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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魂 ...

  •   “看着我的眼睛,听我的声音,没有什么值得憎恨,没有伤害,没有背叛,一切都会消失,只有我,相信我,只有我,我会保护你。”试着向前,试着靠近,赤裸的足尖在柔和的结界中踏出圈圈灵动的波纹。
      很好,亡灵并没有太大的抗拒,些微的抵触在所难免,“不要迷惘,相信我,没有过去,没有伤痛,相信我,只有我,世界之中只有我,我会保护你,守护你。”暗蓝色的结界随气息缓缓流动,偶尔显露出丝丝不安的躁动。伸出手,接触亡灵,幽幽的冰凉淌过指尖,亡灵发出微小的战栗,警惕的眸光中绽放出裸露的不可置信,以为永远都无法被触碰了么,甚至连自己都曾质疑自己的存在吧!“令人心疼的人儿,有我在,永远在,再没有其他,忘了吧,一切,放手,一切。”轻柔而缓慢的将亡灵拥入怀中,更多的接触可以让他安心,让他放松,放下心中的桎梏。“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上路!万物皆空,终归虚无。”柔和的风旋转着吹起,吹乱我青色的发丝,吹散怀中枯槁而虚无的身影。“把所有的怨恨留给我,安心的归去吧,归于自由。”
      风渐渐散去,结界亦随之消失,周围的景物显现出原本的面貌,黑暗静谧的原野,凄冷的夜风在及膝的大片草地中舞起条条波纹,喧嚣的夏虫继续它们无知的赞颂,抬起头,看浩渺苍穹,漫漫星空,我,是怎样的一颗?
      回味着刚刚阅读到的卑微怨恨:经济透支,工作失利,朋友背叛,女友抛弃,随之而来的酗酒,车祸,恨意,堕落。悠悠吐出一声叹息,就因为这些吗?人类还真是脆弱的东西呢!就因为那些小小的曲折就可以达成无法转生的执念么?
      “沙沙沙-------”有不明物急速的靠近,猛的向□□斜,躲过凌空飞来的镰刀追魂链,迅速转身,向后飞跃,看清了挑衅者的面貌,火红色双马尾高高的荡于脑后,小巧精致的面孔怒气勃勃的样子更显意气风发,热血的见习死神么?不想理她,今天有点累的,“你个魔物,滥杀无辜,今天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轻易地避开她的攻势,我只是一个低等的归魂者,还是不要去惹死神的好,哪怕遇上,希望最好也可以和平解决,可貌似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只守不攻,可她却好似将我当作了喂招的工具,说她是见习死神完全不是看她身上那套黑白相间的滑稽似囚服的外套,单她身上的杀气都是漏洞百出,空叹一口气,晃了个虚招,健步偏移,那见习死神如我所料的以狗啃泥式扑在了草丛上。
      “沙沙-----嗉----”全力弹跳依然未能躲过攻击,左脸颊上的伤口冰封般的疼痛。原来我果然是喂招的,正主儿还未出手呢,黑底白边的长袍在快速运动中带出猎猎风呼呼做响,见习死神于死神仅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也的确遥远,努力将速度提升,依然无法避免身上逐渐增加的伤口与渐渐流失的灵力,看准空位,奋力一跃,遇见正规死神,逃是唯一的活路。可他明显是并不想放过我的,敏锐的听觉告诉我后方尖锐刺耳的声音是逐渐逼近的斩魂剑,躲已来不及了,只能硬接,刹住脚,横刀相对,低估了他的实力,归魂刀断,而我依然被剑风击伤,退后几米,吐出几口纯宁的灵气。
      无故受伤,没来由的愤怒,无名火烧旺了我的胆量,“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低贱的魔物,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过错么?也对,不过是魔物罢了!”抬起的剑没有任何的犹豫,悲冽的月光泛于他的剑芒,令人绝望,然求生的欲望让我无法坐以待毙,指端的灵力幻化出细长的有蓝色长针,漫天飞雨,穿过黑底白边的长袍,袭向他身后的红发见习死神,看到他眼中的惊诧,我以为我看见了希望,可那也只是一瞬的乐观,剑旋转着飞向后方,屏蔽了我所有的攻击,左手幻化的利爪击向我的灵源,致命一击,已无力反抗,因恐惧闭上的眼没能看见泽宇的剑如何将我救下,只知道,当我睁开眼时,银发月白衣,修长的身影在猎猎的狂风中飘飘如仙,如神,泽宇大人就这样站在我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
