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 5 ...
-
“……那些熔化的蜡块里的确混入了其他东西,我取了一小块寄往波士顿的实验室,不过大致已经可以断定,那就是康丝坦姨妈的病因。”
我停止了讲述。一时间,房间内只余下麦克笔尖移动时的簌簌声响。半晌,他停下誊抄病历的动作:“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算不上结论……”我理了理裙边,看着阳光从窗外洒进室内,洒在金发和亚麻衬衫上,“暂且排除两次投毒的可能性,那么下毒者投毒时一定身处马波罗,也就是说他至少来过马波罗一次,甚至仍待在这里。我向你妹妹打听最近的新鲜事时,她告诉我维多利亚和她丈夫来时的情景,仅此一件。我知道马波罗是个封闭的小村子,可不可以就此假定洛克伍德夫妇是这个月仅有的外来者?”
“多蒂这个月被禁足,一直坐在窗边做针线活。她们的房间窗户正对着进入马波罗的路,如果有其他陌生面孔。她会注意到并大肆宣扬的。”
“我想也是。巴沃太太比我们早一周来到马波罗,在此之前窗户和门都锁着,也没有任何强行进入的痕迹,所以投毒时间要么在这一周之中,要么就在我们抵达之后。我忍不住要想到那次古怪的——”
“入室盗窃。”麦克接着说,钢笔在他指间危险地悬停着。
“入室盗窃。”我重复道,“正好发生在我们抵达的那一晚,未免太过巧合,以至于显得刻意了。如果投毒发生在那时,为什么同样在场的我安然无恙?如果意在混淆视线,那么真正的投毒时间必然在那晚之前,因为那之后就没有闯入的机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一个靠后的时间点,好让整桩窃案看上去不那么可疑?”
“停一下。”麦克举起一根手指,好像抓住了什么要点,“你说自己‘安然无恙’。我想确认一下,你真的完全没事吗?”
“最近经常感到疲劳,心情也不太好。但到户外散散步之后就没事了。”我不确定地回答。
“唔,你继续说。”
“关于下毒时间的推论就这么多了。如果是其他村民,我们一家每年夏天都来马波罗,今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一定要说的话,今年相较于往年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洛克伍德夫妇。”
“你说过维多利亚不是那种人。”麦克总算摆脱掉脸上的沉思表情,促狭地看了我一眼。
“但他们的确没有动机。维多利亚甚至没见过康丝坦姨妈,即使我们死去,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再者,她若想加害我,大可直接在拜访时往茶水里下毒。至于素未谋面的洛克伍德,就更不必说了:我实在想不出他与康丝坦姨妈、我或者父亲能有什么交集。这样一来——”我摊开双手,“究竟谁才是下毒者?”
“你到我这里来,大概没指望我给出答案吧。”过了一会儿,麦克说。
我怔住了。他说得对,我来找他仅仅出于一种惯性,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遇到难题时总会想起他。我没有考虑到此前发生的事,我没有考虑过这种做法是否欠妥。
“我说过了,别又露出那种表情。”麦克说着摆了摆手,“我要指责你的只有一点:大大低估了我的能力。我至少能解决其中一个问题。是的。”
我尽量掩饰着讶异:“下毒者?”
“下毒手法。我问你,那种烦闷疲劳的症状是在来马波罗之后出现的吗?蒂尔先生离开后,症状是加重还是减轻?”
“是。加重了。”
“巴沃太太也有这种情况吗?蒂尔先生呢?”
我仔细想了想:“她抱怨过天气寒冷,还说平时一直在用的拨火棍变重了。至于我父亲,没听他提起过。”
“我明白了。”麦克向后倒去,揉了揉额头,“我建议你马上赶回大宅,把所有能生火的器具检查一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面都下了毒。”
我不禁瞠目结舌:“……所有?”
“没错。油灯、蜡烛、壁炉,一个也别放过。”
——————————
我气喘吁吁地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九盏油灯外加两个长柄炭炉:油灯灯壁上沾染了浑浊的蜡油痕迹,长柄炭炉燃烧时发出淡淡的奇异气味。不仅如此,二楼的所有房间壁炉内都发现了类似的痕迹。沾满煤灰的衣袖紧紧贴在我犹自滴水的手臂上。
“这简直是——”
麦克脱下手套:“这么说,事情发生在你们来马波罗之前,那天晚上的盗贼确实是障眼法。”
“你认为这是针对我们所有人,还是康丝坦姨妈?姨妈恰好在那天晚上生病,这一点是无法预测的。而正是因为她卧床休息,吸收的毒素才比其他人都要多,病情也最重。”
“你已经表达了我要说的意思。”麦克打了个响指,“关键在于剂量。假使是给大宅里的所有人下毒,对除了蒂尔太太之外的人似乎影响太轻了,不值得如此煞费苦心。若是针对蒂尔太太,那么下毒者必须确保她在正常情况下吸收的剂量也最多——”他看向我。
“爸爸最常待在画室;我经常外出;巴沃太太要在各个房间走动,每天还需要去山下买食物——只有姨妈总在书房写信,处理波士顿的事务……书房的壁炉中,残留的蜡块也是最多的。”
“蒂尔先生是画家,巴沃太太是大宅的管家,蒂尔太太则是中学校长:他们的生活习惯,稍加打听就能推测出来。只有你经常外出这一点,除非十分熟悉,否则是猜不到的……”他手上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脸颊的颜色似乎在阴影下加深了。
我抿紧嘴唇:“是啊。在马波罗,知道这个习惯的除了大宅里的人,就只有你。但是……不,等等,还有一个人。”
麦克抬起头。
我接着说:“卡兰德先生。他知道这件事,而且很有可能告诉过他的孩子们——在他失语前。这其中就包括维多利亚。”
“这么说,那件事还没有结束。”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至少,姨妈的病情不会恶化了。”我勉力宽慰道。
麦克摇摇头,他的眉头忧虑地皱紧了:“我不知道,琼……我不知道这场病会不会留下终生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