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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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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抱着双臂,夹带着一袭寒风,孔素艳缩着脖子逃进自己的小窝。呆呆地站立了很久,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疯了一样冲进卧室。
面对那充满沧桑感的铜镜,孔素艳使劲地捏着自己的脸,镜里隐约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庞,还有一个生硬的笑容。
怎么能不生硬呢?明明知道那个一脸傲慢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却还要强颜欢笑谄媚地前去打招呼。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妻子是自己手上的大客户。
捂着有些发烫的脸,孔素艳想起刚刚在小区的场景。她下了楼,正准备去觅食,迎面碰见了两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妻子。她硬着头皮,扯着笑容说了声:“你好。”对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背转身的那一刻,她听见旁边的中年妇女在问:“这谁啊?”他的妻子很不屑地说:“卖房子的。”
卖房子的?!哈哈哈!孔素艳当时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孔素艳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跌跌撞撞地回头朝家里跑去。
这个小区是新开发的楼盘,却不是孔素艳所在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他给了孔素艳一套三居室的钥匙,没想到,他居然也给自己的妻子安置了一套。孔素艳不由地佩服这个男人的大胆,他居然敢将老婆和情人安排在同一个小区内,难道竟不怕撞车?
但若不大胆,就不是他了。他叫方源毅,是市机关某局的副局长,年富力强、春风得意。他这个年龄,正是仕途晋升的大好时机,也是心思蠢动的当口。方源毅所主管的范围与房地产息息相关,换句话说,孔素艳他们公司都要惟方源毅马首是瞻。
官场上有个潜规则,托人办事多少得意思意思。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孔素艳他们公司的经理就把孔素艳当成了烧香的贡品孝敬给了方源毅。
孔素艳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唇红齿白,婀娜多姿,又弹得一手好琴,是公司里的才女兼美女。平常,公司里有什么应酬,都是点名叫孔素艳去的。所以那一天经理叫她去陪方源毅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
原以为只是吃吃喝喝,最多加个桑拿k歌,没想到事情到后来就越来越变了味。孔素艳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堕落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将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却无力抗拒。
不经意间,孔素艳就成了现在这样。她的身份,不过是从陪诸多客人转变成只陪方源毅一人。就像古代青楼的妓女从卖笑到被包养,形式不同,实质却是相同的。
平心而论,方源毅对她还算不错。虽然没有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衣服,好歹给了她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只不过,这房子还不在她的名下,她也不过是一个居住在高级套房里的乞丐而已。
不要说每个月数目可观的物业管理费,就是数额不大的水电费她也是囊中羞涩。孔素艳出生于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父亲是个穷酸儒,收入不高却爱买书,月月入不敷出。母亲是个清洁工,微薄的收入还不够补贴家用。
孔素艳怀揣着一肚子梦想来到这个大都市寻梦,没承想,美梦没有成真,却迎来一个又一个噩梦。她将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家里补贴家用,只留下必需的生活费用。
至于方源毅,孔素艳苦笑了一下。方源毅是个副局长,那个位置确实是个肥缺,他也确实有不少隐性收入。可方源毅是一个一心向上爬的人,他把搜罗来的钱都一股脑地上贡给了更大的官。
这不,最近听说又有提升的机会,方源毅就忙不迭地活动去了。这一忙活起来,不单忘了慰问自己这只金丝鸟,还忘了每月必给的生活费。
每个月,方源毅都会象征性地给孔素艳的账号上打一笔所谓的生活费。钱数虽然不多,好歹是个念想。孔素艳虽然有时候觉得这笔钱有点像古代恩客给妓女的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甭管什么样的钱,能喂饱肚子最实际。
想到这,孔素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觉得孤寂和迷茫。今晚,方源毅肯定是不会来了。他一定忙着做他的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这一次的晋升听说很激烈,以方源毅的个性,一定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在晋升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他不会来的,一定不会。
“咕噜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孔素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餐。刚刚她本来是要去觅食的,却因为意外碰见方源毅的妻子,大受刺激、落荒而逃。
说实话,孔素艳觉得方源毅的妻子真的长得不怎么样。不单长得不怎么样,态度还特别地傲慢。也难怪方源毅有了外心,要打野食。不过自己这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情妇罢了。
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镜面,孔素艳笑得无可奈何。这世界上会有魔镜吗?如果有,魔镜是不是可以告诉自己,自己的幸福在哪里?这面铜镜是她在一个奇怪的小店淘到的,那个小店有很多的古物,最奇怪的是,老板会根据客人情况来定价,甚至不收钱。这面铜镜,就是老板送给她的。
拿起镜子旁的一把牛角梳,孔素艳慢条斯理地梳起头。她已经不想吃饭了,吃饭有什么用,说不定不吃还能羽化成仙呢?这把牛角梳是方源毅送的,就不知道,在他的家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一把梳子?