      他转身,看向我,银色的眸子如皎皎明月,清且深,艳且冷,一如从前。浅色刚毅的唇瓣微启,他对我说:“走。”然后我看见了十几步距离处,死神的右手紧握着左臂,而左臂之下,已空空荡荡。“走。”悠悠传来的天籁让我如梦初醒,连忙爬起,快步赶上,待到走远,回头望见远处红黑两点相互扶持,再看身前泽宇,脸上不自觉的划出温暖的弧度,牵动脸上的伤口,划出丝丝冰凉。
      修长的身影停下,转身看向我,四目相对,心脏顿时忘记了跳动,他抬起手,匀称纤长手指间夹着一张素白的丝帕,在淡淡的月色下略显淡蓝。穿过抚在脸颊的丝帕,看着泽宇波澜不惊的脸庞,宛若梦中,星子般清鸿的双眸嵌于那清俊的容颜,让我几乎沉溺其中。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将丝帕塞入我手中,转身,离开,目送那修长的银发白衣渐行渐远,渐渐隐没于清冷的月色,竟不能言。抬手抚上脸颊,是与泽宇大人相触的痕迹。
      恍神间,一阵疾风翻旋,手中的丝帕被一股强力拉扯,不敢用力,只得放手。一个着紫色纱衣的紫发女子立在我面子,把玩着丝巾,深紫色流光溢彩的眼中满是令人不爽的戏谑。“你是谁?”
      “你又是谁?”很平静的反问,她的灵力浓稠,远不是我能抗拒的了的。
      “我先问。”
      “青幻。”
      “子筱!我没有听说过你啊!”
      “我也没有听说过你。”
      “你没听说过我是你孤陋寡闻,我没听说过你是你鲜为人知。”
      “好!----”忍,我打不过她。“是我孤陋寡闻,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吗?”
      “怎么和泽宇搭上勾的?老实交代。”
      “我是他的部下。”
      “那他还给你擦脸。”
      “----大概是做给你看的。”我明白生存在这样力量为尊的世界,自知之明是必不可少的要素,我从不敢奢求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能去妄想,这是一个有梦的世界,而我,并没有做梦的资格。
      “这句还中听。嘻嘻……算你识相,放你一马好了。”
      “那丝帕可以还给我了么?”
      “这个吗?没收了!”一甩手,丝帕被轻巧的塞入了宽大的衣袖中,“这个是我的了。”
      一个时辰后~~~~~~~~~~~~~~~~~~~~~~•
      前扑,横刀,被甩开,摔翻,爬起,单手支地,弹起,前冲,化爪,闪刀,被轰开,爬起,弹踢,被震开,翻跃,化鞭,挥舞,半空转爪,撕破,被一掌劈开,旋转,支起,半蹲。
      “你还真和我拼命啊?”子筱扯着嗓子对我尖叫,她发丝凌乱,被汗渍粘在头上,紫色的纱衣被我撕下了一小块袖子,刚刚的傲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狼狈,真的很搞笑。
      可是我笑不出来,身上不下20道的伤口快要耗尽我的灵力,我知道她不想杀我,她甚至没有拔刀,她不过是在耍着我玩,可是我不是玩,丝帕是泽宇大人给的,他给的东西,是信仰,我怎么可以放下。看着手中的丝帕,一切都在模糊,体内淡薄的灵力已无法支撑我的意识。倒下,此刻,于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她看向我的眼中有一丝的不忍与怜悯令人很不爽,我弄成这样是因为谁啊?
      “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吗?”
      值得?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我必须执行泽宇下达的每一个命令,保护泽宇大人的每一样东西,尽我所能,拼尽一切。我知道,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你以为你可以得到什么,为了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拼命,你值得?”
