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树小姐》无瑕城

1、第一章

　　年节将近，首都的街上车马渐稀，半个小时就从机场飙到了海淀黄庄。但是裴宇并没有觉得畅快，烦躁值随离家的距离渐近而渐增。后排徐南一和邢超然的笑骂随着烟圈升腾飘散，充斥在车中，巨型的路虎顿显逼仄。
　　他猛地降下了四面玻璃，寒气裹着细碎的雪扑进了车里。
　　正笑得酣畅的两个人吃了一嘴寒风，齐齐飙出一声京骂，“你丫有病啊！”徐南一一只手慌忙地升车窗，另一只挡在面前，抬眼瞅了眼后视镜，冲前面驾座上的裴宇骂道。
　　“呛！”前面传来一个阴沉的回答。
　　互怼一路的两人才发现裴宇脸色极难看，眼角眉梢明晃晃地写着老子很烦。邢超然拉起帽子和围巾，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转头跟徐南一交换了下眼色，打住话题。
　　“我两唱一早上双簧，人家可妮大美女可是松口了。你自己脑抽！一脚油门把人送上天了！”邢超然抬脚踢了下驾驶座后背，撩拨裴宇。
　　裴宇抬眼从后视镜里和邢超然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回了前方，没有搭腔。
　　“裴狗！你不对劲啊！最近频频反向操作！“徐南一仔细回忆了一下，惊觉这张烦躁脸已经挂了好些天了。
　　他们仨在高考后的暑期参加R大与常青藤联办的夏令营结识，臭味相投的喜好和相似的家境，让三人结成了铁三角，日日厮混在一起。尤其是他和裴宇，大一下学期换到了同一个宿舍，几乎成了连体婴，裴宇有几根腿毛他都知道。
　　从追到可妮女神，每天都跟吸了笑气似得。
　　但是！
　　裴宇从学校到家开车一刻钟，地铁三站路，放假却一直拖着不回去。原以为是正陷在热恋期的狂热中，舍不得女神。可是送机的路上，陈可妮分明已经腼腆地默应了去裴宇家玩两天再回，这么好的机会，裴狗居然聋了一样贴地飞到了机场，像是生怕把话挑明了一样。
　　“我说……”徐南一故意拖长尾音，懒洋洋地强调问道，“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猛地一脚油门又一脚刹车，差点亲了前车的屁股，后座的两位被这波骚操作险些毁了容。
　　“cao！99秒！”裴宇虚张声势地骂了一句，扫了一眼后视镜，选择性屏蔽徐南一的话，“没到那一步呢～小爷这次是认真的！”
　　这话说的，后面两兄弟听乐了。
　　裴宇同学大概是中学时代压抑太久，大一集邮似的换了五六任女朋友，隔三差五拉着两人往夜店跑，三人差点把一个肾交代出去。若不是陈可妮女神及时出现，他两就要跟裴泰迪绝交了。

　　徐南一正在挖空心思编排挖苦裴宇的话呢，突然人行道前一抹倩影吸引了注意力，在一片黑灰色的肿成包子的羽绒服里，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鹅黄色的修身呢大衣，后腰的蝴蝶结勒出紧窄的腰线，踩着灰色的漆皮高帮靴，修长的颈上贴着一圈浅紫色的针织高领毛衣边；左肩上斜挂着一个大大的灰色画夹，双手环在胸前，看不到抱着什么；黑亮的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发尾染着火焰蓝，在风雪中微微扬起，像一束幽暗的火光。
　　徐南一抬肘顶了下邢超然，朝窗外一抬下巴。
　　“呵！得有一米八吧！”邢超然挤到徐南一身前，贴着玻璃打量，“绝对是模特！”
　　“瞎了吧！背着那么大一个画板，肯定是美术生。”
　　“道具啦！背个画板就是美术生了！那老子穿运动裤就是体育队了喽！”邢超然和徐南一的日常就是抬杠，为了怼而怼，为了杠而杠。
　　两个人从发型到衣着到站姿，对着一个背影发散思维杠了起来。
　　裴宇被烦到了，朝人行道瞟了一眼，更烦了！
　　他对这种带鱼一样细长的身材过敏，想到家里就养着这么一条，父母都不在，他要和这条又呆又闷的“带鱼”一起过年，烦燥值瞬间达到了顶点。猛按了两下喇叭，等在红绿灯下的几个人回头，用眼神问候了裴宇全家，又转了回去。
　　那个高瘦的背影岿然不动，微微侧头甩开碎发的动作，露出红色的无线耳机和高挺的鼻梁侧影，这个五分之一的侧颜，让后面两人集体噤声，眼神交火了两秒，邢超然败下阵来。
