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紫藤花记事》童霜月

1、紫藤挂云木

　　雷王星是一颗富饶的星球，在这颗星球上，有着幸福安康的子民，以及一位才能出众，名垂青史，而又年轻的王。
　　王有一座城堡，城堡里有一座花园，花园里只有一种花——紫藤花。
　　幽香从圆拱形的花架上轻盈地舞蹈，一丛丛，一簇簇淡紫色的花儿如瀑般倾洒。
　　作为雷王星现任的王最爱的花，能够照看这些娇嫩的花，是每位侍女的荣幸。
　　但是最近，一有侍女听说自己将要被安排照料紫藤花，无一不面露惊恐，百般推脱。
　　只因王的花园，不知何时出现一种谣言
　　——花园最深处，在被细小的花束包围的深邃紫海里，有一名白衣女鬼到处游荡。
　　我坐在一块黑黢黢的石碑上，听一众女仆议论纷纷。
　　“听说女鬼头发又黑又长，如果无意间冒犯了她，你会被她用长头发直接勒死。”
　　我：！
　　“不，我听到的是她有着老虎一样的嘴巴，能够把人一口吞下。”
　　我：！！！
　　“你们都说错了！”
　　一位年长的女仆摆手。
　　“真相是，那女鬼样貌丑陋，有着猪鼻子和牛耳朵，参差不齐的獠牙，她不吃人，而是”
　　“——活生生把人吓死”
　　我：！！！！
　　好可怕，好可怕，遇到这样的女鬼，我一定会被她吓死的。
　　我向那些侍女的方向走过去，“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从花园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把我微弱的声音轰击的渣都不剩。
　　女仆长拿着一根长长的鸡毛掸子，愤怒地叫着：
　　“照看王最珍重的花园，竟然还有心思开小差，你，你，还有你。”
　　她伸出手，点了几个人。
　　“从今天起，不用出现在这里了，去马棚喂马去吧！”
　　侍女们鹌鹑似的缩着头，等到女仆长走了，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
　　花园里一下子只剩我一个，无奈之下，我只好靠着那块黑色的石碑，百无聊赖地数起周围的紫藤花。
　　花太多，我一不小心睡着了，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我又爬回石碑上，坐在高高的碑顶看满天繁星。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我能够数的久一点，正当我准备找一颗最亮的星星开始时，一旁的花丛传来摩挲的沙沙声。
　　我：“......”
　　该不会是女鬼吧！
　　我吓得一个激灵窜了下去，躲在石碑后面。
　　但是人嘛，都是有好奇心的动物，躲在石碑后，我猫着腰，偷偷露出眼睛，看着那片花丛。
　　不过万幸的是，从花丛里出来的不是女鬼，而是一个身姿挺拔的英俊男子，黑发如墨，眼睛像是紫罗兰色的花朵。
　　奇怪，为什么是紫罗兰呢？花园里明明只有紫藤花，我却想到了紫罗兰。
　　我皱着眉思索着，没想到他却走了过来，在我身前停下。
　　“你....”
　　他好看的眼睛带着震惊和不解。
　　我连忙摆手：“雷狮殿下...我不是刺客，我只是..只是..”
　　手指不好意思地在衣角上画出一个个圈圈，我红着脸说：
　　“我在花园里迷路了，怎么都出不去。”
　　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此时他一语不发，双眸锁死一般紧盯着我。
　　然后，他伸出手，我吓得闭上眼睛。
　　但是他没有伤害我，而是揉了揉我的头，搓了搓我头顶的猫耳。
　　雷狮：“出不去了吗？”
　　我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是，是的。”
　　虽然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询问，而是呢喃自语。
　　“那，那个..”我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雷狮殿下可以告诉我，该怎么从花园里出去吗？”
　　他剑眉紧蹙，“雷狮殿下？”
　　我：“....那三皇子殿下？”
　　他听了我说的话，眉头皱的更紧，过了许久后才缓缓松开。
　　“你沿着这里一直走就可以了。”他修长的手指为我指了一个方向。
　　我大喜，往那处奔去，快要离开时他却把我叫住。
　　“虽然以后不会再见面，但...你叫我雷狮就可以了。”
　　.....那不是雷皇族的称号，直接说出来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不是很明白理由，却很听话地点头，沿着小路跑，心里想的是
　　——反正以后又不会见面，怎么称呼都无所谓。
　　嗯？为什么说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因为雷狮是雷皇，而我是.....
　　想到这里，我慢慢停下脚步。
　　我是谁呢？
　　*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小鸟在唱歌，而我，坐在石碑上长叹一口气。
　　我真的是太笨了，雷狮殿下已经为我指明了路，我还走不出去，世界上最笨的大路痴说的就是我了吧。
　　花园的最深处，一般都没有人来，我沮丧地晃起腿，想着怎么打发时间。
　　然后....我和刚刚来到这里的雷狮四目相对。
　　雷狮：“.....”
　　我：“.....”
