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总是情》一光年

2、京城来的贵公子

　　一早，父亲就开车来接她，看来他十分重视这次的聚会。临走前顾菁和吴妈交代了几句，大体也就是这几天里让她照顾好母亲，吴妈会意地拍拍她的手只让她放心去吧。然后顾菁提了小包沉默的上了车。一路上父女两人无话，快到度假村的时候父亲终于开口道：“因为这次WM会开的顺利，中央表彰了我们市，所以市长牵头说要慰劳下我们这些人的家属，到时候你可不要给我丢脸。”顾菁像是没听见只注视着窗外的风景。父亲有点不耐烦了大声道：“听没听到！”顾菁转过脸低头笑说：“你怕丢脸又干嘛带我出来？我本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要不是妈开口我也不愿意来。这次聚会你无非要我做个父慈女孝的样子，好用来维护你的形象。你放心，我自会扮演好这个角色，不会让你为难，父亲。”顾菁特意加重了最后父亲两字的发音。兴许顾言明被女儿那番话气到，一直到目的地始终板着脸没有再同她说过一句话。想想这样也好，她从来就不是讨喜的女儿，而父亲的对她来说更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要说以前她也恨过他，但是现在对他的种种，可以说在彻底失望过后只剩下麻木而已了。
　　他们到度假村的时候的已经有好几个人先到了。最后踏着点进来的是市长。看到市长后顾菁心想电视镜头真是骗人呢，明明又胖又矮的人，却被后期处理的高大伟岸了，作假无处不在啊。父亲看到市长来了马上唤她上前打招呼，于是她本分的履行使命上前叫了声严伯伯好。严正山笑道：“几年没见，小妮子都长成大姑娘了哦。”父亲一旁陪笑地说，是啊，我们都老了不是。两人说的正欢，突然一部黑色的奥迪商务车绝尘而来，顾菁想，这人好大的派头，迟到不说，还让市长和一干领导们陪着吃灰，真不知道来的是个怎样的大人物。奥迪停稳，从车上下来的竟然是个年轻人，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难得的是长相英俊，而且身材匀称，所以一件普通的黑色薄毛呢大衣穿在他身上好似T台的模特般潇洒脱俗。他走近，顾菁才觉得这人身高起码有180CM吧，因为他把她头顶的那方云都给遮了去，只在她的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那年轻人三、两步便越过顾菁，与站在她身边的市长打起招呼。“不好意思，有点事，所以迟了。”顾菁觉得这个声音煞是好听，柔中带刚，多一份不雅少一份又软绵，可谓恰到好处。只见市长没有不悦反而言语间颇为讨好：“小周，我本以为你不来的。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嘛，工作重要，也要适度放松嘛。”市长话音刚落，一群人也都簇拥过来围着他，七嘴八舌的介绍自己家属给他认识。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礼节性的逐一点头握手，老练的周旋在这些人当中，只不过眉宇间却又透着股不易亲近的傲气。顾菁心里嘀咕起来，谁啊，这人她以前可没见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来历不凡。不然怎么会他一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巴结他。正神游呢，可能他不想身后站了个她，她也不想他因为跟前的人太多只能步步后退，于是两人撞个正着，明显处于弱势的顾菁一个没站稳不由得摔了个屁股开花。她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摸着屁股，那个酸疼啊，差点流下眼泪。他也没料到有这么个突发事件，楞了下神,不过立刻向她伸出手来，她盯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只见，每个手指都修长洁白，就是指甲也修剪的饱满光滑。不知怎么顾菁想起在哪里看到的一篇文章说一个男人如果很注意细微末节的修饰那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抓住这只手，整个人立刻被轻松得提了起来。这时父亲焦急的声音传入耳膜，只是这个声音并不是向着她的而是向着那个年轻人的：“小周，没事吧？”那年轻人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顾言明立马又转过脸严厉的抓着顾菁手臂说：“你在干嘛？尽给我添乱！”顾菁直感到无辜，现在这个情况这么看有事的那个人都是她好不好！怎么大家只关心他呢？
