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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颜色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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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房间的左侧房间是媚川休息之处。房内格局和家具与韶光房间大同小异,无非是花色样式的变化。房间也是放了媚川自带的衣服箱子和首饰盒等。当然高青并不知道湖中女尸才是媚川,而隔壁的女尸才是韶光。
高青将衣箱打开拿出了几件衣裙看了看,又把首饰盒的抽屉一层一层打开,第一层是堆纱花朵;第二层是各色钗环;第三层是项链手镯耳环等;第四层散放着几盒胭脂、香囊等物;第五层却是空的。高青仔细翻看了每一层。然后她似乎又对化妆台上散开的化妆物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是:一盒见底的白粉,一小盒画眉的螺子黛,一只峰尖已经脱落的画眉毛笔,一盒刚开封的胭脂。高青若有所思地拿起每一样东西仔细观察。
众人仔细望着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她现在看着胭脂的认真程度简直跟刚才看尸体一样。李约想到此处,也一阵恶心,转身出去跟已经挺不住下楼休息的卢状元做伴。
小七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斜倚着镜台,拿起那盒粉,嗅了嗅,道:“香味都快没了。粉都用光了,怎么也没个好情郎送她一盒呢?”他捉狭地对王敬弘眨眨眼——媚川本来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小妾了。他又对高青嘻皮笑脸:“想不到你也和其他女人一样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明日我便去买了送你。听说洛阳城中最好的店便是‘瑞云妆’了,研磨师傅都是宫中散出来的。”
高青目光灼灼地望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笑意,她和气地说:“走吧。可以审案了。”小七心里便有点犯嘀咕——她好似胸有成竹的样子。
紫烟阁一楼已经有不少人,见高青走了下来,登时停止了低语。高青等人坐下。滕王居然把正中的主位置疑让给高青和小七来坐,他说:“就当是唱戏文的扮县太爷审案。比较有趣。”
小七哈哈笑着,将手中茶碗权做惊堂木,照桌上一拍,喝道:“尔等小民听着:今日大理寺捕快高大人到此查案!尔等须如实回答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有谎话,一经发现,定斩不饶!”然后转向高青道:“小人先前已经盘问过他们,所以就请大人开始盘问。”
高青坐好。两名丫环端过两盆水来。高青心里奇怪是谁那么体贴,知道她想洗手?她抬头,正迎上小七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关怀,是他吩咐下去的。高青依旧冷冰冰,或者只是没有表情。她仔细地洗起手来,每一根手指分别洗,洗过一遍再换水再洗一遍。众人便全部盯住她洗手,谁也不出声。
高青洗完手,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天色很晚了,暑热终于消退了些,大敞的窗户流入清爽的凉风——这一天的热啊,终于该结束了。 “梆!梆!梆!”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亥时了。离他们的赌约结束的时间只余三刻钟了。
高青的脸上略现出倦色,但也和缓多了。她抬手轻轻揉揉眼睛,让自己提提神。小七想:你原来也是个凡人啊;你原来也会累啊;倦色抹去了她的强悍和傲慢,让她强硬的外表软化下来,回复为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无意中的疲倦让小七忽然觉得惭愧: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仅不帮她,反而为她出难题……
略为休息后,高青开口道:“谁是蓝宝石坊主事的人?”
一个女人立刻应道:“奴家是蓝宝石坊的嫲嫲贝秀娘。”她上穿米白高丽白锦的罗襦,胸系翠蓝遍地金裙子,披着同样料子的短帔帛。头上的发型也简单,斜插着几只新月形的金簪子。她的皮肤保养甚好,雪白而润滑,不过仍然看得出过了不惑之年。她岁数虽大,又身在教坊,难得的是脸上的脂粉不厚,衣着精致而简单,并未如寻常教坊中人那般珠围翠绕——气质打扮如同朝中贵妇,显得精明干练,自有她的尊严。
高青的第一个问题是:“楼上那具女尸是谁?”小七心中一紧,与滕王互换个眼色:高青似乎察觉到尸体的身份有些不对了。且看她能找到什么证据:他们已经命令所有人等不得泄露尸体的真正身份了。
贝秀娘的眼神闪了一闪,答道:“是媚川。”高青又问:“那湖心亭中死的便是韶光了?”贝秀娘答:“正是。”
高青拿起碗,慢慢喝了口茶,头也不抬,说:“贝秀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朝廷命官。按律你当受鞭刑三百下。两个死者的姓名应该调换过来才对:湖中死的是媚川,房中死的才是韶光。”
小七哈哈笑道:“高大人,你从未见过二人,而我们则都认识她二人。莫非我们这许多人都会认错人?”
