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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秋 ...
薄秋
一、黎墨
窗台的文竹枯了一片,黄黄的颜色向纤细如草的茎节蔓延,染上泥面上延着的青苔。这个秋天,黎墨过得便像那文竹,被一场荒凉波及。
外面下了雨,将剥离了末夏的热度一点点浸泡地无影无踪。黎墨蹲坐在椅子上,披了柜子里翻出来的一件厚棉花大衣,掩着忽然冷下来的脊背。双手环过膝盖,绣着一个抱枕,枕面上是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
她已经绣了一年。一年前说要送给苏枕的。
那个向右走的男人刚刚来到约会的地方,而向左走的女人只在绣面上呈出一把长发。黎墨将线分了又分,对角穿出十几针,那女人脖子里的红围巾便斜过头发。她停下来,眼瞅向文竹下已经枯萎的青苔。偶尔有雨打过文竹烟一般的叶,引起一阵颤动。
拿起剪刀,慢慢挑了刚才的几针,黎墨将剪断的红线从孔里抠出,一点点扫出桌外。手指婆娑着凸出的线,她发了呆。
她跟踪了一个男人一年。
去年还没入秋的时候,黎墨搬进了研究生楼。研究生楼在她住的校区有两栋,20层的高度。相比于本科时候,日子忽然得闲了许多。研一时都是上课,然而考试课程却是简单,因此每日也只是图书馆、教室、宿舍跑跑。到了今年研二,导师便要求自己帮他做课题。于是,找资料、翻译外文成了主要的生活内容。
研一许多的空闲足以让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跟踪她突然遇见的林歌。
林歌,林歌,唤一声名字,温温的。
黎墨弃了在绣的围巾,转而勾出女人脸的轮廓,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块。她捏转着针,顿了顿眉头,再次用剪刀割断。
苏枕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联系她。两人之间似乎也如秋的到来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就中断了只言片语。黎墨心里却是希望苏枕先开口的,虽然谈不上什么冷战,但这气氛却渐渐诡异起来。
黎墨起身,左手拿出手机,另一手拨弄着青色如烟雨朦胧的文竹。她有话。
“喂,墨,是你。有什么事吗?”苏枕的声音隔了两个月如此轻易地传来,黎墨看向桌上凌乱的《向左走•向右走》。
“苏枕,我,那个……抱枕我绣不出来了……明年,可能……明年才能给你。”
“哦,这事,没关系。”
黎墨却没其他话了。大二时,她和苏枕在一起。舍友介绍的,说看不惯她总一个人凄楚的样儿。苏枕和她都是一样的性子,淡淡的,不将不相干的人和事留在心上。比起一般的情侣,自然少了风花雪月。春夏秋冬没什么分别,叶子绿了便绿,花谢了便谢。那时撮合他们的“红娘”得意之余却也恨不得时刻盯着,怕两人这样淡的性子没了她就各奔东西。
苏枕保研,早一年去了北京。大四初始,许多的情侣准备前途的同时也准备了分手。天南地北的距离,最多四年的交汇终究抵不过现实。那时每夜的宿舍楼下,情侣们愈发多了,在桂树的暗影下忘情亲吻。影子拥得又长又紧,仿佛旧时的宅院府邸、小姐相公,硬生生扯出分别的哀怨。只是每人都清醒无比,知道前途重于感情。
黎墨与苏枕谁都没想过,只如往常一般过。研究生入学后,黎墨在楼下一家“心艺绣坊”看到许多的人拥挤地买这十字绣。她忽然来了兴致,买了一个抱枕的素材,打电话给苏枕说要给他绣个抱枕,冬天的时候快递过去,刚好。苏枕也高兴,就说他等着,不过手脚得快些,北京的天儿冷得早。
黎墨便在这头笑了。
二、林歌
雨没停,文竹淋着雨。黎墨换上灰色的针织长开衫毛衣,拿了把印着夏花的伞走下楼。
此时方入夜,秋来日短,加之冷雨不歇,天已暗色。人行道旁的法国梧桐红起叶子,却被街灯刷出一层萧瑟。街上人很多,吃了饭的学生走出生活区食堂,身上还带着一股油腻腻的菜味。
黎墨便站在宿舍小区门口的街灯下,望着一栋研究生楼。左边那幢是她的,右边是男生的。