　　“老顾，你女儿？”那年轻人将顾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父亲听到他问话连忙又解释道：“是啊，小孩子不懂事，小周你不碍事吧？”也不等对方说话又催促女儿道：“顾菁，快和人家周秘书说对不起！”一开始顾菁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现在因为父亲不敢得罪这人却搞得她非要卑躬屈膝地认错才算完，心里不禁憋了口气，于是咬着嘴唇，直视那人就是硬着脖子不啃声。这可把顾言明急的团团转：“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不想那人反而哈哈一笑全无在意，拍拍顾言明的肩膀圆场道：“老顾，你别为难你女儿。刚才是我不对，是我撞到她了。要说对不起的人也应该是我。”说着走到顾菁跟前，俯下身，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以示歉意。因为平日里就算和父母也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这下倒把顾菁闹了个脸红。周围在安静片刻后传来了或善意或有心的说笑声，顾菁毕竟小孩心性，到底沉不住气，只觉得又羞又恼。于是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故意当着他的面把被他搞乱的头发理顺。那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旋即笑笑，并不理会她的那些小动作。转身又和身后的人寒暄起来。看到周博仁并无责怪之意顾言明也松了口气，于是将女儿拉到一边又说教了一顿，并让她去客房乖乖地待着别再给他捅娄子。顾菁扁扁嘴提着她的小包走到电梯口，无意间回头看到那年轻人正站在人群中望向她呢，于是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迅速地闪进电梯。自然，没看见她离开后他嘴角勾起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说是度假村，但是却是个无聊的地方，男的，不是搓麻将就是打牌，女的，不是做头发就是做脸。顾菁对这些全无兴趣，又觉得闷在房里实在没劲，想到底楼大堂的咖啡厅里应该供应小甜点，于是百无聊赖地晃到那里。这咖啡厅是临着湖面而建，整个外墙面全是由落地玻璃窗组成，所以视线很好外面的景致可谓一览无遗。咖啡厅内部很宽敞，足有两层楼高的房顶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沙发和桌子全是西式的，连餐具也精致的刻着镂花。
　　顾菁到时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她寻了位子坐下，点了杯柠檬水和巧克力曲奇，拿了些杂志。因为个子娇小再加上沙发的椅背很高，从背后也察觉不到这里坐着人。侍应生端了刚刚烘烤好的曲奇来，顾菁正想品尝她的美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来了人，他们可能也没意识到顾菁正坐在他们背后的位子上，所以两人毫无顾忌地开始说官场上的是非。大概是咖啡厅宽敞的缘故两人的声音原本压得极低却还是生生地灌入她的耳朵，逼得她不想听也得听。
　　“你看，坐那钓鱼的人是不是周博仁。”
　　“应该没错。真看不出他倒有这种闲情逸致。”
　　周博仁？不就是今天下午的那个人？于是顾菁也忍不住向外眺望，只见窗外湖边柳树下正坐着个人，柳树的枝叶浓密都垂到了地面，将他大半个身子都隐了去，怪不得自己没注意到呢。从她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出那人是谁，顾菁心下佩服起他们来，就单凭个背影就能判断出甲乙丙丁。功夫到家了！
　　“哼，这人，别看他年纪轻轻，手腕高段的很。你也知道陆跃进，平日了仗着自己是市长的小舅子，横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交代的工作哪次不是做的乱七八糟让人不得不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的，就算他如此德性也没人敢多嘴说他。这不，周博仁才上任没几天，分给他几件事，他面子上笑着答应下来，交上的来却全是些敷衍了事的玩意。周博仁对他交上来文件只翻了翻脸上也看不出来喜怒。陆跃进这傻蛋，只当人家也卖他姐夫的面子不敢动他所以更肆无忌惮，原形毕露，好几次例会都缺席没有参加。不想，周博仁没过多久就分了他个动拆迁一块市政规划用地的活，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你也是知道的这种活油水最足了。他自然是猫见了腥还不好好的捞一票。但是要知道那块地是老城厢的棚户区，按说地段也是寸土寸金的，这些年却乏人问津，还不是穷乡恶水出刁民这个理啊，那住的都是些泼皮无赖，一无所有的主。你要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到时候，逼急了那些人绝对会抡袖子，上菜刀，拿性命和你一博到底的。偏这陆跃进不知深浅，让手下找了些有□□背景的拆迁公司，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来个以暴制暴，想以最低的价格收了那块地。饶不是那些住户也不是善茬，两帮人于是斗在了一起，结果一死五伤。事情搞大了，陆跃进也害怕了躲了起来。周博仁这才不紧不慢地找上严正山，将举报的材料往他桌上一扔，让他自己选要保头上那顶乌纱还是要保了他小舅子那颗项上人头。严正山也是老狐狸了，深谙弃车保帅的道理，说来陆跃进犯事和他怎么会脱的了关系呢。最后陆跃进判了个无期严正山的气焰也小了不少。你看，这真可谓一石二鸟啊。不得不佩服啊。所以今天你也瞧见了，严正山那腆着脸讨好的样子，真正好笑，他严正山也有今天啊。想他以前莫说是市里就是中央也有头有脸的人，现在被人捏了把柄在手里不得不服软，够他憋屈的啦！哈哈！好个周博仁！厉害呀！”
