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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魂归 ...
“上有青冥浩荡之长天,下有绿水荡漾之波澜。凄凄俗世,纷纷云烟。”
“一杯新酿,谁陪我醉?”
“一片肝胆,谁共我悲?”
“一曲长歌,谁与我归?”
凄迷苍凉的挽歌在云间徘徊,渐渐地,空山雪谷吞没了歌声。挽歌中的哀与痛又有谁懂?
白马上的青衣男子勒住缰绳,不时回望。他的前方是浩浩荡荡的南归人马,而身后是素衣素服的重光宫弟子。白色的潮水似的人跪在他的身后,低垂的眼里却充斥着怨愤与憎恨。
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青衣男子豁然勒转马头,一甩鞭子,绝尘而去。
若是再停留一会儿,自己就走不了了吧。
策马扬鞭的瞬间,他毅然地抛出一块紫檀木的小牌子。紫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是颓然地落地。
风卷飞雪,一地雪花带着他的最后诀别将前尘掩埋。
“师父•••哥哥•••永别了!”唇边的话已经被雪冻结。
南归的人马听到“达达”的马蹄声都回过头去。见青衣男子快马而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脸上有喜色,“副阁主,您•••您没事•••太好了!”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似昔,淡漠如初。
这一次中原武林第一大组织——凌霜阁,倾尽全力北上塞外,击败了统治北疆三百年的重光宫,一统了天下武林。
出发之前江浸月就知道,他和叶阁主肯定是同去同归。然而他只猜中开头和结局,中间的一切却恍然成烟,血色弥漫。
江浸月平视前方,目光闪烁,喜怒莫测。前方的轿子里正是凌霜阁的主人,叶玄。
一阵狂风袭来,纷纷扬扬地雪花被卷起,扑满他的衣袖,整个人仿佛在雪中飞舞的冰冷雪魂。他抚着手中还有血迹的刀,轻轻吹落上面的雪花。突然他将手中的刀对准自己腕上的动脉,一丝一丝逼近,锋利的刀口上已经隐隐可见红色。
这一刀下去会什么感觉呢?
无奈地苦笑,他最终还是收刀回鞘。原来自己还是怕痛的!
前方的轿子里,叶玄静静端坐。
凌霜阁主人在江湖是一个百年不现的传奇人物。她以一女子之身,在十六岁时继承祖父的阁主之位,携一把名叫“倾世”的剑,在几年间就把凌霜阁发展成为中原武林第一组织。在她执掌凌霜阁的十年时间里,平蓬莱,灭西劫教,收复江南四大世家,还击败七大门派,逼得他们对凌霜阁吞并武林的举动忍气吞声。全武林的人提起叶玄都是既敬又畏,她袖中的倾世剑一出,武林便为之变色。
叶玄双目如冰雪,眸光比夜色还要寂寞,却隐隐透着洞悉一切的深沉和练达。
二十年了,她的夙愿终于实现。
从她开始习武,祖父开始教她倾世剑的时候起,她一生的信仰与追求就只有力量与功业了。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世功业,她只想在血雨腥风、沧桑变幻的江湖写下属于她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可以,那么她死后也可以在人们的传说里万世不朽了。
但是她是女子,所以她必须逼得自己比男人更狠更强!
所以她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清亮的剑面上映出似笑非笑的面容。倾世,你终于完成了“倾世”的使命。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轿子外的人:“江浸月回来了吗?”
“副阁主已经回来了,他没事。”随从答话的声音都掩不住胜利的喜悦。
叶玄收剑回鞘,紧握着剑鞘,闭上眼,似乎说着十分不忍的话:“回来了•••到底还是回来了••••••”她轻轻扣着墨色的剑鞘,发出清脆的声音•••带着杀气。
不知道是以前杀人太多残留在剑上的杀气,还是,心里起了杀念?
闭上眼,她这才听到飘渺如轻纱随风的挽歌。歌声在风中破碎,敲打着她的心。
她如释重负地轻语:“父亲•••玄儿可以让您安息了。”
然而,心却仿佛迷失路途,不知该归往何处。比心痛还要难受的感觉令她几乎窒息。
为什么?
