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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打破的平衡丨04 ...


  •   空气中隐约能嗅到夏天的气息。
      千手扉间穿着贴身的便服坐在木制回廊上,深靛青色的衣料将青年健硕的身形勾勒无疑,裸露在外的肌肤因为长时间的缺乏光照而略显苍白,衬托得眼瞳愈发朱红。只是那双眼睛近看时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的质感,和着稍稍凹陷的眼窝下那两块乌青,将难以掩饰的倦意团团包裹其中。
      扉间走进实验室时,千手大宅的庭院里那棵已有百岁年头的老树,翠绿枝桠间刚刚传有黄鹂婉转的啼鸣。整个春天仿佛倏忽间便从鸟儿细细的歌喉中盛开了出来,就连南贺川滞涩的溪水也随之开始了欢快的奔流。然而钻进地下实验室中的扉间几乎错过了这个春季所有温暖明媚的部分,当他自昏暗潮湿的石室内重新走入阳光中时,新鲜的空气里已掺杂有几分闷热的夏意。
      迫使千手族中这位精明能干的二当家放下手上繁杂的族务,将它们全部托付给时任族长的大哥后便销声匿迹的缘由,说来是冬雪消融时,伴随着过客旅人寻春的马蹄声一同传来的关于羽衣一族覆灭的消息。曾经强盛一时的羽衣在连年征伐中早已显露式微之势,在昔日的中流砥柱陆续凋零后,族中青黄不接的局面终于引来环伺宵小的觊觎,百年经营一夜之间便付之一炬。
      羽衣的丧钟沉闷地敲响在宇智波和千手两大家族心中。冬季的休战期被延续到第一朵荷花盛开之时,春季细软的草地上第一次传来了孩童们嬉闹的呼声。然而在两族高层的作战会议中,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能找出分毫感染自这万物复苏时节的喜悦。
      千手扉间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闭关进行新术研发的请求。说是请求,会议上的长老们面面相觑,除了千手柱间在其弟心中还留有几分薄面外,千手族内早已没有第二个可以左右扉间决定的人。而千手族长显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拂了兄弟的意,甚至面对交接过来的恼人族务,千手柱间也没有在支持扉间的决定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任何的迟疑。
      当樱花树的最后一片花瓣零落成泥时,千手扉间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眼春色。千手宅院内的盎然春意在木遁忍者的细心呵护下仍旧朝气蓬勃,老树舒展的枝头绿叶上,连每一分脉络中都蕴藏着旺盛的生机。庭院人工开凿的小池塘里还有锦鲤嬉游跃动,时而溅出剔透的水珠,在半空中倒映着暮春时分略显慵懒的春光。那是父亲去世后,担心只剩兄弟二人的偌大宅院太过空旷寂寞,柱间花了好大功夫精心雕琢而成的院景。
      扉间坐在木制回廊上,头顶的日光暖软,让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一把普普通通的苦无被随手搁置在他的身旁,暗黑色的锋刃被这暖软的阳光削去了几分锐利,远看更像是一座温和无害的工艺品,而不是战场上随时可以取人性命的利器。被绑带裹住的刃柄上刻有一个类似千手族徽的印记,只是线条远没有族徽那般果断分明,好似画师漫不经心的涂鸦。
      宇智波斑在山崖上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柱间一线痴心妄想的希望。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事态始终都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结盟的提议遭到了宇智波一族群情激愤的驳斥,战场上的对决却依然胜负难分。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的实力本就不分伯仲,即便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两人之间被各种利益纠纷寡淡至若有若无的情谊仍挟持着双方于你死我亡的悬丝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这份默契中彼此都迈不出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步。
      千手扉间的对手是宇智波斑的幺弟。比起仿佛神佛转世般强悍无匹的哥哥们,两位弟弟的实力至多在凡人的领域内登峰造极,却同样不相上下。虽然胜负常有,也不过是在彼此身上留下几道醒目的伤疤,远远不够致死的程度。即便如此,两人之间狠戾的交锋也时常被兄长打断,只能在悲剧可能被酿成之前不情不愿地匆匆收场。
      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扉间之间没有深根于两人兄长心中的那层羁绊作祟,他们甚至连争取和平的立场都站去了截然相反的位置。宇智波泉奈是宇智波一族好战派的代表,手握刀柄的他是天生的战士,写轮眼的血迹界限又给了本就善战的战士最值得骄傲的武器。他坚信宇智波一族会成为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然后用敌人的覆灭来为两族间的累累血债画上句点。这份信心支撑着他绝不向千手兄弟提出的和平低头,议和的把戏只会摧折战士的脊梁。
      “宇智波杀了那么多千手的族人,你就没有恨过吗?”当血色勾玉旋转出复杂的万花筒纹样时,千手扉间利落地拉开了双方间的距离。如何应对写轮眼的攻击对他来说是在与宇智波的战斗中生存下去的第一要素,早已在千百次的实战中驾轻就熟。但是泉奈的攻击并没有因为猎物的闪避而迟疑半分,杀气腾腾的招式依旧如出鞘的刀锋般锐利干脆。“为了陪你演出和平的戏码,要让自己的大哥握上沾满了族人鲜血的手。千手扉间,宇智波在你眼中,难道不是面目可憎的恶人吗?”