      “不是,我----”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未有希翼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奇迹。话没有说完,一颗丸状的东西蹦入口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了自然的吞咽动作。
      子筱脸上的怒气顿时缓和,又转变成那种令人不爽的傲慢与自得,我吞下的是固本培源的滋润补药。“我幻夜子筱不是和你这种小人物较真的小气鬼。”
      我只感觉某人在不打自招。
      她一个大概自以为漂亮的转身,拍拍满是汗渍——我认为——的手,消失在晨曦中。我也如愿以偿的倒下,化为真身,亲密的拥抱大地,隐没在厚厚的草丛中。
      吮吸着大地与阳光的能量,伤口在灵气的循环流动中渐渐愈合,空余淡淡的痕迹。
      的确,我是只魔物,一只低等级的魔物,游走于生死的边缘,销毁掉那些守着自己执念无法转生的亡灵,让他们归于自然,归于虚无。从来都不曾为这个身份自卑过,魔物的邪恶不过是天神界与人界不可理喻的偏见。我是魔物,我不邪恶,泽宇大人是魔物,他也不邪恶,就连昨天见到的子筱,虽然不得不提到她那副傲慢的脾气,但她真的也并不邪恶。
      我虽为魔物,其实接触的魔物却并不多,偶尔见到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只在接收任务时进入大本营,魔物并不是什么喜欢群居的物种,我也乐得清闲。平常,我依然喜欢像以前做小妖时一样,扎根于辽阔的草地,满意的接收太阳与大地给予的养料。魔物,并没有世人眼中的那样可怕可恶,魔物,其实也一样简单。
      不自觉的又想到了泽宇大人,泽宇大人是我一生的向往,他强大而高贵,神圣得未一丝一毫的瑕疵。是他,带我离开了终年迷雾环绕的枝幻森林,教会我归灵术,让我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妖升级为一个真正的魔物。他交给我任务,让我帮助那些可悲的亡灵,让我在世间留下存在的痕迹,他给予了我一切,他就是我的神。
      林荫深处,道道阳光从树缝中洞穿而出,在厚实的大地上划出精致的剪影。眯着眼睛感受林中气息的流动,松鼠的,小鸟的,大树的,小草的,粗壮的树臂弯曲着很好的幅度,恰好让我稳当的横卧在上面。泽宇大人又去了人界,无奈只能停下了无谓的跟随,他总是忙碌在各种物界中穿梭,忙碌着我所不知的事务。从青色布衣的袖袋中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握在手中,柔软细滑,用山里的清泉洗的很干净,展露出它原有的高雅气息,一如他的前任主人。想起那个叫做子筱的女子拿到丝帕后的动作,轻微扬手,指尖汇集的灵力缓缓注入,丝帕展现出鲜红色的流光溢彩,显出了隐没其中的字迹“碧海晴天”。
      翻身坐正:呼吸吐纳,灵气回转,循环旋绕----是灵气修炼的法门。果然是有深意的吗?可是我有自己修炼灵气的方式,难道是觉得我太弱了么?唉~~那就用泽宇大人所赐的方法练吧,泽宇大人自然是为自己好的,不是自以为重要,是他完全没有害我的必要,我之于泽宇大人,或许只如渺小的沙尘,不入法眼。
      几个月的时间,组织动作渐大,与死神间的冲突日见突兀,再简单的任务都变得小心翼翼,如我般无力抵抗的下等魔物也只能畏缩于大本营,出任任务变成了一种能力的认可,于我,只是一种希翼。
      再一次相见,温暖的流霞占满双眸,泽宇大人的身影就那样轻柔而舒缓的在我的视线中划出那样完美亮丽的弧线。自觉的跟随,安静的穿出了给予我们荫庇的棕槐林,踏上当日泽宇大人救下我的及膝草地,这是任务的高发地,那些无法往生的亡灵,接受着黑暗的邀请诱惑,却依然无法决心放下过去,任自己没入。魔界不是他们的归宿,寻不到自己正确位置的他们,注定归于自然,消失于浩淼的苍穹,蔚蓝的天空。
      尖锐的触感从脚踝传来,低头,握住我小腿的森冷泛白的手骨上甚至还连带着些许散发令人窒息腐臭的橘黄色肉片以及上面蠕动的蛆虫。抬头,泽宇大人飘逸的身影已不见,空余夜风将枯黄的干草撕裂作响。是我的任务么?感谢职业让我在看见它的那一瞬间没有放任身体颤栗。
      俯身握住白骨的腕部,给它一个破土而出的力的承载点,随着手上压力的加大,黑色破碎的头骨渐渐显露在面前,条条蛆虫在未完全腐烂的脑壳脑浆中穿梭,它仰起头看向我,两个巨大的黑洞中淌出黄色的肉渍,亦是蛆虫翻腾,腐烂的骨架攀上我的大腿,在我青白的衣物上划下条条血痕,耳膜无法忽视的颤栗着传来白骨与衣物粗砺的摩擦声,它,是我的任务,隐忍下一切恶心、畏惧、狂燥所有的不适,我告诉自己,它是任务,是泽宇大人交托的任务。