雪已经停了,天空澄澈如洗,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日光明媚得好似少女的笑靥。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凌霜阁的弟子们高唱凯歌回归中原。
胜利的歌淹没了本就如丝如缕的挽歌。
今年最后的一场雪下完了。
“从今天起,天下武林就是一家人。”叶玄身着白色的劲装,披着狐裘,举起酒杯,站在凌霜阁的高台上,宛如天生的霸主。
“恭贺叶阁主!”大厅里山呼海啸般的恭贺之词铺天盖地而来。叶玄面带微笑接受着这些既有真心也有假意的言辞。
她从来都明白,一个人可以赢天下,却不一定能赢得人心,所以她也不在乎,只要今天天下独尊的是她就好。
盛宴在凌霜阁的总阁举行,与会的除了凌霜阁自己人还有很多其他武林人士,他们都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凌霜阁的故事,叶玄成为全场的焦点。
凌霜阁是有叶玄的祖父——当年武林里四大仙魔之一的“水中仙”叶凌水创建。叶凌水的独子叶歌只在凌霜阁当了一年的副阁主就失踪了,叶凌水死后便把凌霜阁交给了孙女。
叶玄刚刚接管凌霜阁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信服她。但是她在第一年成功挫败了前任副阁主的叛乱,在阁中确立起了她的地位。
在她成为中原霸主的时候,塞外的重光宫便成了她的眼中钉。所以才有了今年的远征北塞。
可是,又有谁知道,叶玄为了攻入重光宫整整隐忍了二十年••••••从幼童到少女再到如今••••••
叶玄端着酒杯回应着众人的热情。大厅里弥漫着酒香,令人沉醉,可是,心里仿佛少了什么,空空荡荡。
她坐在高处,透过水晶杯,玩味着厅里每一个人的表情。
一张张多么精致的面具呀,遮住了丑陋不堪的罪恶心灵,说着伪善的话,做着伪善的事。自嘲地想想,自己不也是罩着面具吗!
目光扫过门边,香漆雕饰的门边倚着一个青衣男子:长发、雪目、青衣、长刀。江浸月抱着刀,一如往常倚在门边,墨绸般的发丝掩了他的眼睛,只是眼眸里依稀有笑意。这笑无关胜利,而是穿越生死,悲哀而无奈。
叶玄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神色瞬间恍惚。
没有人注意到叶玄这细微的变化,正如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孩子的出现。那个披头散发的孩子拿着匕首从角落里冲出来时,撕心裂肺的叫声被众人的高声欢笑掩盖了。
“妖女,我杀了你!”小小年纪,眼神却是怨毒得不逊于大人。
然而,凌霜阁阁主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刺杀的!
叶玄低头看了一眼被那个孩子划伤的手指,眼里腾起杀意。江浸月的刀拔出一寸有又放回去了。
“该死!”叶玄冷酷地吐出这两个字眼,一片清光从她的袖子里流出。当众人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已经是那个孩子的尸体了。当胸一剑,洞穿肺部,一个血窟窿留着殷红的血。那个孩子眼神空洞,瞳孔放大,手却极力抓着叶玄的白衣。白衣上溅了那个孩子的血,绽放成点点梅花,妖艳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呛得叶玄连连咳嗽。
叶玄皱着眉,命令道:“咳咳•••把他拖下去•••”
她闻着血腥味,只觉胃间翻腾,几欲呕吐,咳得更厉害了。
阁中弟子都知道,阁主最讨厌血腥味,一闻到这个味儿就会咳嗽不止。每一次她杀了人都是很难受的。不是因为良心不安,而是因为那股味道。她手中的倾世剑也是要用酒擦了又擦,直到完全去除血腥味。
她咳嗽着,盯着门边的人,用传音入密说道:“看到我难受,你很高兴吧!”
江浸月同样用传音入密回答她:“是为你可悲!”说罢默然转身。
虚伪!恨我,就说出来,这样看笑话很好玩吗?叶玄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纵使翻江倒海,表情仍是淡然的,波澜不惊。可是,眼里再次腾起杀气,吓得随侍都不敢上前去了。
叶玄清楚,这场刺杀不会是他安排的,但他却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的。
在重光宫,她用倾世剑亲手杀死了江浸月的师父——重光宫掌宫大祭司,墨星。他是恨她的!