　　“我的菜，你俩有狗了！”徐南一为自己放假前分了手这个决定默默鼓掌，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起身探到前排，拍着裴宇的肩，得瑟地笑道：“过了灯靠边停！地址发我，几步远了，我走过去。”
　　裴宇对徐南一的审美嗤之以鼻，历任女友和暧昧对象都是竹竿身材，“你tm熊猫成精了吧！”绿灯亮起的瞬间裴宇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徐南一没站稳，咚地一声撞上了车顶。邢超然嗤笑一声，裴宇也难得的勾起嘴角。
　　徐南一捂着后脑勺没理会二人，飞速地琢磨着搭讪计划，从背影看应该是个高冷系美女，策略不当，很有可能白冒一场风雪，回头还得被这两人轮番涮。

　　徐南一脚还没踩实地，黑色的路虎已经甩出一溜尾烟不见了，生怕他反悔似的。没留下来围观他大马路上顶风冒雪地搭讪，让他松了一口气。跳上人行道，剁了两下脚，甩掉鞋底的雪泥。身高和着装都太显眼了，徐南一几乎在抬头的同时就锁定目标了，看清正脸的一刹那，脑子有点空白。
　　细长的眉下一双细长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整个人的气质清冷得感觉周遭的空气都被冻结了，旁人穿透不过去，幸而化了一个粉嫩的唇妆，脸色饱满的胶原蛋白也让凌厉中添了几分稚气。
　　冲突又和谐的五官，像她的装束一样，莫兰迪系的色彩鲜明而不刺眼，和这簌簌的细雪、灰白的街景意外地融合，黑黑灰灰的行人沦为了背景，两条修长的双腿迈着大步走过来，踩着徐南一心跳的节奏，有种主角登场的即视感。
　　在相聚两米不到的距离，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前方实质般的目光，撩起眼睫看了过来，眼睛瞬间大了一倍，整个人的五官变得艳丽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对视了，徐南一恃帅行凶许多年，忽然生出一丝心虚，直到对方垂下眼帘，擦肩而过，没敢迎上去。
　　手机的震动让徐南一神魂归位，低头看了眼裴宇发来的地址，打开导航又看了眼目标人物去向，一阵欣喜，小跑着落后两步跟上。他决定在分道扬镳的岔路后追上去把人画夹撞掉，来个“邂逅”。
　　可一直左转右转再左转，走进巷子深处，到裴宇家小区门口，路线都完美重合，徐南一迟迟没有机会下手。“呵，还是个富二代！”徐南一心道，把搭讪的难度系数上调了两级。
　　在小区门口，高冷女神抬手刷卡的手半空收回，转身对着徐南一，：“你再跟我报警了！”语气里带着戒备和愤怒，眉尾微微吊起，气质更加清冷。
　　两人本就只差了两步远，这会儿面对面，呼出的热气扑到了徐南一的面颊，眼镜瞬间起了雾。女神主动开口，倒是省了他的功夫，徐南一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慢慢擦掉那点忐忑，找回来老司机的状态。
　　“同学，大过年的，换个友好点的搭讪方式。”徐南一把眼镜戴回去，用一副强忍笑意的温和语气回道。
　　被倒打一耙的女生，瞪了徐南一两秒，侧身让开了门，挑衅地目光在他和门禁之间游移。徐南一感觉今天走了大运，想着等会儿这张清冷的脸上五彩缤纷的尴尬、震惊和羞赧，提前在心里狂笑起来。走进门卫亭，拨了电话，没几秒钟，门卫按了开关，“叮”一声门打开了。
　　故意贴着女生溜达进去，徐南一回头笑盈盈地看过来。但是高冷女神自有高冷的应对尴尬的办法，在听到叮地声音起，重现戴起耳机，把音乐调到最大，掩耳的同时假装眼睛也一起掩上了，面不改色地进了门，错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直直往里走。
　　“哎！问个路！“徐南一被逗笑了，追上去，抬脚拦住去路。
　　女生摘下耳机，冷冷地对视过来。雪下大了，两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亮晶晶的一层，他盯着女生睫毛上的冰晶再一次出神，半晌才回神，心虚的偏开头，轻轻吸了下鼻子。
　　徐南一觉得自己今天糗大了，对着一张脸短路两次，一定是在车上喝下去的一口老北风进了脑子。
　　“好吧！“徐南一退开一步站直，收起笑颜，一脸诚恳地说，“顺路是巧合，但遇见不是，我在学院路的十字路口看到你的背影，下了车一路跟来的，能认识一下吗？我叫徐南一。”