      展露出一个竭尽全力的微笑,扶住----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命名这副尸体----它的双臂,将它托起,柔柔拥入怀内,灵气环绕着旋转出隔断外界的结界,梦幻的柔软环绕,融入每一丝缝隙,融入每一丝呼吸,结界内的世界,只剩你我,不会背叛,没有背叛,无法背叛,我们的世界,只有你我,那些背负背叛之名的恶毒人类,终会依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接受到惩罚,来自恶魔的惩罚,来自地狱的惩罚。
      将那个女人的脸撕碎,剥下她妖媚狐臭的外表,让她受尽世间的恶毒凌辱,让那个背叛者跪在自己脚下舔舐肮脏的脚趾,哭的满脸涕泪乞求我的宽恕,而我,绝不原谅他,决不,要离开他们,好好生活,带着自己腹中的小小婴孩,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如这个怀抱般温暖的地方,静静的生活,慢慢的变老,然后看着自己的小娃娃长大,看他或她结婚生子,看他微笑,然后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如这个怀抱般温暖的地方,静静的休憩,永恒的地老天荒,一切消逝,然后静静的回归自然,回归世界,回归那个如这个怀抱般温暖的地方。仿佛经过的很遥远绵长的一段时间,恍然间一切仿佛已然逝去。黑暗的秋夜悄静的原野及膝的长草繁乱的风舞一切却是那样真实的似曾相识,疯狂的似曾相识,或许遗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不,或许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得到了一切,不再奢望什么了,忘了便忘了吧,任风飞舞环绕,任它吹散一切。
      “万物皆空,终归虚无。”,温暖的风吹起,旋转着舞向高远的天际,吹化了怀中骨架,吹化了怀中的黄沙,吹化了怀中的悲哀绝望,吹散了满世界的冰冷背叛,只剩温暖,空余温暖。
      暗的梦与幻境退下了舞台,夜的光华映着银色飘舞着的长发向我迎来,泽宇静静站在面前,他在看着我,面无表情甚至在他银色的眸中我亦无法看到任何的一丝情愫。“进步得很快。”干净清爽的音调随着动作微妙的冷色双唇溢出,流淌过某根颤栗的心弦。
      “是。”愚钝不知该如何应对泽宇大人突如其来的表扬,只能木讷的应是,幻境的确是两天前才能够灵活运用的呢。
      “最近死神动作很大,我可能无法再顾及到你,自己小心。”无丝毫变化的面孔说出那些关心关系的话语,让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的真实。
      “是。”小小魔物的生死泽宇大人不该顾及,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还是自己对泽宇大人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呵~~在内心嗤笑自己一声,非分之想永远是绝望的引导,我不该给自己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知道您的言语便是任务,只需要施行,我知道了,我不该想,我不想,我不该想。可是,泽宇大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缘由呢?我不想,你可以告诉我么?
      “你是特别的,保护好自己,用尽全力。”心似乎停下了跳动,怕听错一个字,真空的世界我无法呼吸,那是否是告白?是否承认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是否说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是否将来会有不同的结局?是否可以步入你的轨道?是否可以再走近一点看你?是否真实。
      是真的清醒,一切,刻入脑海的清晰。
      淡淡鹅黄的月光披散在空旷的原野上,孤立在中央的繁茂老树,狂乱的枯草流动中划下道道波纹,风伴着泽宇大人温暖的气息向我冲来,银色的弧度在我们短短的距离间抖动飘扬,虫鸣,风声,一切是安详静谧的令我想要颤抖。心中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填满,想要爆炸,溢出某种无法说出口的快乐,扫荡我可怜的神经,快乐的一切陌生到可怕。
      “是。”依样的回答,却仿佛已经不再是那样的畏惧刻板,有了某种不知名的意味。
      向下1°的偏移,我知道那就是颔首。
      依然是一前一后的距离,却仿佛不再是远远的观望,已经可以靠近了,或许有一天,真的可以靠近,真的可以拥有那份神圣般的感情。
      明知道是非分之想,明知道可能绝望,我却是清醒的看着自己义无反顾的往黑洞里跳,只因为您说‘你是特殊的’,特殊的。