那一天,她手中的剑洞穿大祭司墨星的身体时,江浸月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发狂般地怒吼,对她拔刀相向。
本来既定的血洗重光宫的计划被江浸月打断,她只好作罢。
本来以为他会留在重光宫继任大祭司之位,不想他却跟着她回来了。应该是为了报仇吧!
对叶玄来说,多一个寻仇的人也无所谓,反正也有数不清的人想杀她。
转而她看着地上的那个孩子,语气里流露出少有的哀叹:“既然逃出来了,又何必来送死。”她认得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江南南宫家的小少爷。半年前,她扶植的南宫熠那个傀儡想要摆脱她的控制。为了北上重光宫没有后顾之忧,她下令将南宫世家灭门。这个孩子幸运地逃出来了。而他的不幸又在于在凌霜阁的羽翼下,他来刺杀叶玄无异于送死。
“可怜的孩子,老天爷给了你生的机会,是你要选择在这个肮脏的世间搏一回,怪不得我。”她弯下腰,合上那个孩子的眼睛。接着对众人说:“大家随意吧,叶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江湖人已经习惯了冷漠麻木,谁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密室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灯光映出叶玄的影子,单薄得顾自摇晃。她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那个孩子在她手上划出了伤口,血从那个时候开始便一直流,没有止住。温热的血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抽离,痛得早已麻木。
二十年前,祖父带着她去向天下第一神医孟扶苏求救时,孟扶苏就一直摇头说:“次症名叫‘败血’三大绝症之一,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此女天生血竭,若得高人为其续命或可活到二十。”
祖父苦求,孟扶苏只得说:“要想彻底治愈此病,除非逆天违命,此乃天理不容的事。”
孟扶苏在祖父耳边说了什么,终于让祖父放弃了。
祖父幽幽叹气:“我叶某一生虽然杀人无数,可是也不会做这种事。”
什么逆天违命,就是两个字——没救!
她的病症容不得有伤。身上哪怕是一个极小的伤口也会流血不止,直至干枯而亡。从小她就是在自己的鲜血里泡大的,对于血,她有着极深的厌恶。
十六岁以前,她的命是祖父耗费真气从阎王手里抢的。每一次受伤流血不止,祖父都会耗费自身一半的真气为她止血续命。所以祖父终其一生也没有练成倾世剑,只得在临终前把剑诀。心法连带倾世剑交给孙女。
祖父死后,她只有靠自己去抢生命。那是怎样不生不死的非人日子,只有她自己明白。撑着她活下去的就只有一个信念。她要一个完整的武林,一个姓叶的武林。
或许是上天眷顾,她天赋异禀,练成了倾世剑,从此再没受过伤,便也很久不知道流血与疼痛的感觉了。
然而,这一次,这样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修复不了,这个身体已经向她发出警告了。
她静静地“享受”着流血的感觉,脸色已经接近死人的惨白。血会流光吧,这样她就可以去找爷爷和爹娘了。她已得天下,死而无憾,只是,心里依旧有什么放不下••••••
密室的门突然被推来,门外是漆黑的夜。
谁?
手中的倾世剑习惯性地出鞘,幻出清影。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反应还是如此快!
是他——江浸月!
叶玄知道,他现在出现在这里除了报仇,还能做什么。他来得可真是时候,现在半昏迷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也能结果她的性命。
即使如此,她也要一搏。她只能死于兵刃,决不能死于疾病!
江浸月走近她,拔出手中的刀。他的目光深不见底,闪烁着碎星一样的光。叶玄半眯着眼,假意咳嗽。密室里只有咳嗽声和脚步声回环荡漾。
她的手离倾世剑只有一寸,随时可以奋起反击。
当他里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她的手疾如闪电,手中清影幻动,凌厉优美的剑光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一丝慵懒的甜意,却是杀气萦绕,斜着削向江浸月的左肩,
江浸月微微一怔:虚弱如此,她也不肯放下剑!
出乎意料,江浸月没有闪躲,反而迎上去,倾世剑就深深刺入他的肩膀。同时,他右手疾出,点了叶玄的穴。
“你——”叶玄错愕。他不要命了?为什么?
