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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符文与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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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行驶,数十名轻骑不远不近的默默跟随,跟周围掀开车帘欣喜雀跃的来京人士不同,这辆马车的车窗始终紧闭着,可见车上人的心情并不好。
就在马车即将驶入城门时突然冲出来一个蓝色衣裳的瘦弱少女拦在车前,为首面容冷毅的守卫策马挡在马车前,手已握紧剑鞘,冰冷道:“何人拦道,还不走开!”
拦车的女子正是萧锦乐,她犹豫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在马车跟前,“单薇不敢冲撞姑姑,只是生死关头,求姑姑给我一条生路”
守卫皱眉便要驱赶,“哪来的野丫头,竟然假扮单府中人!”
“慢着”
侍女打开一侧车门,开口的人是个面容精致的贵妇人,眼角添了岁月的细纹有种岁月沉淀的美,她抬眸看了萧锦乐一眼,淡淡道:“你说你叫单薇?我怎没有印象”
旁边侍女小声答道:“小姐,当年禾儿生的那个女儿好像是叫这名”
正午时辰过往的人多,不知是谁惊讶道:“这不就是昨天衙门死而复生的丫头,真叫人吓一跳”
萧锦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向单婵恭敬的磕了个头,高声道:
“薇儿不知得罪了何人被陷害置于死地,幸亏老天有眼没在湖中淹死,但也只是一时得生,也许明日后日又要被人谋害,所以斗胆拦住姑姑车驾,求姑姑看在单家血脉上给我一条生路”
单婵微微皱眉,这种戏码她是见惯不怪,越是深宅大院里头的事就越复杂龌龊,只是为何会挑这么个丫头下手,定是这丫头知道了些什么。
经历许多事她早已对这个家没有情分,若不是父亲施以手段逼得自己与夫君和离她这辈子都不想回来。
她心中冷笑,父亲,您这一心只顾朝堂争斗怕是不知道自个家中暗中乱成什么样子,既然你逼我回来,不如就让单家明上再乱一乱。
想到这里她正眼打量了下地上单薄的少女,但愿她是颗好用的棋子,“我可以护你,但是你得答应我,前事莫要再提”
萧锦乐眼眸一亮,成了!
“薇儿谢姑姑救命之恩!”
世人只知萧侯谋反满门抄斩,却不知这不过是帝王权谋的牺牲品,生前她拼死保下家人性命,却不知父亲母亲和二位兄长被发配去了何处,只有进入皇宫最高机密的金阁,才有机会知道他们在哪里,而她前生虽贵为皇后,却也不能进入。
萧锦乐暗暗定下决心,她一定要进入金阁,一定要找到家人。
至于前世数不清道不尽的深仇大恨,只能缓缓图之,现在的自己像一只蝼蚁如何谈得报仇二字,只能借单薇的身份暂居单府。
城墙边一辆马车停靠着,穿着粗布衣裳的马夫压低斗笠静静看着城门口发生的一切,车上探出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打了个哈欠神情倦倦道:“大人,这种戏码有什么好看的?”
被唤做大人的“马夫”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良久,神情怜悯,
他单手撑上马车吆喝着马前行,嗓音清越,“少爷您可坐稳嘞!”
春色渐深日头渐长,常年不见阳光的小院有了几分暖意。
这处座落单府西北的小院很是简陋,院中只有一棵梧桐树刚发出瘦弱的嫩叶,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全神贯注翻看书籍的少女身上,她看的速度很快,没过一刻钟手上的书又换了一本,全然不顾一旁竹篮里的红豆滚了一地。
“小姐,这可是大小姐差人送来的红豆,若是到了明日红豆团扇还没绣好被大小姐怪罪了可怎么办”
小怡蹲下身捡拾红豆,担忧道:“还是我来给小姐绣吧,就是我手笨绣的不好”
萧锦乐正看到史官对自己的激烈评价,轻笑出声,抬眸道:“随她去吧,兴许今日春游玩高兴了便忘了,大不了称病在床”
小怡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出了神,“小姐自打回来后就变了很多,就连相貌也越来越好看了”
“是么”萧锦乐摸了摸这张脸,小家碧玉的长相,不及自己的十分之一,不惹眼也好便于行事。
小怡将红豆全部拾起捧着篮子笑道:“小怡喜欢现在的小姐”
萧锦乐合上书,“这红豆拿去煮粥倒不错”
小怡壮了壮胆子,“那我现在就把它煮了!”
今日是她来单府的第十日,那日回来后单婵去找了单明不知说了什么,当天就把她入进族谱成了正经二房庶女,落水之事也在衙门澄清了误会,道是自己身体孱弱晕倒跌落湖中,与季青临无关。
单家孙辈本只有单妍一个孙女,自从承认单薇后单妍便明里暗里处处为难,这红豆刺绣便是她的小把戏,萧锦乐一笑了之,要知道她在皇宫待了五年,什么明争暗斗没见过,当务之急要找出单府中是谁想杀她。
一直困扰她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太后的毒酒不会有假,所有疑团都在那个陌生男子身上,他是谁,在她身上画了什么符文,为什么要逼她喝下他的血。
三年前,长乐宫。
一行华丽的车撵停在冷寂的长乐宫门口,宫女扶着身份尊贵的中年妇人下了车,紧跟其后的太监手上捧有毒酒毒丸白绫等物。
守门的侍卫打开殿门,卷席而入的秋风吹起了破旧褪色的龙凤呈祥纱幔,吹落了案上枯萎许久的姚黄牡丹,却吹不掉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茶香。
太监将一路抬来的红木雕花椅轻轻放下,妇人扶着宫女的手雍容坐下,“皇后竟还有心思煮茶”
娴静美好的女子端坐着沏茶,优雅的身姿宛若画上仕女图,“不是姑母您教我的么,越到生死关头,越是要平静从容,这样才能从危机中找出一丝生机”
她淡淡瞥了一眼太监手上的物件,慢慢饮下手中的茶,“可惜,今日的我并无生机”
太后微微颔首,“你明白就好,时间不能再拖了 ”
宫女将一枚带血的虎头印章送上,女子颤抖着手拿过,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军印,见印如见人,可统领十万萧家军,她终于不再冷静,“你把我父兄怎么了!”