想象着跟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牛角梳在那个傲慢女人的头上出现,孔素艳就觉得一阵恶心。她拍拍胸口,觉得这屋子实在是闷得慌。随手抓过一个手袋,打开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下,孔素艳就像受了惊吓一样,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她看见了方源毅,还有他的妻子。两个人正手拉着手一起在小区里散步,那个女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傲慢,而是满满的甜蜜,而方源毅的脸上也全是笑容。
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虽然知道自己是人人痛恨的小三,是不能见光的情妇,可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还会如此地心痛?在外人看来,孔素艳是衣着光鲜的白骨精,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没人怜爱的可怜虫。
好容易等方源毅和他的妻子走到小区的另一边,孔素艳这才向小区外面走去。走着走着,她不自觉地就来到了那家奇怪的小店前。
那家小店的位置很偏僻,孔素艳后来几次想去,都没有找到。这一次,走着走着,居然就到了。孔素艳看看里面,突然就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
孔素艳的家教极严,她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饱读诗书。听父亲说,她呱呱落地之时,父亲正在读《唐诗三百首》。那一刻读的恰好是辛己的《早梅》:“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于是父亲便给她取名为素艳。
素艳,原指早梅的色彩素净而娇艳。孔素艳的父亲为女儿取这样的名字,自然有其更为深刻的含义。梅花,曾为国民南京政府时期的国画,亦为各代文人墨客钟爱之物。
北宋隐士林和靖曾以梅为妻、鹤为子。而古往今来,爱梅之人不独林和靖一人。梅,在国人心目中有意义深远,其高洁的品格是国人所追求的品质。孔素艳的父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像梅花一样,傲立风霜而品格高尚。
可惜,孔素艳没能做到。她心中对于父亲有太多想说的话,却不敢说。她将自己每个月的工资寄给父亲,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这份愧疚。现今,她站在这家店门口,迟迟不敢入内,是因为她觉得里面的古物都是那样的玲珑剔透,她觉得自己甚至都不配去观赏他们。
“怎么不进来?”老板走出来招呼道。老板是个白花胡子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颇有点仙风道骨。孔素艳摇摇头,就准备离开。白胡子老头叫了句:“哎,你的东西掉了。”
孔素艳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的手袋掉在地上。真是糊涂了,连东西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她俯身捡起,冲白胡子老头说了声“谢谢”,老头没有答话,眼睛里却闪着奇异的光彩。
拎着手袋,孔素艳随便找了个小吃摊填饱了肚子,就打道回府了。她回到小区的时候,方源毅和他的妻子已经不在小区楼下遛弯了。孔素艳长吁了一口气,决定明天就要跟方源毅提出,搬出这个小区。否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迟早要出事。
疲软地倒在床上,孔素艳累得不想动弹。她拉开手袋,准备掏出手机关掉。忽然,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玉镯。幽绿幽绿的,很像猫儿的眼睛。这是什么?怎么会到自己的手袋里?孔素艳突然就想起了白胡子老头那神秘的微笑,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