江浸月陡然笑起来,用手捂住左肩的伤口,慢慢坐在地上,忍着痛说:“早知道阁主精明非常。”江浸月无视叶玄的惊愕,继续说:“你知道,我一直很怕痛,不敢自己动手,所以只有借•••”他捡起倾世剑,敲了敲,“借你的剑了••••••”
他蘸起肩头的血,滴入叶玄的口中。碰触到伤口,江浸月皱起眉,看向她:“很没用吧,竟然怕痛。你应该是痛得麻木了吧?”
江浸月的血很奇怪,竟然有奇异的香味。那股香味在叶玄口中越来越浓,像游丝一样在口中环绕。眼皮好沉,似乎要睡去••••••
终于她沉沉睡去,安静得像一个婴孩,呼吸也是均匀绵长的。眉宇间透出的淡淡哀愁让人觉得她不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武林霸主。只是倾世剑的清光还在她的手中幻动,戒备与杀气一刻也不曾消散。
江浸月点穴止住肩头的血,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五年来,他第一次好好看她。褪去平日的深沉与霸气,她和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反而还有一种惑人的魅力,就像苍茫雪峰上凌霜独立的冰莲花。冰莲花虽美,却是立于绝顶,排斥一切,不管花开花落,只有漫天飞雪为伴。
这朵冰莲花开得正是当令,却注定提前枯萎。
花开的正灿烂的时候也正是它开始枯萎的时候,生命也是如此。
江浸月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为她拂开遮住眼睛的头发,眼里氤氲起雾气,“阿玄••••••”
一遍一遍,似要把这个名字烙在心里。
泪,滑落,咸咸涩涩,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五年前那个曾经在望烟楼上横剑在他颈间的骄傲王者如今变成这番不生不死的模样。他一阵心痛,继而抽出自己的刀抚摸着,上面的“飞雪”二字清晰可辨,抚过,有一些硌手。
“你知道苍茫山吗?在塞外。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雪峰顶的漫天飞雪。冷漠、尖锐、干净,却又容易融化”她第一次见他时这样说。
她不知道,他的本名就叫飞雪,是师父墨星给他取的。师父当时说了和叶玄一样的话。
五年前他逃离重光宫来到中原,为自己取了“江浸月”这个名字。
他是重光宫大祭司的亲传弟子,武功自是非凡。仅半年时间,江浸月的飞雪四绝便名动天下,一度被人认为可以和凌霜阁阁主的倾世剑相匹敌。
他早就听过叶玄的大名,只是他不想对她了解太多。他来到中原只是为了逃离重光宫,冷漠如他,是不想卷入江湖纷争的。然而,命运的手却推他向前,直至风口浪尖。
望烟楼上,白衣劲装的女子刚刚收复了阳朔龙家,在望烟楼歇息。她看到了他。
她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只一眼,她便看出这个如雪般的人有着非凡的才能,正是她所需要的。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她看中的人才,能收为己用最好,如若不能便杀之,正如当年她杀了反叛的副阁主。
那一天的夕阳很淡,一如江浸月的面容。她邀请他加入凌霜阁,他拒绝。
从来没有人拒绝叶玄提出的要求。然而,叶玄只是雅然一笑,说:“那你敢跟我打一个赌吗?”
“什么?”江浸月对她有些好奇了。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加入凌霜阁,任我驱遣。”叶玄坐在他的对面,笑得很自信。她招来身边的下属,让那人站到江浸月面前,说:“你猜,他一共有多少根手指?”
江浸月惊愕不已,这很明显,就算要作假不可能。
“十根。”
叶玄的笑意更深,对下属说:“告诉他。”
那个下属摊开双手,很明显,他的手时完整的。叶玄微微一笑,眼里抹过一丝冷意。
然而,一道白光闪过,那个下属挥剑斩断了自己的小指,森然地说:“我只有九根手指。”小指上的血还犹自鲜艳,那个属下却不言不语,静静地站在叶玄身边。
江浸月冷笑,这样的女子还真是比他以前过的任何人都特别。
“好!我江浸月甘愿加入凌霜阁”他回答得很干脆,却又直视她的眼睛,“不过,你凭什么能够驱遣我?”