　　女生将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手揣回兜里，沉默了一阵，抬起头对上徐南一的视线，努力提了下嘴角，“何念，思念的念。”
　　徐南一伸出手，等了半天，何念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指尖轻轻擦过，几乎没有碰到就收回了。
　　“你去哪区哪栋？这小区楼标识不是很明显。”何念左手臂弯里夹着画册，指节冻得通红，说话间换了手，把冻红的左手收回兜里。语气平静又温和。
　　徐南一突然又感觉不是那么难搞的猎物了，稍微释放点真诚和善意，对方的戒备就会全部放下，眼神都带了几丝暖意。
　　徐南一报了门牌号，何念愣了一瞬，轻轻弯了弯眼角，“跟着我吧。”
　　“……同一栋？”看着何念利落地刷卡拉开了楼门，徐南一震惊了。
　　这是什么天赐的缘分！
　　尽管做了20年的无神论者，但是此刻徐南一还是把东西方掌管姻缘的神仙都拜了一遍。
　　“进了电梯拨号，一梯一户，主人应了就直接上到家门口了。“何念挥挥手，并没朝电梯走，说话间向反方向走去，应该是住在一楼。
　　徐南一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画夹的一角，把人扯住了，“借用支笔。”
　　不待回答，徐南一从画夹缝里抽出一支黑色的画笔，撸起左手的袖子，把笔递给了何念，露出的一截小臂横在何念面前，再看向何念的眼睛时，心跳不由地加快了。
　　何念握着笔，迟钝了两秒，笑着取下画夹递给徐南一，抽出一张素描的画稿撑在画夹上，在空白处写上了名字和联系方式。字一笔一划工整里带着几分别扭，但他觉得很可爱，反差萌又一次戳中了他的心脏。
　　素描是两个杯子，一个立着一个斜倒，摊开一片水渍。徐南一捧着素描，迷迷糊糊地站在了裴宇家的客厅，开门的是邢超然，叽叽喳喳问了一串，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光想着待会儿怎么再把人约出来。
　　“滚！“邢超然伸手夺素描的时候，徐南一回过神，抽走画，折起来踹进了裤兜里。

　　裴宇神神叨叨地把楼上楼下的房间巡逻了一遍，生怕家里进了贼一样，查完一遍不死心，又找钥匙把储藏室打开瞄了一眼，回到客厅的时候，脸色比进门更难看了。
　　“裴狗！你抽风抽了一天了，还不消停呢！”邢超然顾不上调戏徐南一了，自来熟地从冰箱拿了几瓶啤酒可乐出来，大剌剌地往裴宇身边叉开腿坐下，开了瓶可乐自顾自地喝上了。
　　裴宇满屋子找不着那条“带鱼“，进门前的烦逐渐化作了慌。这个呆头呆脑的蠢货能去哪呢，不仅有鱼一样干扁的身材还有鱼一样低的智商，分明比自己大三天，高一的时候还做了半年同桌呢，结果他现在都大二了，鱼脑袋还在复读班读“高五”。
　　该不会像她妈一样走丢了吧，想到这儿，裴宇彻底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拨了出去，打了两次无人接听，徐南一和邢超然喝着可乐，大眼瞪小眼地欣赏着裴宇的哑剧。
　　“我说……”徐南一话应刚起，
　　“我出去……”裴宇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风衣，站起来身，
　　“滴滴”同时门锁也响了。
　　何念捧着一摞快递盒，站在了门厅。
　　沙发上的三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八目相对，愣在当场。
　　“何念？！”徐南一站起身，满脸震惊地看向何念又看向裴宇。
　　“模特！”邢超然慢一拍想起了十字路口看到的那个背影。
　　裴宇冷着脸没有说话，心里却也是一惊，还是那个人，但看上去又哪里不一样了，长相变了，气质也变了，可能是染了个非主流的发色的原因吧。
　　这穿着！裴宇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不由地拧起了眉。难怪在高中能呆五年，那点智商用在学习上都不够，还花哨起来了。
　　何念扫过三个人，冲徐南一微微点头，视线停在了裴宇拧成一团的眉宇间，但只停了一瞬，低头放快递换鞋挂外套，一套动作从容地操作下来，再抬头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的冷淡神色。
　　“怎么，学校不给高五的发校服？”裴宇用夹着一丝冷笑的语气问道，说话间陷在了沙发里，打开一罐啤酒，架起了二郎腿。
