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又一更》琉夫人

2、第二章

　　11点，徐露来到精进3号楼下，等欣娜下课。

　　她们虽然都在中文系，可是所学专业不一样，徐露在大二分专业时，选了新闻学，而欣娜和其他两个室友，都选择了教育专业。至于选修课，徐露在前两年选课比较多，到了大三，课程一减少，空余时间便多了起来。

　　手里那杯奶茶冒着凉气，袋子上布满了冰冰的小水珠。

　　天气炎热，阵阵凉意透过手指传到了臂上，又传到心里，按理说该是一片清凉。可徐露还是觉得燥热难耐，静不下来。

　　钟声一响，下课了，教学楼里响起了脚步声。

　　徐露转了个身，就在那一刹，她看到一个格外鲜明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大树底下，在荫凉里站着。

　　笔直瘦削的身形，黝黑的皮肤，一头寸头，斜挎着背包。五官放在众人堆里，是毫不起眼的类型，眉眼平整，单眼皮，直鼻梁，薄嘴唇，雕刻在那平滑但略带粗糙的皮肤上，虽不起眼，却有着极强的吸引力能把人的目光一股脑拽过去。

　　他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等人。

　　徐露猜测，他是本校的学生吗？看起来不像。

　　“今天怎么那么热！”欣娜从楼里出来，一眼看到了徐露竟站在太阳底下，“怎么也不知道找个阴凉躲一躲？”

　　徐露抬头看，发现刚才的阴凉已经转过去了，她半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

　　她把奶茶递给欣娜。

　　欣娜拿出手机来，把钱转过去，“走，回宿舍吧，不吃午饭了。”

　　“你看那个人。”徐露用胳膊碰了碰欣娜。

　　欣娜口渴，把吸管插进去，朝树下瞥了一眼，“怎么了？”

　　徐露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思考再三，她对欣娜笑道：“走，帮帮我。”

　　“什么？”

　　徐露拉着欣娜就向前走，还没等欣娜反应过来，她们已经站在了大树底下，对面便是那个陌生男人。

　　男人眯着眼，正朝大楼门口张望，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俩人，朝她们脸上盯了一眼，转过头，继续看大楼。

　　只不过，姿态更加紧张了，身板更加笔直了。

　　徐露饶有兴趣，用一种惯有的向陌生同学打招呼的礼貌语气，问道：“你好同学，请问你是本校的吗？”

　　男人不得不再次将目光移回来，注视她，摇了摇头。

　　这种注视……怎么说，带有一种严肃性。

　　徐露被看得心跳一空，差点不知道该问什么。

　　欣娜一脸茫然，但此刻显然懂了点猫腻。

　　男人的目光从不在她们身上多停留，又开始看向远处。但这回，可能不是大门口了，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局促不安。

　　不是本校的，那就是外校的……

　　“你在找谁？等人吗？”

　　这回，男人点了点头，可是下一刻，便转身向教学楼走去。徐露一看，要跑？她急忙拉着欣娜又跑过去，到门口时男人停住，两人便也停下了脚步。

　　男人回过头看她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解释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们。”

　　这句话差点没让徐露笑出来，她果真笑了一下，态度轻松了不少：“没事啊，我们也不认识你，只不过，我想采访采访你，下周要交作业了，缺个材料。同学，你愿意帮忙吗？”

　　男人根本没听懂她说什么。

　　不等对方答话，徐露便又说：“对了，你找的人在上什么课，是11点下课？还是12点？”

　　这一问把男人问住了。

　　欣娜悄悄对徐露说：“11点下课的估计已经走光了，你看，都没人了。”

　　徐露看了看时间，11:15，距离12点下课还有45分钟。

　　“我能不能占用你30分钟时间？我请你吃个饭，顺便……刚才在街上的事情，我想采访一下。求求了，帮我这个忙吧，你是见义勇为的大好人！放心，很快的！”

　　男人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

　　“不、不用了。”

　　“……”

　　这么磨叽！刚才那个出手比刀快面对流氓一脸坚定义不容辞的人呢？

　　欣娜有点明白过来，同时，她也不想和他们同去，便说：“这样吧，我在这等着，反正也没事。等到你要找的人，我再告诉她让她去食堂找你。”

　　徐露点头：“对，你想想，人家上了一上午课，肯定饿了。你先去食堂等人呗，顺便……”她拍拍包里的纸笔，一笑，“接受我的采访。”

　　“就在这里吧。”男人特别勉强地说出这句话。

　　“你确定？”

　　一楼虽然没有教室在上课，但也有一些学生在长椅上坐着等人。

　　本来他们三个的谈话，已经引得几个学生侧目了。如果真的采访，肯定会让更多人注意到这里。

　　事到如此，男人态度有点软了，只好点头。

　　他告诉欣娜：“我会给她发消息，你不用等了。”