叶玄眼里闪过明亮的光,好倔强冷傲的人!她轻笑,却是亮出了藏在斗篷下的倾世剑。
当倾世剑滑过飞雪刀的刀身,停在江浸月的颈间时正是第三百八十七招。他的飞雪四绝已经完全用完,可是她的倾世剑却并未完全展现。
“记住,我能够驱遣你并不是因为我赌赢了。”
他才逃离重光宫不久,就又陷入了凌霜阁。
凝视着叶玄的的脸,江浸月看到她耳后叶子形状的纹身,那是叶家人的标记。江浸月一阵苦笑。
“好好睡吧。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江浸月也倚在墙角闭上眼。模模糊糊的,破碎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药庐、师父、哥哥••••••
充斥着奇异香味和浓浓药味的房间里,他刚刚被药水蒸过,静等着哥哥来找他。哥哥来了,却是带着血呼啸而来。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
哥哥冲进来,张着嘴极力想说话,他紧紧拉着飞雪的手,断断续续说:“弟弟•••离•••离开这里,我们都是•••是•••被利用的•••药••••••”
哥哥的话没有说完就咽气了。他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缓步进来的师父。师父手里拿着滴血的剑,默然得像一尊冰雕。
“飞雪!”那一声召唤像是死神的呼唤。
“师父•••师父•••飞雪不想死!”他没有看哥哥的尸体,只是紧握双手。
“飞雪,你没有违反宫规,师父怎么会杀你呢!飞雪,记住,你要忘了今天的一切,否则,师父也不能保你!”
他点点头,虽然不懂,却明白想要在重光宫活下去只能听师父的话。
然而他没有告诉师父,哥哥临死前塞给他一块紫檀木的牌子。他一直都明白哥哥的死绝不是因为违反宫规进入密室禁地那么简单。
十余年后,他已经羽翼丰满。逃离重光宫是他的愿望,也是哥哥临终前的交待。
逃跑的过程有多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重光宫创建有三百年了,只有二十年前有人成功逃跑过。
如今摆脱了重光宫,为何还会时常想起师父?他的师父,墨星,在重光宫与宫主地位齐平。宫主是权力的象征,世袭产生,而大祭司却是力量的象征,选拔产生,真正掌控重光宫。
重光宫在塞外,武功路数与中原大不相同。而墨星武学天分极高,将重光宫的绝学尽数吸收。而且他对中原武学一点即通,仿佛以前练过一样。墨星成了重光宫唯一一个集各家之长的大祭司,在宫中的地位明显超过世袭的宫主。然而墨星大祭司很少插手宫中事务,唯一的癖好就是在药庐里炼药。江浸月常常想,如果当年师父阻止他逃跑,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师父杀死了哥哥,可是他对师父就是恨不起来。师父就像他生命里一条无形的线,一直牵制着他。就算离开了重光宫这么多年,他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缘起的地方去结束一切。
当他听到叶玄要进攻重光宫时,他竟有一丝雀跃,就像回家一样。人真是奇怪的很,千方百计想要逃离,最后却又眷恋不已。
他回去不是想找师父报杀凶之仇,只是单纯想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揭开了丑陋的面具,真相又会美好到哪里去呢!
江浸月是攻打重光宫的先锋,这足以看出叶玄要灭掉重光宫的决心。江浸月出发后的一个月,她自己也前往了塞外。
在重光宫的最后一战中,江浸月以危险为借口甩掉了跟随的凌霜阁弟子,他沿着五年前自己逃离重光宫时走的密道进入了重光宫的核心区域。当年他还没有发现这条密道竟然可以通往宫主的卧室。
他进入了宫主的卧室,很轻松地抓住了宫主。宫主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比墨星大祭司小五六岁。
“很好,很好,飞雪,你的武功更胜从前了。”身穿玄墨色祭司长袍的墨星拍着手从暗处走出来。
师父——江浸月没有喊出这两个字,哽在喉间。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墨星撩开额前的长发,细细端详着心爱的二弟子。
江浸月挟制着影零宫主往后退,墨星步步紧逼。透过师父的发丝,江浸月没有看到杀意,反而是和当年哥哥死去时一样黯淡无神。
“不要过来了,师父!”江浸月的刀更加挨近宫主的脖子,划出了血痕。影零宫主忽然大笑起来,江浸月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都笑得发抖了
“墨星,你当年苦苦保护的弟子竟然会反攻倒算,你真是瞎了眼,迷了心!”