　　何念抱起画夹，把他的话当空气，径直进了一楼尽头的房间，关上了门。
　　换汤不换药，还是这副呆头呆脑又阴森森的古怪性子。裴宇心头荡起那点微波很快平复了。
　　“啥情况？啥关系？”徐南一和邢超然扑上来，围着裴宇轮番审问。
　　裴宇最烦给人介绍何念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夹杂在一起，最后就是烦！恨不得女娲没捏出来过这么个人。
　　“远房表妹，寄宿在我家。”裴宇含糊过去，说话间打开游戏机，把手柄接上，扔给两人。显然糊弄不了色迷心窍的两人，居委会大妈一样刨根问底，裴宇假装打游戏不理睬。
　　徐南一连输三局，扔下手柄，站起身来，“兄弟，不对，姐夫，我先去关心下表妹的学业，你们玩吧。”
　　姐夫两个字一出口，裴宇就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盯在了徐南一脸上，话没听完甩手就把手柄砸了过来，用手指戳着徐南一的鼻子警告道：“徐南一！”
　　徐南一架着一个银框眼镜，梳着二八斜分的短发，轻薄的刘海垂下来扫到眉毛，笑起来挂着人畜无害的酒窝，看着像个绿色无公害的，其实是他们三里面玩得最疯、坏得最彻底的。裴宇自誉是渣男的天花板，徐南一绝对是渣男的下限，并且还在不断刷新记录，能想到的是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都干过。
　　就在不久前，以吃东西吧唧嘴为由把谈了22天，其中18天都在呆图书馆里给他占座位的小学妹甩了。
　　徐南一的良知告诉自己，不能浪到兄弟家门口。况且有个知根知底的表哥挡在这儿，何念怕也上不了勾。算是遭了现世报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动的。徐南一叹口气，跌回了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起了痴。
　　邢超然正和一个网红妹子谈得火热，无心恋战，幸灾乐祸地欣赏徐南一的惨样，“不到一个小时，徐狗，你创造了失恋最短记录！”然后就是一串夸张的哈哈哈。
　　笑了半天得不到回应，邢超然觉得没劲，矛头转向了裴宇。“我说呢，不敢把可妮带回家，真是金屋藏娇了。佩服佩服！”说着比了个大拇指，在裴宇眼前晃来晃去。
　　裴宇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顺手把抱枕砸邢超然脸上，压着嗓子吼到：“少瞎说！我是怕影响她复习，都tm在高中耗了五年了。”
　　坐着的两个人沉默地交换了下眼神，裴宇这人被打到七寸就是这副咋咋呼呼的做派，少瞎说就是没瞎说，还真是金屋藏娇，徐南一顾不上失恋了，和邢超然靠飞速交换眼神推演无数骨科恋爱狗血戏码。
　　裴宇的女朋友以及暧昧对象他们都见过，都是娇娇小小甜美可爱型的，比如现任陈可妮女神，白白净净，小小的个子，肉嘟嘟的面颊，长相到嗓音都含糖量超标。这位何念表妹完全是朝着裴宇审美的反方向长的。
　　莫非是在表妹这里受了很重的情伤，导致裴狗审美逆转了？！邢超然觉得眼神交换不了这么重大的猜测，低头敲了一串字，冲徐南一晃了晃手机。
　　徐南一捂住脑门，用一种节哀的眼神看了眼邢超然，起身去了洗手间，几秒后一阵鬼哭狼嚎从客厅传来，震得洗手间的镜子微微晃动。
　　“哎，超然的脑子也就只能泡泡锥子脸的网红了。”徐南一默默感慨。这种要命的话居然发到了群里，怕是不能竖着出这个门了。
　　幸灾乐祸过了，徐南一撑着洗手台又开始叹息，何念的脸和背影在徐南一眼前晃来晃去，画纸的棱角透过布料蹭到腿根，生出微微痒意，一路挠到心里。
　　甩甩头洗了把脸，出客厅把缠斗的两人拉开，“行了，点外卖吧，吃饱了再打。”
　　就在裴宇又要挣脱扑上去的时候，里屋的门开了，扭在一起的三个人火速拉开距离，坐回沙发上，一副相谈甚欢的表情。
　　何念径直进了厨房，过了几分钟，端着一盘速冻饺子出来，背对着三人坐在餐座，默默开吃。
　　裴宇扫了一眼，低头点外卖，扯着嗓子问两人吃什么，傻子都看出这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了，裴宇分分钟要干架的气势，从回来的路上就在积攒了。
　　邢超然挨了一顿拳脚，生怕再被牵连，疯狂暗示徐南一一起走人，徐南一不傻也不瞎，但说不出是什么心理作祟，非要留下来看个究竟，接过裴宇递过来的手机埋头点菜。