      一弯新月残缺出极致的美,苍然的天空下上演着绝望的凄惨,漫天的黑火,死神对组织的清扫已经华丽的进入了尾声,只因为是魔物,便不问缘由的,只有杀掉,清除掉。黑夜被地狱焰火席卷的更加黑暗到森冷,木质房屋被火焰焦灼的“吡哱---”作响,瓢泼于天地间的是肮脏的焦木于腐尸恶臭,整个大本营成为了恶魔的可怕屠场。黑色的火包围了整个世界,猖狂的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我们被困在曾经肃穆的大本营,难得驯服得有了些秩序的魔物在面对死亡时爆发出来的只有狂乱,甚至自相残杀。幽蓝色泽的结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接触到的魔物生物无一例外的魂爆当场,逃不出去亦无法在里面存活,铁了心的赶尽杀绝。
      为什么,为什么身为魔物便注定被无谓的抹杀?吝啬光明为什么连黑暗都剥夺?既然被认为是错误的存在我们又为何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存在么?连亡灵都不如么?至少它们曾经那样光明的存活在世上。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灼烧灵魂的咝咝声,撕破嗓音的尖锐叫声,魂爆的巨大冲击声,混合着腐烂焦灼的味道,映着结界外那些冷厉自大虚伪的面目,所有的一切冲击着我的灵体,无法控制的颤栗,体内的灵力紊乱已无法控制,仿佛想要冲破身体的束缚,远离这一切的肮脏喧嚣。
      身体无法自由移动,被狂乱的魔流推挤到墙壁的角落,我果然还是太弱了,连自己感情波动所带来的冲击都难以平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也罢,他们本就从未想过要给我们生路的,突然想起泽宇大人的话,“你是特别的,保护好自己,用尽全力。”用尽全力保护自己?还有用么?抬头看看天空,黑灰色的一层厚重覆在蓝色结界之外,竟不是很遥远。
      突然一道银色的电光从天空划下,直直的劈在幽蓝色的结界上,大地墙壁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惊喜的咧开嘴角,是泽宇大人。泽宇大人的到来为我们带来了生的希望,几道银雷劈下,结界已经不再完整,一波波的魔物向着那些薄弱处进攻,依然传来阵阵的魂爆声,而结界的口子也越来越大,逃逸已是当下战场的主题。
      无法自由移动,更不会有人过来帮忙,我努力的运转着自己的气息,带动灵力缓慢的在体内流动,却连微小的改进都没有,汗水从发丝渗出,成股的留下,额上抽搐,似青筋鼓动,灵力在体内流转,拖沓冗长,竟渐渐壮大,仿佛从走过的脉络汲取了更多的力量,身体,却依然无法移动半分。待到灵力在体内运行至三分之二时,已壮大至以前的5、6倍,竟然是渡过瓶颈的阶段。无奈的苦笑,身体已经有了正常的反映,可大本营里的魔物已然走光,干净的只剩下泽宇大人力战那群死神。所以,依然不敢移动半分,只他们任何一个中的一招便足以我死上数回。
      从未真正的见识到的泽宇大人力量的强大,远远超出我贫乏的想象,银色的刃,银色的发丝,泛着银光的月白长袍,肆意的飘舞,带出片片血花飞溅,胜负已不必去鉴别,望着泽宇大人,就这样望着泽宇大人,安心,满足,一切都够了,不需要任何了。
      暗蓝色的弧度划向泽宇大人,以我无法来得及惊恐的速度。迅速的弹跳开,与死神们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5个白发的老者出现在死神队伍中,死神们立马井然有序的退至老者身后。
      “唉~~~~他们的头子竟然是你么?”一位拄着木质拐杖的老者开口了,他已近乎秃顶,但胡须却是非一般的茂盛,完完全全的将口覆没。
      “古伽爷爷。”略一鞠躬,悦耳的天籁缓缓滑出,依旧是高贵的冰冷。
      “嚯嚯嚯嚯,打小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个安分的主,怎么?竟然经营起魔物,与古伽爷爷为敌么?”剧烈的笑声颤抖着仿佛要将他的骨架震碎,声音却依然洪亮。
      “为敌倒不至于,只是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清清冷冷的语调,永远的陈述句。
      “喜欢?泽宇侄儿喜欢上什么了?”完全冷落了一众死神,白法拄杖的老者与泽宇大人拉起了家常。
      “清除垃圾。”
      “嚯嚯嚯嚯,泽宇侄儿成清洁员了么?这可是裘楼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我的事情只自己担当。”眼中闪现出太过明显的寒光。
      “嚯嚯嚯嚯,自己担当自己担当,那想问,何为垃圾。”像是在哄着自己闹别扭的孙儿,老者微笑着问道。
      “肮脏的灵魂。”
      “那魔物呢?”