墨星面无表情地盯着宫主,“那又怎么样!风儿已经被你们逼死,我只剩飞雪了。”
墨星的话反而让江浸月感到恐惧。哥哥是被宫主逼死的吗?那,师父,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说,我哥哥怎么死的?”江浸月掐住影零宫主的脖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影零宫主狠狠地说:“他该死!既然知道自己是药人,就要有做药人的抬举,他竟然还想要自由!”
墨星似乎不想听,对江浸月说:“飞雪,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江浸月没有料到师父会突然对他出手。可是这五年的江湖历练已经让江浸月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当年师父眼里的飞雪。他轻巧地避过墨星的第一击。
江浸月的飞雪四绝在跟叶玄的几年较量里已经提升到了另一个境界。江浸月以为这世上只有叶玄才是他的对手,可是,没想到,师父擒住他的那一招让他熟悉得震惊,竟然•••竟然是倾世剑里的一招。
难道师父已经习得倾世剑?那阁主不是有危险了!
更让江浸月想不到的是,师父还把影零宫主也关了起来。
“墨星,你要以下犯上吗!放开我!”墨星对影零宫主的叫喊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和自己相伴了二十年的宫主,淡淡一笑:“影零,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遗忘。我不想逃避自己的罪责。”
大祭司关上石门,毅然离开。
“墨星,墨星,你回来!回来!”影零宫主的声音越发凄厉。
江浸月看着师父离开的身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总觉得自己应该流泪,却哭不出来。
影零宫主突然红着眼,对江浸月狂吼:“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带那个姓叶的回来!他本来已经全忘了的••••••”
“宫主,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师父这一去是要和凌霜阁阁主拼命,你也不想他有事吧。”
宫主顿时哭起来,“我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姐姐却可以拥有一切!我不甘心!”高高在上的宫主竟像小孩一样无助。
宫主又陡然狂笑,如妖如魔,“哈哈•••一切都结束了,墨星,你终究还是要是死在那个姓叶的手里,孽债•••哈哈哈••••••”
她逼近江浸月,直视他的双眼,嘴角露出残酷的笑,“飞雪,我来告诉你,你的师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眼里的愤怒与恨足以摧毁一切。
一个时辰后,江浸月终于冲开穴道,破开石门冲了出去,狂风一般卷向重光宫大殿。
不要,哥哥已经不在了,他不要师父和她也离开••••••
他一定要阻止这场厮杀!
师父,等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到大殿的距离那么短,他却几乎用尽一生,最终也是迟到了••••••
“师父!”他的声音响彻大殿。
白衣女子带着狠意,一剑洞穿墨星的心脏,那一袭墨衣像羽毛一样飘落。墨星必死无疑,因为没有人能抵挡叶玄十成功力的倾世剑。
他抱住师父渐渐冰冷的身体,无泪流出,只是冷冷地看着叶玄。他已经不想注意叶玄震惊的表情,慢慢站起来,雪亮的刀锋袭向叶玄。叶玄只是在血腥味里猛烈地咳嗽,目光闪闪烁烁。
江浸月手中的刀不住地抖着,他的心已经乱了。
就这样,他和她在大殿里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他抱着师父的尸体离开,叶玄目送他离开,淡然地说:“想要找我报仇随时恭候。”她的话如风送浮冰。她站在大殿里,风吹来,她的白衣猎猎飞舞,仿佛遗世独立。
“阁主,左护法已经带着天璇楼的弟子从您指的密道上来了。我们是否执行‘修罗’计划?”青龙堂的堂主一路血战到了大殿,看见阁主站在那里便问道。
她是很想血洗重光宫的,为此她隐忍了二十年。可是•••江浸月••••••
“算了,回去吧。”她甩袖离开,根本没有回头。
她永远不会回到这里,永远!
