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蜨》詩鈐

33、第一章 生日

　　八月廿五日，月亮不错，我依旧在住处，今天不是复诊，我还是请了一整天的假，一整天都在住处。
　　今天辜余应该会来，是他的生日。
　　半夜，果然，门开了，辜余一身酒气。八成应酬去了。同事帮他庆祝过了吧？
　　「去洗个澡，一身烟酒味。」我说，他会照做。
　　「我饿了。」辜余有些无赖。
　　「嗯，我去做宵夜，洗完澡出来吃。」
　　当然，今天要下面，还有一对鸡蛋。
　　辜余出了浴室，看到桌子上的东西，愣了半天。
　　「饿了还不吃？」
　　「你生日吗？」
　　「你上班上傻了？这是给你做的。」
　　「你这么说，是我生日了？」
　　「真傻了？虽然过了半夜，凑合吧。那年中秋，你忘了？你给了我一个莲蓉月饼，说十天后是你生日，你要我还你一对鸡蛋——后来是我生病爽约了。今天算是补给你的。」
　　「我那时只是贪吃，随口胡诌的，你竟然还记得？」
　　「爱吃不吃！」他又骗我。我转身倚在窗边，这地方显得有些局促。
　　「古亦，其实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真的，我妈都不记得了。我也没过过生日。」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月亮，月晕昏朦的月亮。
　　「以后，就过八月廿五了，我不会忘记。」
　　辜余低头吃了起来。
　　「古亦，我要礼物。」辜余眼巴巴看着我，「给不给？」
　　我仍旧不说话，看着月亮。
　　「我不要月亮，」辜余说，「我要你那半边蝴蝶。」
　　「过春节，认识你的第一个春节，你说你要，我就把整只都给了你，后来你还了我一半——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弄的？那是玻璃又不是纸，怎么弄的？」
　　「有的时候玻璃就像纸一样，把玻璃放在水里就可以用铰剪剪开。我找过一些碎玻璃练过手；也试过用棉线绕上去烧——不过效果都不好，最后找了家玻璃店给弄开的。之后我自己还找了细砂纸磨过。」
　　「你磨过？有一次，我醒来才发现身上有个痕迹，像被那只蝴蝶咬了一口，血印子。」
　　「给不给我？」
　　「我扔了。」我仰起头，双手在脸上来回搓了几下，月光清辉泠泠，冰冰的，让人清醒，这样真舒服。
　　秋天，剩下一个多月而已。
　　「你今天来有事？」既然不是生日，总得有个原因。
　　「唔，关于尹家的事。」
　　「至少到目前算得上是顺利。」
　　「是，不过尹青永一直不肯出面，事情进度慢了。」
　　「他不出面？尹青齐找过你没有？」
　　「没有。」
　　「至少要等尹青齐找过你，才能往下走吧。」
　　「你确定他会找我？」
　　「小亚那的货从你这入，你咬死不给，生意做不下去，尹青齐还不找你就见鬼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没那么大的把握他会为了小亚出面。」
　　「你不会看不出来现在不止是小亚，小亚、尹太太和尹墨彦都栓在一起了，小亚咬定尹墨彦捣乱没人敢供货，尹太太找上门要儿子，两个女人都往尹青齐身上施压——这些不都在你预计范围之内吗？」
　　「确实是。」
　　「我想，尹青永忍住不出手——不，不应该说他不出手，而是暗地里出手，这样不是更好。要是他看上小亚的能力，当她是帮手，或者沙盘推演，那就更好了。」
　　「古亦，你到底猜到多少？我是说我的计划。」
　　「不多不少，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多少』。」
　　「自然是要引导尹青永上钩才能收线。我会把小亚的茶叶店当成预演，等到尹青永找到我，我就跟他摊牌。」
　　「最好先喂他们吃几口。吃过了，但凡想吐出来都是吐不干净的；能钓出他们的瘾，那就更好了。」我抬头看天，继续说，「尹青齐会着急小亚的茶叶店，我想，他们不止是风月场上逢场作戏那么简单了吧？你应该让尹青齐尝够甜头了。」
　　「嗯，我没必要瞒你。如你所知，借小亚出面，让那些想走尹青齐后门的人找到尹青齐，在小亚店里买茶叶，送到尹青齐那儿，一个来回，钱由小亚和尹青齐分，至于尹青齐做到什么程度，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贵的茶叶，果然是好东西。你看不上那点分红的。小亚从你这拿货能赚的也有限得很。只要把尹青永抓牢了，那就不一样了。营销代表，这一区的天下，唾手可得。」
　　「他们做的是无本生意，我倒想当个良民来着；可那样只会被挤出去，不是吗？只要铭基在这一区站住脚，我就能有机会升职；到时候，南边的市场就会有支点了。」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把地球撬起来」——我想到的，阿基米德，传说他死在罗马士兵手上。费这劲，干吗？我只是常常在想，或者人都是在找一个平衡点，与世界、与时间空间、与周围人事物、乃至是与自己能协调的平衡点，然后，这个平衡点就是人生的支点。
　　这个男人，眼睛里闪着光芒，只有在谈到事业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神采奕奕，宛如一只大鸟，好像要逆光飞起一般耀眼。
　　我笑了笑，看着他吃完面，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收拾餐具。
　　——这种感觉，似乎多少有点书中说的「日子寂寞而又温情跌宕」的味道吧。

作者有话说

　　己丑年丙子月戊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