五分钟,她眼亮了亮。当一个打着青色银底天堂伞的男人经过她身边,走出五六米远时,她直了直身子,压低伞跟了上去。
林歌长得很干净。这是黎墨唯一的形容词。他像长在对岸的芦苇,对着清风抖落了掺杂的粉,全身上下便带了一丝清冷。明明有些薄弱的茎秆,却让她无端端想起《帕斯卡尔思想录》里的苇草。
她在此岸,苏枕也在。黎墨觉得自己是不能涉过水去的。
她仅仅追逐起来,偷偷跟踪了一年。
林歌有女朋友,长得不如黎墨,比不上她那淡定里闪出光的眸子。但她却依人,挽了林歌的手臂靠得紧。如今天这样下雨的天气,林歌总斜了伞,完完全全罩住小女人。他的神情黎墨从来没有看见过,因为离得太远,又只见得背面。
黎墨看见林歌手臂直直撑着,一个人走,雨扫过他的左肩,湿了一片。林歌从来也不知道黎墨,就如黎墨看不见那个右侧的小女人。
每个人的瞳很小,不够倒映两人。
脚下吸着水的青苔滑滑的,黎墨错了一脚,险些跌倒。她始终走在五六米开外,看见林歌收了伞走进图书馆。林歌有一个时间段是在这六七点时去图书馆,乘电梯按到19楼的实验室,直到夜深时回去。黎墨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跟着他的脚步走回楼里。
说要给苏枕绣抱枕后的几天,她看见林歌。也是雨天,他等在她的楼下,靠着夜灯的杆子。有些孤独,却让人心生期待。一连几天,都来,黎墨是摆弄文竹时低头看见的。往往时间过了很久,他还在。于是黎墨便走下去,远远站在他对面,也靠了墙在阴影里等着。后来就是依人的小女人出现,甜甜叫了声“林歌”。
雨天的林歌像他的名字。像湿润的山林中忽远忽近的歌儿飘进左耳,又从右耳漾出,将黎墨的头颅绕了一圈又一圈。晴天的他却生长在对岸,离得远了。
但,她是知道他一部分行程的。而苏枕,相似的两人谁也不会说这些琐事,总是不屑。仔细比较,苏枕长得比林歌好看。黎墨却不喜欢苏枕这个名字,与他的脸虽配得上,但总像古时那些四处多情的如玉公子,不够利落。尽管苏枕其实和她一样淡漠。
而林歌,林歌,却不是。
手机响起,是导师打电话过来要她回院里立刻帮他查些广告资料。黎墨仰了头看看实验室的灯,想了想苏枕,又望了望林歌的方向,转身回院里。
三、抱枕
阳光很好,照亮了室内的灰尘,游弋在黎墨前面。她忽然发现窗台的文竹黄出了流苏般的一角。偏向黄绿间的颜色杂在新鲜的绿中,像一堆发了霉的青苔。黎墨伸出手去,从颜色交替处折了下。
断枝的皮还韧着,并未有“喀哒”的声音。她缩回手,看着那半死的枝条耷拉着。
一连几天,黎墨任文竹淋在雨中。她忽然记起文竹极易枯死,受不得过多的水,也经不过太强的光。
她站在阳光中,还是没将文竹摆进屋里。
也是这学期初的时候,随手从路边流动摊里花5块钱买的。搁在书桌上久了,竟像是她养起花草来。今天太阳很好,但毕竟秋已浓了,便信那几片叶子不会再枯,要将那水蒸发些掉。
10月底了,黎墨每天只是如此过。苏枕还是不打电话过来,黎墨还在跟着林歌。
有天看见林歌围着一条暗灰的针织围巾,她忽觉自己衣领上的脖子空荡荡的,觉出一阵冷来。
当叶子被催落得越来越多的时候,黎墨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画皮》。周六晚上最繁华的时刻,人潮拥挤,喧闹热腾。他们都来看那张价值300万的人皮如何细细描绘,又将怎样旖旎脱下。而她,想看看在爱情中的女人。
电影还没放映,黑黑的大屏幕里滚出歌曲,震得黎墨耳中仿佛撕了口子,混沌一片。她摸索出手机,找到苏枕的号码,拨了过去。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苏枕说话的音。
苏枕很快接了电话,问什么事。黎墨支吾起来,音响的声音袭向脑中。
“苏枕,抱枕。”
苏枕说他听不见,让黎墨大声点。
“是抱枕,抱枕!明年——”黎墨几乎是喊的。
苏枕说他知道了,然后说黎墨那里太吵了,他还有点事,回头给她电话。
