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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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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我无法让出你。我能给你什么?我愿给你全部。
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我身边。我感觉得到,因为有一丝熟稔的气息系着我,无论何时何地——即使在地狱之门,甚至我已然推开了那扇门,往里走,我都能回来,因为有你。
我谁都不欠,只欠你;却也很明白还不了你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契约,也不知道怎样解除。
你很恨我吧?我知道我有多麻烦,更知道我有多讨厌。
你总是纵容我的任性妄为。
我知道,你看着我,看着我读书,写下每一行字;听我说话,每一句话;在每一个凿刻月亮的夜晚,长伴吾身。
为什么没有回答?为什么不曾言语?这也受限于契约吗?
如果我可以,我将给你你想要的。
我知道,梦,有很多梦,都是你给我的,修补过后,不那么暴戾的梦,净化梦,梦化镜,我才能静默入梦。
海边,是你吗?那只螃蟹,我站在过腰的水里看到那只横行逆水的螃蟹,然后被牵引回岸。刀剪就腕的几次,你一定弹了我的脑门。我常常觉得背后沉重,趴着,伏桉或枕上,便渐觉轻松,你摩挲着我的背吗?夏天,有时,我觉得凉快;冬天,有时,我觉得和暖——虽然只有几次,多数的时间,我的体温比气温更趋极端,那仅有的几次,也是你吗?更小的时候,在水边,是井边,有一个力道推了我,却被拉住了——就像那几次,在漫天雾迷之中,似乎总有什么系着我,唤我返程。
我在哭,在挣扎,却还是回来了。
这般束缚,却是某种程度的保全。
这才是真正的镇定剂吗?
你在磨砺我,我如刀剑一般,却无法划开自己,只能继续凿刻,凿刻下我,凿刻下你,凿刻下经历。能凿穿夜吗?能凿碎月吗?我只能在夜里凿月,将月延扩大,落下一地瓦砾,攀爬上去,骑在墙上,四下张望。
如果可以,我宁愿凿穿的是我,或者你我之间的枷锁。
我之所以抗拒与人接触,是因为我不抗拒你;我之所以不在人前示弱,是因为唯你才配看我示弱。
你在这,十平不到的空间里,我知道。
我坦然平静,让冰火交战,你收拾战场。
我感觉得到你驱赶是非,驱散硝烟,驱逐死神,驱除噩梦。
你的手指摁住我的眉心,在揪痧处轻揉着,化开结;将身上的痧痕一一掠过,带走裂痕,如同修补我的梦一般。
我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我平和,渐渐平和。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想替你命名,却又不敢,老人说命名这种行为就是签约。你的契约应该比那九头金乌还重吧?我不可以加重这些,我说过给你想要的——或者,是我天真吧,我想像风一样自由,所以我以为你也想要自由,所以要完成契约,或者,毁掉契约。那唯有你我可见的封印。
只是我仍旧手足无措,那是我至今也无法踏足的疆土,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得可笑。关于契约的一切,我完全茫然无知,我知道我的无用,此刻,关于我一无是处的认知愈发尖刻清晰,这种清晰也让我愈发羞赧不堪。
汗,随驱风油蒸腾着,那些味道被头发的触角猎获,并拘役。
我感觉到被汗水渗透的头发半干后,杂糅进驱风油和新汗,头发纠结成绺,我感到头发被松开了——刚刚洗澡刮痧时胡乱挽起、被水、汗和驱风油入驻的散乱发髻,被解开了。
似乎,那些头发,要打开牢门,那一团黑,冲出来,如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