　　“哎，老严都一把年纪了，这江湖越跑反而越糊涂了。我前几个月去了趟北京，你不要说我那侄子现在混的还不错。听他说现在京城后辈这些‘太子党’里出了四个不得了的人物，这周博仁便是其中风头最健的一个。要知道这次WM会摆在上海召开中央又派他来主要负责这块工作，明显是给他创造机会，捞政治资本来的。听说再过几个月后他就要调回北京了，上面早就预留好了商务部一个重要位子给他。谁不知道京城的水深，你在地方可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你到了中央看看,哼哼，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回事。所以还是安分点不要自己给自己填堵了。”
　　“是啊，我们都不中用了噢。以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不过你不要说，我看这周博仁为人处事颇有些能耐想必以后是前途无量啊。说来他老爷子当年也是风云人物，他恐怕要胜出于蓝了，到底是国外名校毕业回来的人，再历练几年应该更加不得了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对于官场中的那些尔虞我诈，顾菁从小就没少听，她很是清楚其中游戏的残酷规则。一个的人的成功往往是伴随着很多人的牺牲，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就是这个道理。正因为这样她是很讨厌出席这些聚会的。所有的人都戴着张虚伪的面具无论喜怒哀乐都很好地隐藏起来，心里却早早就预备着要耍阴谋，趁别人不注意在暗处给人使绊子做陷阱，胜利的自不必多说失败的又该是何种粉身碎骨的惨烈啊。顾菁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两耳赛上耳机只管看她的杂志吃她的曲奇。两本杂志翻完，站起身伸了懒腰，看看后面的位子已经没有人了，再转头看看窗外，周博仁竟然还一动不动地坐着。饶是顾菁也佩服起他的毅力来，想她做任何事都无恒心，陈可妮早就给她下的断案，对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她那时还反驳道，这样很好啊，说明我这个人很理智，不沉迷，所以现在那些年轻人的坏习惯我都没染上，瞧我就没网瘾也没早恋，整一个‘四有’青年。陈可妮抢白她，那你不是喜欢我们班长嘛。顾菁给了她一白眼，我是喜欢他没错但是我又没有早恋，再说了，他只是符合了我喜欢的人的各种条件而已啦，要是今天冒出了个路人甲也是那么阳光，那么帅气，那么聪明那我就要移情别恋咯。陈可妮咯咯笑说，瞧瞧，还不承认自己干什么事都是三分热度。
　　享受完午后悠闲时光却发现时间还早，于是顾菁走到大堂和前台打听了下这里有些什么新奇的娱乐项目，那前台倒也尽心把所有的项目倒豆子的说了一遍，只说到这里有马场可以骑马，而且又有供女士骑的小马时，顾菁两眼一亮。于是立刻决定去马场见识下，平时见惯的都是些高头大马，她身材娇小，虽眼馋却没勇气试试，这下听说有小马倒称了她的心。可刚从大堂走到室外竟发觉下起绵绵细雨来，再一望那柳树下周博仁还纹丝不动好像被定了身似的。
　　顾菁皱了皱眉心想，这周博仁想来要不是人缘极差就是大家都怕了他，所以下了雨却没人赶着送伞搏好感。转念又一想，虽对他没好感但也不觉得这人太讨厌。说起来早上他还帮她解围来着，且不说那是他一贯作秀还是真心相待，但是帮了她却是真的。想她顾菁没什么优点但是良心不坏再加上不愿欠人情，于是向前台要了两把伞，朝湖泊旁柳树下走去。远远望去，只见周博仁不知去哪弄了顶草帽戴着，和他身上贵公子的气质大相径庭，很是滑稽。走近些，看到他背后已经让雨水浸透了，衣服全粘在背上却浑然不知。顾菁躲在他身后张望了两眼,只见放在他身边桶里的鱼已经收获了大半。但是他仍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呢。原来他非要“满载而归啊”的。这人还真是执着，有耐力，定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吧。顾菁迟疑了下，最后把伞摆在靠近他的显眼位置，就转身离开向马场的方向走去。本来她顾菁的性格就不是自来熟也没有八面玲珑的巧嘴真要是唐突上前送伞还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现在这样做最适合不过，好事也做了，尴尬也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