黎墨对着清亮亮的手机屏幕,她只是忽然想打电话。她是希望他问一声她在哪里,但他总是淡然,就像黎墨自己。北京的天早就凉了,穿上棉袄出行的人都有了许多,她未曾开口问过苏枕冷不冷。然而黎墨还是觉得委屈了,忽而又叹气自己与苏枕一样。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是歉意地向苏枕说明年给他。那时苏枕说那好,你先给我拍张照发个彩信过来,我看看墨绣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好。黎墨听这话的时候,想着苏枕脸上一定咧了嘴,不再轻描淡写。黎墨手不巧,绣不来这么纤细的东西,却极努力。终于在两月中绣出那个向右走的男人,但她却保密似的不肯发。
现在,黎墨却想着能拖就拖。
去年开春的时候,黎墨回姥姥家。隔壁住一个台门的两家邻居打算一起原地翻新屋,商量好都造三层,外墙都贴上一样的瓷砖,都是两间房。热热闹闹地,房子造起来了。每日里说说笑笑,两家越发亲近。
今年暑期照旧去了老家,旁边两幢一模一样的三层洋房在一堆黑白色的台门中有些妖娆的姿色。但原先的院子中却砌了道石墙,隔开了两部直上二楼的楼梯。然后黎墨知道了两家在地基造好的那会儿为了一把铲子闹了矛盾,一来二去转而结了梁子,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黎墨觉得,自己手中的抱枕就像那两栋洋房,一交给苏枕,就绣完了她和他。
于是她绣了又剪,那个向左走的女人便怎么也赶不到地点。
她不敢绣完,那时黎墨便不是黎墨,苏枕也不是苏枕。
两人都要不见。
四、苏枕
淋了雨又曝了太阳,文竹枯了一半。土黄和翠绿的色泽中又添了浅棕,那被黎墨折过的耷拉枝条已经脆生生成了干柴。
黎墨想着怎么就蔓延了呢。
哥哥带了女朋友回家,姐姐年前要嫁到武汉,小她6岁的妹妹拿着贴了一个男孩子照片的手机噼噼啪啪地发着短信。黎墨瞄过眼,那个男孩子的眼眉扬着,一副少年轻狂的样子。
她想起苏枕的脸全然不是如此。林歌的也不是。
冷秋里,黎墨患了严重的感冒。鼻腔里晃荡着回音,让她的声音厚了一层。吃了许多感冒药,却总不见好。咳急了,眼泪也出来。随意收拾了东西,她将自己拎回了家。
于是她知道在她看着文竹枯萎的两个月里,人人都变了个样。
她被抛弃了。
在这个渐渐将要过去的秋天里,黎墨感觉到荒凉了。然后她就陷入了梦魇,二十多天不曾出来。梦里的她被很多人告别。林歌一直在她前面走着,她还是像贼一样跟在后面。苏枕却可恨,不来找她。
导师交给她的课题在梦魇前就已经做完,这几日便只有浑噩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这个秋已经只剩十来天了。林歌、苏枕却还在她的脑子里回旋。
她是被手机的铃声弄醒的。“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歌声传来,黎墨从梦里听到了苏枕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那一场电影《画皮》后,黎墨将铃声设置成了《画心》,想着那个妖娆却悲伤的小唯。感情那么激烈,终究伤得深。
“墨。”
苏枕,苏枕!
黎墨不说话,抱住了自己蜷缩成一团。手握紧了手机,指骨微微抖着。
“墨,我想看……你别绣了,就那样寄给我吧。”
黎墨埋下了头。
“你那里也冷了,我快递了东西给你。”
“我这两个月来忙完了一个项目,工作也已经好了。我回来……”
“墨……”
于是黎墨抖得厉害了,靠着墙角始终不说话。拉着厚厚窗帘的房间黑沉沉的,有一种灰烬的感觉。她没来得及看,只试着咧了咧嘴,想浮一个笑出来。刚弯出来一撇褶子,却冲出了一声呜咽。
她吓了一跳。原来她终究不是那样淡然的女子。
“墨,你哭了么?我回来……我想看看墨绣的东西,你不要绣完,我知道。你说那两栋洋房的故事,还有林歌——你下楼看看,我给你寄的东西。”
黎墨却哭得响了,她记起来这二十多天里的梦魇里,她总不自觉地在迷迷糊糊中拨响了苏枕的电话。白天黑夜,她一次又一次找着苏枕,絮絮叨叨地讲着心里的话。她告诉了苏枕她不要绣那个抱枕,跟她说那栋洋房的颜色总在梦里妖艳。
她说,苏枕,你知道吗?我跟踪了一个男人一年。他叫林歌,像河对岸的芦苇,跟你不太像。他总在雨天的时候搂着他的女朋友,把伞压过去罩住她。
她说,苏枕,南方也冷了。这里下雨的时候最冷,那时我跟着林歌,想着北京的天已经冷得结冰。苏枕,你冷不冷?