      那时是千手扉间第一次听说有关爱憎分明的情绪可以催化宇智波族人的脑部查克拉衍生出写轮眼的传闻,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同宇智波泉奈进行挑衅之外的交流。或许因为是家中幺子的缘故,身为战士的宇智波泉奈在那层稳重成熟的面具下依然掩盖不住锋芒毕露的少年意气。更何况宇智波的族人从来不压抑自己的情感,他们对结盟的提议有多排斥,对千手一族的恨意便有多刻骨。这恨意可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不仅在忍术上,更是在精神上。
      但是身为家中次子的千手扉间是与宇智波泉奈有云泥之别的另类人。他不是那个乘风破浪的弄潮儿,可以孑然一身在天地间与大海的怒涛快意恩仇;他是后方执掌航向的舵手,肩负着整条船只生死存亡的使命与职责。他的目标是温暖安逸的港湾而非汹涌澎湃的浪头,他的每一次转向都要避开海面下汹涌的漩涡与暗流,理智和谋略才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器。那时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千手扉间的雷神与宇智波泉奈的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在这悲鸣声中扉间陡然想起了瓦间与板间,曾经也有过两个弟弟围在他身边亲密无间地唤他二哥,可是后来他自己成为了柱间唯一的弟弟。是谁造就了这一切?是谁在他的理想航线上埋下了暗礁?宇智波泉奈的质问声言犹在耳。仇恨,它在扉间眼中不过是可能左右舵手判断力的冗余要素,早在起航之初便随着割断的船锚一起沉入了海底。宇智波一族在他眼中当然不是面目可憎的恶人。
      恰恰相反,无论是宇智波,抑或千手,都不过是他用来为和平的理想斩风破浪的船桨而已。
      “在和平的理想前,爱恨与否是最无关紧要的事……”
      白发青年尚未来及说完的句子被突然插身二人中间的兄长们突兀打断。剑拔弩张的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又在继续他们之间被不断重复的对话,关于结盟和拒绝结盟。泉奈与扉间躲在各自兄长高大身躯投射下的阴影里,目光冷鸷地彼此对视。曾经心属和平的宇智波族长在旧友的恳求下心如磐石般毫不动摇,仿佛少年时许下的约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影。最后千手柱间热切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冽,骇人的深紫色查克拉随着千手族长体内好战因子的复苏而汹涌外泄,雄浑霸道地扑向敌人。瞬身后退的宇智波泉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半空中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迎住了千手扉间投来的逼视。
      最后的最后,你我二人的兄长,究竟在这片战场上为何而战?
