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神探》红TT

31、宿怨

　　大火吞噬了一切恩怨和秘密。夫人的绝代风华眼睁睁变成焦黑的影子。
　　高青感慨，虽然夫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一幕长达二十年的悲剧的缘起。
　　二十年前，徐敬业还叫李敬业，因为其先祖徐懋功开国有功，得太宗恩赐国姓，叛乱之后，武皇剥夺国姓，才恢复叫徐敬业。其时，则天皇帝仍然以太后之名代理朝政，但称帝之心已显。她大力贬低李家人才，以建国功勋的家族或接近大唐皇室的人为主。徐敬业就从三品眉州刺史被贬为从五品柳州司马；他的弟弟李敬猷则被解任正六品县令之职。徐敬业兄弟二人被激怒，他们联合了几个同样遭遇的人，包括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起兵谋反。
　　淳于瓒正是平叛大军的两大副将之一。他的军队首先攻入扬州，包围了徐府，并杀死徐家上下三百口。此后三天内，淳于瓒更是屠杀了当天参与灭门的六百八十名士兵和两个副将。淳于瓒对外宣称这些人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此事因而被隐藏多年，最近才被秘密报告给皇帝。
　　高青此来，正是为了调查此案。则天皇帝怀疑淳于瓒杀人灭口是为了藏匿某种秘密或者徐家的余孽。高青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错，淳于瓒不惜杀死手下近七百将士，只为了一个秘密——他留下了徐敬业的女儿。二十年前，李宁馨或者徐宁馨，只得十几岁，正是花苞方露尖尖角的年龄，然而她已经绽放出惊人的美丽。淳于瓒率领大军闯入徐府，宛如饿兽摧残生灵，烧杀抢掠之时，他并没有料到会遇到此生的克星。
　　那个告密者曾经描述了当时的事：淳于瓒素来放任手下肆意残害战争中的受害者。他得意的在徐府中巡视，欣赏自己的士兵干下的罪行。这时，他看到了几名士兵正在围观一起暴行，受害者正是李宁馨。
　　高青可以想象，李宁馨的美丽瞬间征服了那颗耽于血腥的心。淳于瓒救下了李宁馨。他心疼她受到的摧残，他做了一件事，大概目的是讨她的欢心：他让参与暴行的士兵砍死其中一个，然后把死尸剁碎成肉酱，然后逼迫其他共犯吃下。如此循环，彼此啃食。高青估计，正是这些遭遇，让李宁馨落下了羊癫疯的毛病。
　　淳于瓒隐匿下徐敬业的孽种。然而，这颗孽种在二十年间开花结果，缓慢地杀死他所有的儿子，杀死他的小妾和亲人，把他的家造成恐怖的渊薮。李宁馨的仇恨深深刻入她的骨髓，即使身为母亲都无法消除这恨意。所以……高青不愿意去想，为什么李宁馨的两个儿子甫一落地就会夭折。即使冷静如她，也会因可能的真相禁不住打个寒噤。
　　二十年前，全家被灭门的那一刻，李宁馨已经死得透透彻彻。她也不可能会有歉疚和悔意——她只杀了二十三个人，比起三百口来说，根本达不到一命抵一命的刑律标准。
　　是的，烧死在花丛中，和仇人一起挫骨扬灰，确实是李宁馨最好的结局。
　　“夫人啊夫人……老爷对你那么好……他为你什么都不要了……为了你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你怎么能杀了他？怎么能杀了他？”阿土伯跪在火堆前，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唠叨着一些话。他的话中露出的蛛丝马迹，正可以旁证高青的推断。
　　“小姐！小姐！”有人在惊叫。声音是从淳于夫人的卧室传出来的。高青走进去，发现淳于蜜如躺在床上，厝婆婆和莲雾围着她，正在抢救。梁上悬挂着衣带结成的半截绳环，被窗纸映入的火光染成血色。许寂也在一旁。绳环上的利落截断面应该是他的剑造成。
　　厝婆婆对医道似乎也颇有研究，推拿了几处穴位后，淳于蜜如悠悠醒转，她哇一声痛哭出来，抱住厝婆婆，哀哀嚎叫：“婆婆！我怎么活下去呢？母亲杀死父亲！如此人伦惨剧，我如何能背负终身？你今日救了我，我也无法面对明日！”
　　厝婆婆和淳于蜜如的感情更似母女。她紧紧抱着哭号的少女，无论面对何种恐惧始终面色平静的老婆婆终于流下了眼泪。这个场面却比恐惧更令人不忍目睹。
　　高青看似神色不变，她只是淡淡说道：“不是夫人杀的。”
　　淳于蜜如闻声从厝婆婆的怀里抬起头来，望着高青，瞪大眼睛——高青的话等于放了她一条生路。她颤抖着说：“真得吗？可是母亲为什么要说是她杀的呢？为什么？”
　　高青不语，她转头望向窗外的火堆，似乎不打算接着解释。
　　厝婆婆终于颤抖着用长满老人斑的手抚摸上少女的头，宛如母亲的爱抚。她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淳于蜜如，说：“小姐，你长大了。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小小的像一只小猫，哭声倒是很响，哇啦啦的整夜哭。你也不肯睡觉，我抱在怀里整夜走来走去，你才肯安静，一放到床上，你就又开始哭。我一刻也不离开你，就怕你出什么意外。给老爷做饭的时候，我就把你背在后背上。你是在我的背上长大的呢。你终于长大了，你现在去过好日子吧，不要陪葬在这个宅子里。这个宅子被下了诅咒，但那是上一辈的诅咒，不该由你偿还这笔孽债。”
　　厝婆婆一直像是控制宅邸的邪恶阴影，却料不到说出这样温情的话。厝婆婆缓缓推开淳于蜜如，站起身来，看着高青，说：“老爷是我杀的。”
　　这个打击对淳于蜜如来说，也同样无法接受，她难以置信的望着厝婆婆，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