江浸月把师父的尸体平放在石榻上。
墨星的脸上有温和的笑意,很释怀。师父,你很高兴吧
江浸月想起师父弥留之际扯着他的袖子,断断续续说的话:“对•••对不起•••”当时墨星的目光停留在江浸月和叶玄两个人身上,温柔慈爱。
影零宫主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死去的相伴了二十年的同伴,好像盯着一个陌生人。“死了,你还是死在她手里,呵呵•••报应,报应!”
“疯子!”江浸月毫无风度地甩了她一个巴掌,宫主顿时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
她捂着脸,像孩子一样抽泣,“为什么?二十年的相伴仍然抵不过那个死人?姐姐,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宫主之位你要抢,连墨星你要抢!”
“到底是谁抢了谁的!”江浸月狠狠地瞪着他。
江浸月从师父的脖子上取下一块紫檀木的吊牌,从自己怀里拿出另一块和在一起。两块吊牌正好契合在一起,上面的字也和在一起——冰影。那是影零宫主姐姐的名字,二十多年前重光宫的少宫主。
江浸月为师父整理好遗容,目光在他的耳后停留了一下。
墨星大祭司死前跟重光宫的弟子交代过,如果他出了事,就让飞雪继任大祭司之位。可是江浸月没有遵师父的遗嘱,而是在重光宫所有弟子怨恨的目光中回到了凌霜阁。
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叶玄昏迷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奇异的香味还萦绕于室。她的血早就止住了,伤口也结了痂,隐隐泛着红。
江浸月负手站在密室的门口,青色的衣衫上有大片大片的血渍。
“为什么?”叶玄一醒来就冲开了穴道,她反手握住倾世剑,“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师父报仇了!”江浸月回过头,也是浅浅笑着,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是叶玄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的。
他走近她,低头俯视坐在榻上的叶玄。清丽的面容,深沉练达的眼神,居高临下的骄傲在她身上完美结合,仿佛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武林霸主。“阁主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不也该是什么话也不说就一剑杀了我?”
叶玄很不习惯有人居高临下地看她,猛地别过头去,“你想说什么?”
江浸月平静地坐到她身边,低头看着自己衣裳上面的血渍,也是平静地问:“江浸月只想要阁主告诉我,为什么对重光宫这么狠,甚至到了血洗全宫的地步?”
叶玄紧握倾世剑,淡淡地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听!”江浸月注视着她波澜不惊得眼睛。
“真话是我恨它,假话也是我恨它。”叶玄有些烦躁地扯扯自己的衣襟,“我的母亲因它而亡,而我的父亲也在那里被挫骨扬灰。”那样怨恨的话被她说出来却是云淡风轻的。
“而且,重光宫是我一统武林路上最后一块绊脚石。”
“二十年了,我一直盼着有一天能把重光宫变成修罗场。爷爷创建了凌霜阁,却无心于武林天下,更无心报仇,而我跟爷爷不同,爷爷是仙,我不是!”
江浸月大笑起来,带着对叶玄的嘲讽,“原来阁主如此超脱的人也不能超脱仇恨!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幸运,早就把仇恨淡忘了?”
“我母亲死时全身发黑,七窍流血,形同腐尸。而•••我的父亲•••他为了我回去重光宫,却被那里的人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你说,即使是神也不能超脱这样的恨,你又凭什么指责我!”
叶玄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手中的倾世剑,“我不是神,亦不是仙。”她的指节已经泛白,表情却仍是淡漠的,她从来都不肯放下她的骄傲。
江浸月霍然起身,长袖一甩,逼视着她的眼睛,“阁主,想不想知道我的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叶玄不语,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师父也不是什么神魔”江浸月不管她是否想听,自顾地说下去,“而且,我在师父身上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江浸月更加逼近叶玄,目光如剑,“师父的耳后有一个叶子形状的纹身,跟你的一模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叶玄手中的倾世剑“咣当”一声掉落,整个人愣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像。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湖水里,她的一切骄傲与光芒在瞬间黯淡。
“呵呵••••••”她冷笑起来,手撑在床榻上,身子都笑得抖起来,转而笑声又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师父当年带着冰影少宫主成功逃离了重光宫,他是为了你才又隐姓埋名,易容之后回到重光宫的。”
“他从孟神医那里得知只有重光宫才有治你的病的方法。”
“师父在重光宫,千方百计夺得大祭司的位子,只为救你。可是他没有想到,要成为大祭司必须经过一个残酷的仪式。那就是被长老院的人灌下忘忧散,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把干干净净的自己殉给重光宫。”
“师父当然不愿意忘记,如果忘了,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在自己的胳膊上刻下你的名字想要提醒自己。”
“可是,一切皆是无用。影零宫主用药水洗去了师父胳膊上的印记。而师父,他也果然忘记了一切。”
“不过,他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很深的信念,他要做一件事,可是他一直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事。所以他一直不过问宫中的事,唯一的癖好就是炼药。”
“小时候,我曾经问他,为什么喜欢炼药。”
“师父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炼药会让他心里好受。”
说到这里,江浸月停了一下,皱着眉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炼药•••师父炼的药就是他和哥哥••••••他和哥哥一样都是药人,都是因为她而存在的。
江浸月狠狠地瞪着她,“你,却一剑杀了他!”