      是时候分出胜负了,羽衣一族用全族的性命敲响的警钟已足够振聋发聩。平衡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千手和宇智波两族牢牢地栓在一起,拿鲜血和仇恨来彼此消磨。这场战争打到最后只会落得鹬蚌相争的结局,历史的推进本就是此消彼长的过程。
      春去秋来,四季轮替。只有在枯枝残叶哺育的淤泥中才能生长出新生命的幼苗,就像每一张崭新旗帜的树立都需要拿业已崩溃的落后制度的残骸作为基石。这个已被战争的阴影笼罩太久的旧世界需要用它支离破碎的残躯来为新世界的建立奠基。而瓦解战国时代这幢摇摇欲坠的大厦,撕碎这张平衡巨网,带领千手和宇智波在命运的岔路口分赴东西的人,不会是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
      他们注定是新时代的旗帜,是新平衡的缔造者,是新世界的创世神。应该同旧世界腐朽的残骸一起坠入深渊,埋葬进历史坟墓中的人,是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扉间。
      他们亲手决出的胜负,必将成为平衡巨网上唯一的缺口。
      雷神被从刀鞘中缓缓抽出,狂躁不安的雷属性查克拉在锐利的刀锋上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寒光。这是忍界中最锋利无比的忍具之一,配合上千手扉间出神入化的刀术,雷神斩已成为战场上昭示死亡的代名词。
      刻有古怪图案的苦无被拾起后握于手中,在雷神光滑如镜的刃面的衬托下,这枚漆黑的生铁显得格外黯然。千手扉间的目光掠过双手中的两把忍具和满园春色,人造池塘不起眼的一隅中,圆圆的莲叶正托起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等到休战期结束之际,千手的族徽便将成为雷神斩的翅膀。

      *

      “火遁·豪火球之术。”
      “水遁·水龙弹之术。”
      被高温蒸发的水汽瞬间在整片战场的上空弥漫开来,将忍者们的视线侵蚀殆尽。然而企图借助水雾掩去行踪的身影在写轮眼的视域内根本无处遁形。错开身位的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在朦胧的水汽中同时朝不同的方向望去,从安全距离外朝泉奈投掷而去的六把苦无被宇智波无人可及的动态视力轻易洞察。宇智波斑远远地看着弟弟面带讥讽地微微偏开头部,任由苦无擦着自己的耳畔飞过,也情不自禁地冷笑出声。
      千手柱间收回视线,数根藤蔓正从他脚下缓缓抽出,宇智波斑仰起下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在他看来,那些预备着去从泉奈手下营救千手扉间的藤蔓,是千手兄弟在这场争斗中主动认输的最好标签。
      六把苦无已投掷出去,雷神的刀柄被紧紧握在双手之中。
      身经百战的对手终于因为本性中的高傲露出了致命的破绽,但是千手扉间明白他只会有一次机会,也只能做出一种选择。倘若一击不中,宇智波泉奈或许会因轻敌或浮躁而留给他可趁之机,但是宇智波斑绝不会允许一只蝼蚁两次践踏他的尊严,这是凡人在挑战神威时最绝无仅有的良机。扉间已经感知到苦无上的标记即将飞过最理想的攻击位置,手中的雷神正微微偏转着刀锋,而宇智波泉奈仍未开启万花筒写轮眼。
      扉间心知肚明,让高傲的对手低下头颅的最好方式便是绝对的实力压制,但是宇智波兄弟就像一道雄关盘踞在千手一族为和平开疆拓土的征途上。然而此刻,攻城破关的军队已化身为千手扉间手中这把长长的利刃。一击致命是最彻底干脆的选择,只要将雷神刀插在宇智波泉奈那颗年轻的心脏上,千手便将成为从平衡的巨网中脱身的唯一赢家。绝对的实力压制将使宇智波一族就此丧失议和的筹码,迫于形势的小家族将迅速依附到千手左右,那时千手柱间将成为唯一的领袖,用霸权的双手在忍界托起和平的幼苗。
      但这份和平的期限不会长过柱间的寿命。以暴力的手段服人,必将被更强大的暴力所反噬,失去支柱的千手一族将成为众矢之的,战国时代的悲剧只会以更惨痛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再度上演。
      但这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唯一方式。倘若宇智波泉奈不能被当场毙命,后续的发展便不再受千手一族的控制。千手柱间是当世最好的医疗忍者,千手扉间的刀术早已炉火纯青,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伤重不治的泉奈接受千手族长的帮助,这一笔救命之恩足以让宇智波斑将两族间的血债就此勾销。只要打通了泉奈的防线,千手和宇智波的结盟将再无阻力,随之而来的和平便会干净得如同新生的婴儿,不需要任何人的性命成为牺牲。
      而最坏的结果则是泉奈用自己的遗志换来宇智波斑永不结盟的诺言,写轮眼的力量将在至亲血液的灌溉下变得更加强大。本就势如水火的千手和宇智波之间再无调和的可能,终局一战势在必行,而战败方将连同自己的姓氏永远沉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如果侥幸是千手胜出,或许之后霸权的躯壳外也能披上一层道德的羽织。可千手扉间猜不透那个时候的宇智波斑是否可以战胜。发动瞬移的标记来到宇智波泉奈面前时,他的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两枚朱红色的骰子。
      “飞雷神斩!”