她说,苏枕我养了一盆文竹,可是它跟着秋一天天淡去流转的生命。
……
风掀起窗帘一脚,当阳光照过来一瞬的时候,黎墨恢复了安静。仍不挂电话,她的声音淡下来,淡得像萧瑟的秋风,一阵就过去了。
“苏枕,你寄了什么?”
五、秋尽
黎墨拉开厚重的窗帘,末秋的阳光沥去了剩余的点点尘埃,变得异常干净纯粹。它们透过落地玻璃窗毫不吝惜地扑在她的身上。她看到窗台上的文竹已经褪完了颜色,在墙上落下枝干分明的光影。
秋只有一两天了,她终于要过完了。
然后,她望见了林歌,仍旧倚着灯柱,仍背向着她。头发在冷风中朝着她舞。
黎墨猛然拉开阳台的玻璃门,飞快地冲了出去。才到阳台,手一抬,身边有东西摔了下去,速度很快,“啪”地一声炸开在一楼的水泥地上。
林歌的脸转了过来,黎墨抬头仔细望着他。一盆已经裂成碎片的文竹在林歌的脚边凉凉地搁着,还有些微受惊的声音晃荡着。
黎墨是故意的。她看到了林歌的眼神。
晴天正好,林歌的目光中闪过惊讶、找寻、了然。黎墨确定自己感觉到了,她被他的茫然怔住了。冷风吹来,弄得黎墨的脸干干的,再也作不出一个表情。
原来今天是晴天。天那么好,我就站在这里,他在对岸。
黎墨又奔回屋里,披了厚厚一件大衣,匆匆忙忙地蹬下楼梯。一阵清晰的回声顿时从走廊的缝隙里回荡起来。她很快出现在了楼下,又是一阵跑,仿佛要席卷所有的呼吸。
拿到包裹,她没有感觉到它几乎没有重量,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盒子。
是一个抱枕,很可爱。柔软的毛绒面料,摸上去凉凉的,又干净利落。正方形的面上有一只小熊,圆圆胖胖的头立体凸出。四只脚缩成四片在黎墨的手中晃啊晃。
黎墨原本不屑这么可爱的东西,只有小自己6岁的表妹喜欢这些。只是,现在,她不由得抱紧了。她有些失望,因为她发现自己终究不是能够一直淡然的人。但她又有了更大的欢沁——苏枕寄来的。苏枕原本也是不看一眼的。
黎墨抱着它走回楼里。脚步轻轻地,慢慢地,没有一丝响。二十来米的路走完,她看到林歌还在那里。
我不认识他。
于是她走过去,怀里的抱枕暖进她的毛衣,柔柔地擦过她的脸。她停在那一盆破碎的文竹前,看过林歌。
她说:“我的,我不知道你在。对不起。”转过身,没有去捡,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黎墨的脚步仍旧没有快一点。她不知道身后怎么样了——她不去看了。
身边掠起一阵急促的风,吹起的黎墨伏在抱枕上的头发。眼角里有一片红的颜色被她抓住,她听到一声:“林歌!”。
黎墨没有看清楚,跟以前跟踪时一样,不论晴天雨天。
楼下的桂树下,林歌和他小女人的身形叠在了一起。于是黎墨想起桂树的暗影下,那些情侣忘情亲吻,影子拥得又长又紧。空荡荡的窗台前,她笑了一笑。
她寄了那个只呈现出一个男人的十字绣面过去。还把那些绕成一团的线和针也塞了进去。苏枕知道的,那时他的脸上一定咧了嘴,不再轻描淡写。
苏枕读研快结束,他说要回来。
我喜欢这样的爱情,淡淡地,却带着一种温暖,可以让人一直信任下去。
完稿于08年11月27日夜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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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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