　　这个蠢货，被徐南一盯上，绝对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搞不好还要读高六。裴宇一直盼着何念早点吃完缩回自己房间呆着。
　　五年前进了家门，他看着她越长越歪，偏偏歪进了徐南一的狗眼里，想到两个人刚刚的眉来眼去，裴宇又一阵烦躁，真不该把这俩货带回家。
　　可是何念几个饺子愣是吃出了满汉全席的阵仗，直到他们的外卖到了，还在慢悠悠地吃。裴宇无奈，只能招呼二人来餐厅，四个人气氛诡异地凑到一桌。
　　邢超然一顿饭吃得都胃痉挛了，一个劲暗示徐南一吃完快滚，徐南一坐何念对面，泰然自若地吃着，把他的暗示和裴宇的警告统统屏蔽，偶尔抬眼看两眼何念。
　　何念戳着盘子里的两个饺子迟迟不下筷子，拨来拨去地玩，裴宇忍了又忍，终于被徐南一精光四射的眼神刺得受不了了，拍下筷子，冲何念吼：“不想吃，滚回去看书。”说话还不解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何念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呆头鹅，故意补了一句，“理综考个37分，全选c也不止这点分！”
　　何念放下筷子，视线直直跟裴宇对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里带着几分挑衅，徐南一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下椅子，做好劝架的准备。
　　但是接下来剧情发生了90度大转弯，何念避开裴宇杀气腾腾的目光，看向徐南一，微微勾起唇角，“刚记错了手机号，末位是0，抱歉。”
　　不待三个人回过神，何念端起盘子进了厨房。
　　徐南一降降熄灭的小火苗窜得老高，这么明显的暗示，就是裴宇亲妹，也得出手。
　　表妹，还是远房！
　　成绩差了点儿，说明脑子不好，容易上钩！
　　为啥先给了假号？为啥又给了真号？
　　呵，正好是个话头，待会儿问问。
　　徐南一心里有团烈烈燃烧的火苗，完全没有留意到裴宇吃人的眼神，直到邢超然踩了一脚。“啊！…吃好了。”徐南一起身收筷子，神色放松地说，“我去洗筷子，你们收拾桌子啊～”
　　邢超然吃到中途被夺了筷子，冲徐南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诡异的气氛里，也不敢吭声。瞅了眼已经爆裂的裴宇，决定独自先遁。胡乱编了个理由，拿了裴宇的车钥匙，仓皇退场了。
　　裴宇从餐厅转到客厅又转回餐厅，觉得两个人在厨房呆了有一个世纪，别说几双筷子和一个盘子，就是头大象也该洗干净了。
　　尽管预感自己接下来要出丑，但是管不住自己的脚，裴宇站起来径直往厨房走，拉开门的刹那，两个人的低笑传进了耳朵，像铁丝兹锅底一般刺耳。
　　“唉！超然说有急事，在楼下等你了。”裴宇编了个比邢超然的还烂的借口。
　　徐南一回过头，脸上的笑还挂着，十分刺眼，“啥事？”
　　“你下去问他吧。“裴宇几乎把滚说得很直白了。
　　徐南一目的达成，也懒得冲裴宇的晦气，擦了手就往门厅走，穿好鞋子后，冲不知何时立在不远处的何念，笑着点点头，朝裴宇一挥手，啥话没说就走了。

　　已经上了五环的邢超然，又折回来接上徐南一，“这两人绝对有情况，你tm别去兄弟的后院打主意。”
　　徐南一脑子里浑浑噩噩，转着千百个想法，一会儿是这两人的关系，一会儿是何念落了雪的睫毛和勾起的唇角，一会儿又是厨房里的对话。
　　美术生果然有艺术家的烂漫，徐南一走进餐厅的时候，何念正在用手指蘸着水，在操作台上画画，画了一只可爱的小象，看过来一眼，又画了个小小的对话框，写到：how to spell your name？
　　徐南一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些懊恼名字的笔画太多，睿字粘连在一起，成了圆圆的一片水渍。
　　何念在水渍上画了两个尖尖的小耳朵，又拨出几缕胡须，瞬间成了hello kitty的脑袋。
　　Hello，何念不动声色地打了招呼。
　　徐南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反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