      锋利的忍具恰到好处地贯穿了敌人的身体。几乎在血液溅射而出的同时,几根柔软的藤蔓缠绕在扉间的腰间,将使用过飞雷神后暂时无法移动的身体迅速拉向战场一侧。千手柱间的动作比宇智波斑汹涌而出的暴戾查克拉还要快,瞬间拔地而起的木制屏障替两族的族人挡去了宇智波族长失去理智后的盲目攻击。
      直到宇智波斑搀扶着伤重的弟弟消失在一片烟雾之中,千手柱间紧绷的面部线条才有了些微的松动。扉间隐约听到身前的大哥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只是尚未等他问之究竟,紧接着众人的注意便被武器跌落在地的声响所吸引。
      陡然间失去族长踪迹的宇智波群龙无首,有人向千手投降了。

      *

      柱间从宇智波族地回来时,脸上大喇喇地挂着三道爪痕,引来随行族人的频频侧目。守在大门处等候已久的扉间不由分说地揪住了兄长的后衣领,当着围观众人的面使用飞雷神回去了千手大宅。
      远距离的瞬间移动所带来的眩晕感使重新落回实地的柱间一脚踏空,五体投地地摔倒在通向庭院的木制回廊上,躺倒下去后便哼哼唧唧着不愿起身。扉间一脚踹在不识抬举的大哥身上,此等僭越的行为立马得到了千手族长的无声抗议。柱间坐起身来,看着那支插在庭院石阶上的苦无干瞪眼。
      “这就是飞雷神的标记?看上去有点像千手的族徽。”
      “这样的画起来比较顺手。”
      柱间跑过去拔出了苦无,又重新坐回扉间的身边,盯着飞雷神的印记左右查看的样子就像顽童得到了什么新鲜玩具般。“这个术式用起来很方便啊,抽空的话也教教大哥吧。”
      “以大哥的脑子想要使用飞雷神,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到时候只把脑袋传送过去,身体还留在原地的话,即使是仙人体也吃不消吧。”
      柱间设想了一下弟弟描述的那个画面,立马讪笑着将手中的苦无丢掉了。
      宇智波泉奈拒绝了千手柱间的治疗。在向未来掷出骰子之前,扉间几乎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是他的赌注从来只会押在一个人身上。柱间从宇智波族地带回来的三条爪痕无疑揭示了这场赌局的胜负,原来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兄长,在宇智波面前也会有碰壁的时候。
      他原本奢望柱间可以说动斑,那毕竟事关宇智波族长在这世上最后一位血亲的性命。但是泉奈对千手的敌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与其用这条命成全千手扉间的算计,倒不如让它成为兄长反败为胜的利刃。而宇智波斑维护幺弟的心意比柱间设想的还要坚决,是他的大意失手才没有保护住泉奈的性命,那么到最后,无论如何他也要守护泉奈作为一名战士,绝不向千手屈服的尊严。
      扉间看向柱间脸上的爪痕,恍惚中有片刻的失神。
      他绝不会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对敌人手下留情,用不了多久,千手族地便会收到宇智波泉奈死亡的讯息。
      时有蜻蜓从低空飞掠而过,稳稳停在盛开的荷花花瓣上,透明的翅膀在初夏烈日的照耀下闪动着夺目的粼光。老树的枝干上开始传来知了聒噪的叫声,将夏日的午后吵闹得格外舒缓安静。千手柱间收起脸上的古怪笑容,明亮的双眼像是盛满了葱郁的盛夏光景,每一寸视线中都充斥着拥抱生命的热情。扉间侧目看他,阳光下兄长嘴角的浅笑却在不知不觉间同多年前一场夏日暴雨中号啕痛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那时懵懂的少年还在理想的小径上披荆斩棘,会背负满身的伤痛向年幼的弟弟哭诉。
      “好像我们每往前走一步,脚下便会多一具尸体。”
      有晶莹的泪珠划过小麦色的皮肤,只在木制回廊上留下了一个深色的圆点,便倏尔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浅浅的泪痕都没有留下。千手柱间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神情中带有云间的神佛俯视芸芸众生时的慈悲与悯然。
      “但是到此为止,不会再有更多的人为之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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