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房》蓝泽

1、生辰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城里家家户户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其中又以国师战府最为热闹，只因今日也是国师幼子战翔的十岁生辰，国师战霆育有二子一女，大女儿战蓉贵为当今皇后，长子战羽出生时，国师的义父江湖上极有威望的玄弓道人登门，称战羽幼年与父母无缘，若不跟他走三岁必死，于是，还在襁褓中的战羽便被玄弓道人抱了去，十五岁后习了一身好武艺回来，后又跟随当朝第一的宝骑将军征战沙场，与父母的关系甚为疏淡。幼子战翔是老来得子，与哥哥相差了十岁，万千宠爱于一身，十岁寿辰自然是大操大办，皇宫里的皇子京城里的显贵都请了来，光流水席就准备大摆五天。

　　已是入夜，战府里依然灯火通明，觥腠交错声络绎不绝地从宴请宾客的平松园传来，与喧哗的平松园不同，偏院小凝园却是异常的安静，院里的房屋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慷慨地洒下一地柔和，从宴席上溜出来的战翔带着跟班小田来到小凝园，看着园中满地的积雪，不悦地皱起眉头。

　　“小田，这怎么没个人照应着，地上雪也没扫，然儿出了差错怎么办。”

　　“二爷，今儿个实在是缺人手，冯管事还临时招了许多人来补缺呢。”

　　“哼！”战翔不满地冷哼一声，抢过小田手里的灯笼，“把食盒给我，在这等着！”

　　“是，二爷小心路滑。”

　　接过鸟笼，不理会小田的叮嘱，战翔紧了紧紫貂毛披风，踏着雪，径自进入小凝园，借着月光，远远的，看见最里侧的屋檐下站着的那抹纤瘦身影，战翔一扫不快，笑着向那抹身影跑去。

　　“然儿，然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小心着凉啊。”说着一手拿着食盒和灯笼，一手伸出去牵着那人把他引进屋里，扶他坐好后，战翔熟练地点燃桌上的油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亦把那人的容颜照得清楚，战翔看得又有些痴了，那是舒然，不知从何而来，全家上下没有人愿意提起，七岁时他误入小凝园，才知道这破旧的小偏院里，藏着一个舒然。

　　年长他七岁，如画美貌，如诗文采，却目不能视的舒然。

　　“听见你教训小田的声音，出来等你。”脸转向战翔声音的方向，舒然微微笑着，那双美丽的眸子无神的直视前方。

　　“风鸽呢？”

　　“叫去帮忙了，说是人手不够。”

　　“哎……不就是个生辰吗，有什么好庆祝的，一整天都不自在。”战翔拉张凳子坐在舒然身边，趴在桌上，撅着嘴“我倒愿意和然儿在这小凝园里独过。”

　　舒然轻轻一笑，“若是翔儿愿意，过几日让风鸽备些小菜，在这给你单过吧。”

　　“好啊！”战翔高兴得眉开眼笑。

　　“翔儿……”

　　“恩？”

　　“你的十岁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舒然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绿石，一手探索着伸出，知道意思的战翔忙握住他的手，舒然把绿石放在战翔的手心，“这块蝶石，本是一双，如今只得这一块了，翔儿若不嫌弃，就当是礼物吧，我身边唯一能送的只有这个。”

　　“然儿送的什么我都喜欢！”拿起绿石对着光线细瞧，黑色绳链系着的石头，幽绿通透，一只白蝶展着双翅包裹其中，甚是奇巧，战翔不禁赞叹，“真好看，倒是没见然儿戴过，哪来的？”

　　舒然笑而不答。

　　不再追问，战翔小心收好蝶石，站起身，把桌旁的炉火拨旺，随后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碟菜，盛出一晚燕窝粥，引着舒然摸到碗与勺，从小被人精心伺候的战翔，也只有面对舒然才如此体贴。

　　“吃吧，然儿，这是我让小田准备的。”

　　“恩。”舒然顺从的勺了燕窝粥放入口中，满口香甜。

　　战翔一边说着新近遇到的趣事，一边夹了舒然爱吃的菜放入碟中，递到舒然能夹到的范围内，舒然侧耳倾听着，时不时露出温和的笑容。战翔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无比柔和的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忧伤，战翔只是个孩子，他从未体验过人间的疾苦，所以现在的他不能明白这忧伤的源头到底在何处，他只知道这份忧伤让他心疼，心疼，是他遇到舒然以后才有的感受。

　　“然儿，听说明天的宴席上，宝骑将军会来呢，能一睹他的风采了。”夹了块童子鸡放入舒然碗中，“听说又打了胜仗，也不知二哥会不会一道回来，我可真想他了，他已经好些年没回来，答应教我的涤云剑也不知算不算数。”

　　“一定算数的，你二哥若是有清闲，一定会教你。”

　　“然儿怎么知道，他去塞北这些年，我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一封也没回，只有我在乎他这个哥哥，他可从来不在乎我，哼。”战翔越想越不痛快，双手交叉在胸前，撅着嘴，十足的委屈。

　　“翔儿这样可爱的孩子，他一定是在乎的，只是边境这些年不太平，分身乏术吧。”

　　“也许是，爹爹也常忧心边境战事，兴许真是忙极了……啊？……”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战翔不满地道：“我哪里可爱了？虽然年纪小了点，我可是男人！男人是不需要可爱的！再等我几年，我会变得很强，一定能好好的保护然儿。”

　　听着战翔孩子气的抱怨，舒然轻笑，他想说，翔儿啊，我也是男人，男人也是不需要这样的保护的，可是面对这样的战翔，他毕竟没有说出口，只是温和的笑着。

　　“恩，翔儿长大后一定会成为非常强大的男人。”

　　扶舒然上床休息后，战翔轻轻地拎着灯笼走出小凝园，刚出园门，就看到冻得快成冰条的小田。

　　“二……二爷，您可出来了，小四……小四刚来找您……说是大爷回来了……在……在翔鹰园等着您呢……”

　　“大哥回来了？！不是明天才到的吗？”战翔欣喜的叫道。

　　“兴许……许……是惦记着二爷您……寿辰……今夜就赶到了……”

　　看着小田哆嗦的样子，战翔翻了个白眼，把怀中尚有余温的暖怀包扔到小田手里，拎着灯笼迫不及待地往翔鹰园方向走去，小田傻笑着，抱着暖包紧跟在后。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闭目睡着的舒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可他知道，有人在他的床边，带着雪莲花的清香，安静的站在他的床边，舒然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不一会，温热的唇覆上他的眼角，轻柔的吻去了他的泪，脸颊被轻轻地抚弄，身体被拉起，拉进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被紧紧的拥住，他感受到了狂乱的心跳，头发被摩挲着，夜，静得可怕，他听到一个深沉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莲之，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