      “一样肮脏。”
      “是吗?”依然是淡淡的笑,策谋商量的语调,“那你原不必现身,以魔灭灵,我们再帮你扫了魔物,不是正合你意么?没有你在魔界的把柄,你自然也不是回来救那些肮脏的东西吧。”
      “只怕你们误伤了我放在魔界的东西。”
      “倒是我们鲁莽了。”言行中竟真有了道歉的意味。“泽宇侄儿啊,你把事情看的太绝对了,那些迷失的亡灵固然已不再干净,却也未必就是肮脏。魔界,人界,神界之分,便是对灵魂等级的限定,那些亡灵没有选择魔界,即是属于人界的。你并没有权利就这样剥夺他们转生的权利。”
      “不,它们——”
      “不,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无法接受,那不是事实,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们在骗我,泽宇大人说过,他们是无法转生的,他们在世界上只有痛苦,我是帮他们超脱,我们是在帮助他们,我是在帮助他们。
      “你怎么还在这?”
      “告诉我他们在胡说,都是假的对吗?他们是无法转生的,我们只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对吗?告诉我你说的才是真的。”
      “过来,不许退。”无知觉中,面对走近的泽宇大人我竟后退了一步,只是不敢靠近,怕接近后发现不想要的答案。
      “你告诉我,告诉我!你说的才是真的,我没有伤害他们,我只是在帮助他们对吗?”无法控制的后退,不要听见我不要的结局,我知道泽宇大人不会骗我。
      “你竟然骗人?”玩味戏谑的语气,“真是有失风范呢。”
      “闭嘴!”转头,“你过来。”
      原来是真的,我害死了他们,我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些可怜可悲的亡灵送上了万劫不复,是我,是我,我脏,我比他们,比那些腐尸更加肮脏。我的手上葬送了那么多的冤魂。他们会恨我,不,他们已经不在了,不存在了,彻底的消失了,连着恨我的机会都一起消失了,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紊乱再次席卷了全身,灵力如刀刃般割破了肌肤,带着我浅绿色的血液飞向天际。
      只有死,才能赎罪。
      灵力被镇压,外力妄想将它们重新压缩进体内,却依然失败,而被压缩的灵力聚集在身旁,将我的肌肤划得更加破裂。
      泽宇大人终于无奈的放弃,一手夹起我,拔剑摊开老者发出的所魂链。
      “泽宇,跟我回去,你错的太多了。”
      “哼,错?你以为你在说谁?跟你走,凭你?”宽大的袖袍一甩,狂风肆虐。
      “吃了它。”
      “我不吃!”用尽力气的甩开往我口中塞药的手。
      “想死么。你在闹什么别扭。”永远的陈述语气,不因任何事改变。
      “不要碰我!我脏!”不仅脏,还恶心,还恶毒。
      “你在想些什么。”冰冷的声音夹着数九寒冬的冰渣,刺的人骨子里都生疼。
      “呵~~~他们脏?”什么是脏?“他们脏?至少他们没有伤害别人,难道你真的不觉得比起他们,随意抹杀他人生命甚至灵魂的我们才肮脏吗?我们才脏,我们比他们更脏,脏一百倍,一万倍。”声嘶力竭的暴吼,竭尽气力,几近虚脱。
      大概被我的阵势吓到,泽宇大人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眸光一闪,泽宇大人突然夹起我,迅速跃起,一道深蓝色的弧度向我们飞来,而我正脑袋充血,歇斯底里的挣扎,出其不意,我竟然真的从泽宇大人手中挣扎了出来,直直的摔向大地。在冲击力吞没我意识的前一秒,我眼中只看见惊恐呆望着我的泽宇大人的脸庞,仿佛近在眼前,一如曾经的完美,还有他挂满银色鲜血的手,凄凉的垂在空中,向着我的方向。
      “为什么要杀我?”血肉模糊的肉团向我倾来,“为什么要伤害我?”带血的小手伸向我,“我受的一切还不够么?”尖利的指甲划破她满是尸瘤的脸,“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放过我?”灰败的白骨破开土地想要将我一起拉下,“我要离开,忘掉这一切。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满是蛆虫的脑袋环绕在我身边,“我要未来,给我未来——”——
      猛地睁开眼,暴烈的汗水将我浸透,梦中的声音依旧清晰,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撕碎。“醒了么?”空白的墙壁,暗淡的房间,陌生的味道,“这里是哪里?”努力支起身子,看见坐在桌边的人时我便明白了这是哪里,死神界,死神的地盘。“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抓你回来的,不记得了么?”是那个白须的强大老者。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以为自己会被打的魂灭。“泽宇大人呢?”他逃走了么?