太后微微一笑,“放心乐儿,毕竟我也姓萧,你的父亲和兄长也是我的弟弟和侄子,我不会对自家人赶尽杀绝,当然这件事总得有个人来了解”
萧锦乐眼尾泛红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道:“太后,我要你发誓,此生定会保住我家人的性命”
“好,我萧淑云发誓,只要我在一日,就没有人敢动你的家人”
说完太后抬了抬手,宫女太监迅速将纸墨笔砚铺展在她面前,“把那些事都当成你做的,写的详尽些”
萧锦乐闭了闭眼,一滴清泪落在宣纸上漾开,这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就是被千古唾骂的罪人,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没有什么能比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她抬手提笔写字,那手簪花小楷写着一桩桩莫须有的罪名仍是端正秀丽。
落笔之时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叫,她抬头望了望窗外,一只圆滚滚的青鸟站在枝头正歪着脑袋看她。
百里之外,一队轻骑急匆匆的往京城赶,颜安发了疯似得挥着马鞭,再快点!再快点!
汗血宝马已累到极致,终于支撑不住跪膝倒地,颜安落下马重重的在地上翻滚,随从忙下马扶他,“公子,京中来报太后拿到了萧侯虎印逼皇后认罪,怕是来不及了”
颜安额头青筋暴起,他愤怒的推开亲信,“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那样好的人怎能背那些肮脏罪名!”
他压下喉中腥甜,换马继续往京城赶,萧锦乐,你一定要等我!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的骨灰盒绑身上,上茅房都带着!
青鸟等不到吃食在枝头上不停的跳跃,树枝都被它的重量压弯了腰,萧锦乐看着这只喂了许多年的野鸟眼里有丝暖意,这小家伙隔三差五就来讨食,以后可没人喂你了。
太后以为她在等人,有些急切道:“别等了,晟儿不会来,他正陪着他心爱的婉妃生子,若她能生下皇子,兴许你的位子会由她来坐”
萧锦乐涩然一笑,曾经的自己被面如冠玉的年轻帝王蒙了眼,为他抗下无数明谋暗算只想让他看到自己,可有什么用呢,人前琴瑟和谐,人后疏冷至极,还不是把她当成对手防着。
至于婉妃,那位昔日的好姐妹拉着她的手笑靥如花,“锦乐,你不要怕在宫中一人孤独,我会一起陪你看宫中春花绚烂,秋叶纷呈,听夏虫夜语,落雪簌簌”
她那虚伪的姐妹情深自己居然信了,如今想起来可真是讽刺。
太后又催促她写下名字认罪,笔握的太紧以至于手指隐隐作疼,她这短短的一生可真是精彩,萧侯嫡女,生下来就得到父母和两位兄长宠爱,父亲怕权势太盛遭人嫉恨早早将她送到云宫学艺,但仍然逃不掉宿命。
回京后无数位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宫廷礼仪,没有一日能够空闲,只有颜安冒着被颜将军打屁股的风险偷偷带她出去放风。
那个从小被当女孩子养的家伙,不知不觉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月前被她骗去岭南摘荔枝,这会肯定气的跳脚。
她心想,要是没当这个皇后就好了。
面白貌美的蓝衣太监举着毒酒白绫等物跪在面前,嗓音细柔恭敬, “恭送皇后娘娘上路”
看着昔日背叛之人她自嘲的笑了,“梓初,还是你聪明,不像他们跟错了我,一个个都死了”
太监低头不忍再看,“皇后娘娘,请您选吧”
她抬手选了毒酒,酒香清冽,是李晟常喝的寒潭香,给她这将死之人喝倒有些浪费。
她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流入喉中,从胸腔蔓延出灼热,她看到太后放松的神情,冷笑道:“姑母,你可真是一个好“母亲”,为了稳固他的皇位不惜暗算自己的母家,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你”
太后亲手拿着她写好的认罪书,眼里的愧意一闪而过,“晟儿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懂得哀家的苦心”
说着她抬手,一旁的宫女将她扶起,她手上捻着佛珠面有不忍,“乐儿,不要怨哀家,错就错在你生在萧家,哀家会给你死前一个体面,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长乐宫一步”
一行人来的时候大张旗鼓,走的时候消无声息,蚀骨的痛袭来,常人怕是要面目扭曲凄厉惨叫,而萧锦乐只是皱了皱眉,她习惯了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体面,只望能死的快些,这一世能保住家人性命已是不错,至于什么来生后世,她不做奢望。
一口鲜血吐在茶中晕成渐变的水红色,这颜色美的就像宫墙外绚丽的晚霞,真想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视线在荡漾的水光中陷入一片黑暗,看来这毒先致人失明。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喃喃道:“颜安,是你吗?我这么不听你的话,可不想死前也听你啰嗦”
就在身体倒下之时那人从背后轻柔的抱住了她,这陌生的气息不是颜安,太后下令任何人不得进来,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