　　“雷，雷狮！”
　　我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啊，果然这样直接喊出来好别扭。
　　雷狮一脸不敢置信地走到我面前，“你怎么还没走！”
　　我捂住脸：“对不起，我太没用了，转了一圈后，却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雷狮：“.....这样啊。”
　　他很高很高，即使我坐在一块石碑上，他还是比我高。
　　所以雷狮俯下身子问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吗？”
　　“很无聊很无聊。”我用力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我的存在感太低了，我和女仆们说话，她们都不理我。”
　　雷狮把身子站直，看了我很久，又问：
　　“要听故事吗？”
　　故事！
　　我兴奋地点头。
　　雷狮：“想听什么故事？”
　　我脱口而出：“海盗的故事。”
　　雷狮一怔。
　　我也一怔。
　　“啊，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这个。”
　　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雷狮作为雷王，平日里没少对付海盗，花园里咬舌根的侍女每次都称赞他出征时的英姿。
　　“没有关系。”
　　他说。
　　“我恰好知道很多和海盗有关的故事。”
　　*
　　雷狮，据说是雷王星有史以来最具有天赋而且最有能力的王，对待工作也很认真负责。
　　只是.....
　　我挖了一大勺香草布丁放入嘴里，看着正给我读故事的雷狮，心里很疑惑
　　——王，不是每天都很忙吗？为什么他却有大把时间往我这里跑。
　　察觉到我的目光，雷狮放下书看着我，“怎么了？”
　　我把刚才的疑惑告诉他。
　　他抬起书，往我头上敲了一记暴栗。
　　“也不想想我这是为谁，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嘴里叼着勺子，委屈地摸着脑门，却抬头看到雷狮笑了，翘起的眉眼里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我一下子看呆了。
　　“其实，你应该多笑一笑。”
　　我朝他比划，“你以前每次来这里都一副低气压又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谁欠你几百万一样。”
　　雷狮听后，吃惊道：“以前，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挠挠头，又挖了一大勺布丁，含在嘴里口齿不清道：
　　“也不能说是一直吧，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天在这里醒过来的。”
　　“反正，自从我一开始见到你，你就没笑过。”
　　“不过....”
　　我把最后一勺布丁满意地吞入肚中，“你现在笑了，好看的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本以为我的调侃会像以前一样让他轻松地露出笑，但是他这次面色很复杂。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又拿出一样吃食塞给我，便离开了。
　　*
　　也许我那天说错了话，雷狮好几天没来找我。
　　我又变回了孤零零一个人，在习惯有人陪着后，我才发现，一个人真的好寂寞。
　　漫天星星闪啊闪，我托着腮，将它们一颗两颗连成线。
　　正在我连得津津有味，雷狮却突然出现。
　　我眨眨眼：“....你怎么来了？”
　　雷狮指指脚下的土地：“这是我的花园，我怎么不能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很少晚上来这里。”
　　他走到我坐着的石碑底下，慢慢地把身子靠在那里。
　　“我来这里看日出。”
　　“这样啊。”我打了个哈欠，想趴在上面睡觉。
　　谁料雷狮抓住我的手，问：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起看日出吗？听起来挺不错，但是我现在有点困。
　　“我先睡一会儿好吗？等到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你再把我喊醒。”
　　“好。”雷狮一口答应，但他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想了想，觉得被人抓着睡觉也不碍事，便这样睡着了。
　　“醒醒。”
　　有人把我在睡梦中叫醒。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竟然睡在雷狮怀里。
　　我吓得想马上跳出去，他却把我禁锢在怀里。
　　“没关系。”
　　他抱紧我。
　　“我一个人太冷了。”
　　冷，对哦，雷狮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觉得冷也是正常。
　　那就让他再抱一会吧，反正，我对冷暖的感知很迟钝。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太阳快要升起前，雷狮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
　　“你叫云曦。”
　　“云是天上的云，曦是晨曦的曦。”
　　云曦，这就是我的名字吗？还挺好听。
　　不过.....