      “嚯嚯嚯嚯——还真是重情谊的孩子呢!不是甩开他了么,嚯嚯嚯嚯!”老者的眼睛笑的几乎要眯了起来,“那孩子我已经交给他父亲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小娃娃。”
      我?我有什么事?
      “你的情况可不秒呢?重里至外的魂裂,你是真心寻死么?唉~~~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爱惜生命呢?
      “爱惜生命?那我更该死的呢?”那些被我抹杀,因我而消失的灵魂,那所有的罪过,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爱惜自己的生命?
      “嚯嚯嚯嚯——你在愧疚?”丝毫不被我的隐晦感染,老者依然笑的风轻云淡,没心没肺。
      “愧疚有用么?”
      “呵呵,那死有用么?”
      死没有用,死挽救不回那些被我伤害的一切。
      “傻孩子——只有活着,才能赎罪啊!”
      活着?赎罪?如何赎罪?那些灵魂还能挽回?
      “逝去的一切追悔莫及,只能面对未来,用未来去赎罪?”
      用未来赎罪?
      “孩子,你想要赎罪么?”
      “想。”若有机会赎罪,我何必寻死。
      “嚯嚯嚯嚯——”老者又怪笑起来,“那,跟我来。”
      “你在痛苦么?你痛苦的源头在哪里?你还记得么?记得吗?是那片金色的花海么?那些金色的向日葵,向着天空,仰望自己的梦想。那么,还记得那片花海中的少年么?那个干净,阳光,笑得无比灿烂的少年,那个背你漫步整片花海的少年。你记得么?”温暖柔煦的热量环绕掌中,带着怀中残缺杂乱的肢体回到她记忆深处。“记得吗?你是一个乖乖的小女孩,羞涩的对他微笑,你宝蓝色的衣裙是那样耀眼,在金色的花海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他,那个干净的小小少年,你们一起种葵花,一起采摘,一起在旁边小溪里玩耍,他摘下整片园中最大的那朵向日葵,对你诉说着他青涩的爱慕。那样美丽的一切,你还记得吗?”半跪在这片洒满肮脏的土地上,怀中残缺的肢体渐渐平静,破裂的嘴角泛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啊,一切那么美好,美好到可以抹去一切悲哀。就这样,笑着离去吧。’
      “万物苍生,领引正道,再见,美丽的女孩。”沉睡的灵魂静静束于我腕上的载魂珠上,青绿色的珠子在夜月下反射出安宁的光芒,接下来,只需要把她送回轮回之道就可以了。
      人类,永远有着各种各样的情感,爱意,憎恶,烦恼,喜悦,生老病死,名利得失,他们用他们短暂的一生经历着我所无法得到的一切,拥有幸运的同时亦接受了不幸,得到的同时亦注定了失去。那片花海,是承载着她生命最最灿烂的时刻的地方,却亦是她极致了悲惨死亡并埋葬她残缺尸体的地点,那个给予她最最绚灿美丽爱情的干净男孩,却也是摧残她生命甚至连尸体都未放过的可怕恶魔,现实总是残酷的给予两面,而我们两面都要承受。
      黑底白边的长袍,曾经最是害怕的装束,竟有被我习惯的一天。
      浅笑,仰望。
      看新月,依旧荡在云端,千百年的不变。
      该是回去了。
      花田公路歪斜的扭动着一辆小车,明灭的车灯闪烁出那张刚刚见过的脸,那张在女孩记忆中见到的脸,只是满脸的疲惫倦怠,满眼的青红血丝,而印堂漆黑泛光,已是死兆。气场有些感应,望向花田另一侧的空地,略点头算是与同行打过招呼,一切的因果循环,终是报应不爽。
      看新月,已过百年,我的因果,我的牵绊,是否也会有个了解?
      苍苍莽莽的天地间,银发翩飞,长袖鼓风,那道熟悉到永不陌生的身影,向我走来。
      那双不染世事的银眸,我看到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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