吾生挚爱,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