　　“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呀？”
　　我想知道名字更深的来历，也想对一无所知的我刨根问底。
　　雷狮伸手，把我的头转到一边，“看完日出你就知道了。”
　　一点白光突然在天幕顶端炸开，晨光刺破夜的唇，将一抹血色留在天际。
　　“旭日破云，晨曦初现。”他说出的话被我一下子理解。
　　太阳升起来了，光线变得暖洋洋，照在人身上，我想，雷狮现在一定不会再觉得冷了。
　　*
　　在知道我的名字后，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来到一个地方，叫做凹凸星球，在那里参加了一场比赛，凹凸大赛，还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
　　那个人，似乎很重要。
　　在梦里，我看着我小孩子一样撒泼，告诉他，我要和他结契。
　　那人问：“什么是结契？”
　　“结契就是给我们俩系上一条红线，有了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那人笑了笑，带着一丝痞气和轻佻，说：
　　“好啊”
　　然后我就拿出一条红线，先是绑在我的尾指上，又是紧紧栓在他的尾指，接着，又说了些话。
　　梦里我抬头，周围都是光亮，只有那一个人是黑色的。
　　我想看清他，却看不清他。
　　*
　　醒来后，我向雷狮要一件东西。
　　“我想要一条红绳，大概要这么长。”
　　我伸出手来描绘。
　　雷狮把书放下，“你要红绳做什么？”
　　我：“结契？”
　　雷狮一愣：“你要和谁结契？”
　　我想了想：“要不，就你吧。”
　　他静静看着我，说话的声音似乎变得嘶哑；“为什么？”
　　我回答：“我在梦里梦到和一个人结契，我想，如果找人把这个场景模拟出来，说不定可以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他听完后，迅速起身离去，折返时，手里多了一条红线。
　　我按照梦中的场景，先把红线一端系在我的尾指上，又把另一端系在他的尾指上。
　　梦的后半段，我还说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呢？
　　啊，对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把我的尾指和他的尾指缠起来，闭上了眼睛，期待奇迹的出现。
　　但是奇迹没有出现，过了还久，我睁开眼，沮丧地低头。
　　“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雷狮伸手把我抱住，揉了揉我的耳朵，摸了摸我的头，叹息般称赞道：
　　“不用道歉。”
　　“你做的很好。”
　　*
　　自从我做了结契的梦后，我每天都在做梦。
　　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但是醒来后，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很讨厌，因为在做了几次梦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疼。
　　“来吧，跟我过来，到这里来。”
　　梦里一道声音在呼唤我。
　　我不想过去，但是声音又说。
　　“跟我走吧，走了之后，你就不会在疼了。”
　　我将信将疑，跟着声音的指引走了几步后，发现疼痛真的没有了。
　　我想接着走下去，却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摇醒。
　　视线清晰之后，我看到雷狮抱着我，一脸的焦灼。
　　见我醒来，他伸出手，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对刚才的梦还有印象，就告诉他这件事。
　　“别去。”
　　雷狮听完，紧紧抱住我。
　　“别听他的，不要过去。”
　　我听话的点点头，一股钻心的痛意席卷而来，我难受地/呻/吟。
　　雷狮满脸惊愕，似乎想喊人，却又止住了，他把我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我的背。
　　等到疼痛消失，我脸色苍白，整个人毫无力气。
　　“很疼吗？”
　　我点点头，“很疼。”
　　“云曦。”他叫出我的名字，“下次我不喊你了，你按他说的走吧。”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说：
　　“那你呐？”
　　他也看了我很久，俯身，轻轻吻了我头顶的发。
　　“你先过去，帮我探路。”
　　“我再过去，不会让你等很久。”
　　*
　　雷王星是一颗富饶的星球，在这颗星球上，有着幸福安康的子民，以及一位才能出众，名垂青史，而又年轻的王。
　　王有一座城堡，城堡里有一座花园，花园里只有一种花——紫藤花。
　　有一天，花园里传来谣言，说，在紫藤花海深处，有一只女鬼。
　　王下令暂时封闭花园，一段时间后，谣言不攻自破。
　　雷狮将一束紫藤花放在黑黢黢的墓碑前，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向前走了几步，又在墓碑前停下。
　　卡米尔抬头环顾四周，“她…已经走了吗？”
　　雷狮点头。
　　卡米尔：“...你明明可以把她留下。”
　　雷狮轻抚墓碑上的字，“她说了同样的话。”
　　卡米尔不解：“....什么话？”
　　“很疼。”
　　卡米尔：“......”
　　雷狮：“后来我才明白，她就像是一捧沙，或者一朵云，一旦握得太紧，就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已经不在了。”
　　“你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卡米尔离开后，雷狮在这片紫藤花海里躺下，闭眼，嗅着淡雅清凉的香，似乎她还在身旁，不曾离去。
　　后记——春欲尽，香难在
　　雷王星史书上最出色的王，莫过于雷狮，他虽年少时叛逆当过海盗，但后来参加了凹凸大赛，和当时一众参赛者联手，推翻了神使不公平的统治。
　　在雷狮回到雷王星后，千万人簇拥其登上王位。
　　但是这样一位出色的王，始终没有一位王妃陪伴。
　　据服侍过他的侍女说，雷王陛下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过要结婚，甚至准备好了钻戒，但最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可惜天妒英才，如此年轻有为的王却在执政几年后患上恶疾，本来是有希望治愈的，可这位陛下一拖再拖，最后竟成了不治之症。
　　临终前，他只有一条吩咐，就是将他葬在紫藤花园最深处，挨着那块黑色的墓碑。
　　众人按照他的遗嘱下葬，但是葬礼第二天清晨，一场诡异的大火席卷了紫藤花园。
　　火势汹涌猛烈，不管用了多少水扑救，都无法将其熄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终，天上降下一阵毛毛细雨，不肖一会，火焰消失。
　　而花园最深处那紧紧挨着的两块碑，竟也跟着消失了。
　　从此以后，雷王星的城堡花园里，种出的花争奇斗艳，较其他地方美出千万倍。
　　只有紫藤花，却再也种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