高青道:“因为颜色不对。湖中的女尸身穿黄色衣裙,帔帛与腰带的色彩均和裙子相配,但是偏偏头戴的花朵却是紫色,耳环是一串紫水晶。蓝宝石坊是洛阳最有名的教坊,时常为命官王侯侍酒,歌伎价高,都受过良好的训练。想来对于衣着配饰的色彩花纹更是讲究。更何况二姝乃是蓝宝石坊数一数二的名妓。她们怎么会不知道黄色与紫色是冲撞之色?所以我心中便存了疑。
方才查看二女房间,有死者的房间中的衣箱和首饰匣中的服饰色彩虽多,总体偏向红、黄、粉等色。而女尸就连贴身穿的小衣也是黄色。另一间里的服饰色彩却显得单一多了:几乎全部是紫色:紫罗兰、藕荷、雪青……,与之搭配的帔帛等小件虽然也有湖蓝、芙蓉粉等色,却根本没有任何黄色的物事——她连钗环都没有黄金制的,全部是银、白玉和贴翠的原料。几盒胭脂基本是玫瑰色而不是大红色,说明死者的肤色很白,喜欢紫色和蓝色这些偏冷的色彩。这些可以说明两点,第一:湖中女尸的房间是左边的房间。而楼上的女尸正是死在她自己的房间中。第二:湖中女尸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她本来应该穿的是紫色的衣服。”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蓝宝石坊的人们偷偷地睁大了眼睛互相使着眼色。而小七听得头上微微冒汗,他的自信有些动摇:他自认为勘察得很细了,却从未考虑过这些衣服颜色的问题。“那谁又说过韶光爱穿什么颜色呢?”小七质疑。
“不错。我确实不知道韶光是穿紫还是穿黄。颜色只是确定她俩所属的房间。我先问你:韶光已经被滕王赎身,今日是她入府的日子,是也不是?”众人一齐点头,包括滕王。
高青又道:“居中为正,为长,中间那房间正对着湖中美景,装饰陈设都比别的房间更为豪华,显然是紫烟阁的正房——韶光既是滕王的小妾,自然比身为将军小妾的媚川为贵。是也不是?将军大人?”
王敬弘答道:“不错。自是如此!”他总不能说高青说得不对。
“那么,一切就很清楚了:楼上正房中的女尸便是韶光。而湖心亭中的才是媚川。贝秀娘,你故意欺瞒本官,混淆黑白,该当何罪?”高青的声音冰冷。
贝秀娘赶忙跪倒在地:“大人我……”
高青转向滕王:“滕王殿下,下官还请滕王赐贵府上的刑鞭一用,就地执行三百鞭,以正国法。”滕王身为皇室,维护国法义不容辞,可是明明是他们命令贝秀娘说谎,又怎能让她因此获罪?
李约赶紧道:“高大人……这个……贝嫲嫲一介女流,恐怕不出百鞭便会有生命危险。”他亲眼见了高青下手打人的狠劲,他毫不怀疑她会对任何犯法的人下手。
忽然,一阵鼓掌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小七又嘻皮笑脸地开了口:“呵呵!高大人的分析精彩绝伦!小七我五体投地啊!贝嫲嫲这个说谎吗,其实是小的故意请她说的,因为小的对大人的英姿仰慕地不得了,心想给大人设个小小的难题,看看大人能否解开。果然大人英明无敌。还望大人看在小的年幼淘气,不知轻重的份上,饶了她吧。若大人一定要正正国法,受刑的也应该是小人了。”
高青的脸上一片冰冷。众人已经被她的气势和智慧镇服,不知不觉中生了惧意。她不露声色,竟然没人敢出声,包括那个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七。高青忽然微笑,看向王敬弘:“好,贝秀娘便算无罪。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将军,人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惩处他?”
王敬弘挠挠头,还好他虽然鲁莽,却并不傻,看出高青并无认真追究之意,她多半只是想表示她的权威而已,警告众人不得再次说谎之意。所以他说:“那……那……那就……。”
小七主动说:“就让小的为大人当牛做马一辈子好了。”
高青知道自己又赢了这一仗,不屑追剿残兵,白了他一眼,挥挥手:“念你初犯,下不为例。该你审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