　　徐露带着他往外走。

　　出了教学楼，一片安静，全然没有刚才的杂乱和热闹。此刻午后的校园，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露不知为什么，没了刚才的勇气和冲动劲。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他步子其实很大，但是却稳稳跟在徐露后面，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不上前一步。

　　徐露好奇，有心使脚步慢下来，可身后的脚步也慢下来。余光中始终没有出现那个人。

　　她不管了，索性快步向前。

　　这里离食堂很近，就隔着一座楼，徐露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三楼人本来就不多，这里就更显安静。中央还放着一架钢琴，时不时有人在那里弹琴，悦耳轻柔的音乐充满整个空间。

　　她“指挥”道：“你坐下吧，我去打饭。”

　　男人站着一动不动。

　　徐露要出去，可被他在前面挡着，不由诧异地抬起头。

　　高，真的有点高。

　　徐露是北方人，个子在这个学校算是高的，可湖畔大学多的是身高海拔并不明显的男生，所以这个人站在这里、站在人群里，都有一种与众不同感。

　　尤其现在，立在她的咫尺面前。

　　男人环顾四周，等回过头来时，连忙让开了路。

　　徐露心里发笑，走过去。

　　没等两秒，男人便大步追上来，径直朝餐口走去。

　　他立在面馆窗台前，看着前面的人刷卡、排队、端面，一时间，愣在那里，眼睛直直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样的神情，仔细看过去，能看到明显的局促和紧张。但由于他实在“掩饰”的很好，甚至不能说掩饰，而是本能的“木”……以至于脸色平静无波。

　　徐露凑上来，小声说道：“这里不能刷二维码不能手机不能现金支付的……”

　　男人的脸色更窘迫了。

　　看来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湖畔大学一无所知。

　　徐露肉眼可见，他的脸竟然泛起了一层红色，在黝黑的皮肤底下，不易被人发现。

　　就要轮到男人的时候，徐露抢先一步上去，“啪”地一声把卡打在刷卡器上面，大声说道：“一碗面！”

　　“得嘞。”窗口大姐早就认识徐露了，大学三年，她来这里吃酸辣面的次数多过正常人，每次来几乎不用说，大姐自动给她减去酸辣面的钱。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大姐问。

　　徐露笑了笑，未作声。

　　她转过头，盯着男人：“你不去座位那么？我的鸭脖还在桌上，万一被偷了呢？”

　　其实，这里才没人偷她那几块鸭脖。

　　可是男人显然信了，有点吃惊也有点愧疚，立刻向最后面的座位走去。

　　徐露打量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酸辣面好了，徐露端回来，还没放到桌上，男人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没把徐露吓得一哆嗦，这一哆嗦，一碗面可就完了。

　　徐露叹口气，把面放下：“给吧，大好人。”

　　男人盯着徐露空荡荡的手里：“你的？”

　　“我已经吃过了。”

　　男人显然不信。

　　徐露笑了：“真的，我十点才吃的饭，一点都不饿。”她拍了拍桌子，“你快坐下。”

　　男人只好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徐露。

　　徐露盯着那二十块钱，没有收。她把目光转向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要现金的，现金在这里根本花不出去。”

　　男人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钱，说了请你吃饭，你给我做采访，我们是平等的，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徐露把钱推了回去。

　　她从包里翻出小小记事本，和一支笔，打开笔帽，煞有其事地铺开记事本，看向男人。

　　男人被她看着，便一动不动，也不准备吃饭。

　　就像个小学生，认认真真，看来已经准备好接受“采访”了。

　　“你快吃，一边吃一边聊也行啊。”

　　男人摇头：“你先问吧。”

　　徐露可不做这种事，一板一眼的，正如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可面对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她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她收起笔记本和笔：“这样，我们先吃好吧？你吃你的面，我吃我的鸭脖，说不定吃完……我就放过你了。”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男人显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酸辣面是徐露的口味，可不代表是所有人的口味。

　　男人刚吃了第一口，便传出了咳嗽声，徐露惊讶地抬起头，发现男人的面还含在嘴里，可是已经咳嗽得脸都红了。

　　她有些措手不及。

　　男人咳了两声，一口把面咽下，接着又去挑第二绺，这一绺仍是满满一筷子，一大口塞进了嘴里。

　　看来，果真是饿了。

　　连吃两口后，男人眼眶有点红，不知是刚才咳的，还是辣的，还是饿的……

　　徐露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再吸了一大口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徐露忘了告诉他，这汤才是最辣的……

　　果不其然，男人刚放下碗，便不停地咳起来。徐露慌得赶紧站起来，从包里拿出纸巾：“你、你没事吧？”

　　男人摆了摆手，继续弯着腰咳嗽。

　　徐露见状，赶紧去饮品吧台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来，二话不说拧开，仰着头便是一通猛灌。

　　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