江浸月的一字一句像刀一样剜在她的心头。
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刺出那一剑时心里竟然是痛的。不是因为一切结束,而是血浓于水的纠缠。
父亲•••叶歌•••墨星•••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想报复我吗?想让我一辈子内疚?”叶玄撕去骄傲漠然的面具,抓着江浸月的肩膀,几乎把指掐进他的肉里,掐出了淤青,“咳咳•••你说••••••我的父亲已经把我忘了,他已经不爱他的女儿了!”
江浸月眼里氤氲起雾气,任凭她的嘶喊,仍是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不,他很爱你。不然他最后不会一点反抗也没有就死在你的剑下。”
“撒谎!你说的,他已经忘了!撒谎••••••”她执拗地说着,眼神已经涣散。这时的她才是彻底放下了自己的戒备和骄傲。
这时,江浸月的袖子里有什么东西隐隐泛着金光。他轻声对她说:“阿玄,我也是很爱很爱你的!”
他的话刚说完,他的指间就有金光闪现,三根金针瞬间稳稳地、准确无误地封住她的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
“对不起,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令你痛苦的事。可是若非如此,你怎肯放下你的戒备,让我有机可趁。”
江浸月看着她的眼睛,转过头去,那双眼睛他从来都看不透,即使是现在。
他突然想起在重光宫时影零宫主跟他说的话。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你师父炼出来的药。你以为你师父当年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心爱的徒弟吗?他不过是保护他炼出的药人。”影零宫主的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耳边。
错了,哥哥死的时候,师父的确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药。然而五年前他逃跑的时候,师父没有去追截他,是因为心疼他这个徒弟。
因为渐渐恢复记忆的师父已经为自己的自私开始忏悔了。
“宫主,师父尽管有错,但他知道错。而你,心里除了忌恨,什么也没有。你以为是冰影少宫主抢了你的一切,所以你下毒杀她,所以你隐瞒师父一切就想让他留在你身边。可是如果连忘忧散都不能改变什么,你又何必。你,真的很可怜!”江浸月拿出紫檀木的吊牌,看着,继续说:“哥哥当年是因为看到了你留在密室里的这半边可能会让师父恢复记忆的吊牌才会被你逼死的吧。”
“对,我就是要他坚信自己吊牌上的‘影’字代表的是影零的‘影’,而不是冰影!”
江浸月凄苦地笑笑,“其实,再烈的药也会有药效消失的一天。这么些年过去,师父早就想起那些事了。否则,他不会用家传的倾世剑来对付我。”
“师父是甘心赴死的。”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遗忘!”师父临走时的那句话说的那么苍凉。他辜负了女儿二十年,只有用一死来偿还。让她完成夙愿,让她报仇,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做的了。还有那一句“对不起”,虽然迟了,却足以让一切烟消云散。
江浸月回过神来,看着叶玄,微微一笑,带着殉道者一般的虔诚。他把她扶起来盘膝坐在榻上。然后——
他抽出了自己的刀,对准手腕上的血管。很快的刀,只有微微的疼痛感。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割开叶玄手腕的血管,还在她的手指上扎了两个小孔。腕上的两个伤口契合在一起,鲜红的血瞬间相融。
分血大法!
传说中重光宫有一门极其阴狠的武功。选出几百个适龄的孩子,让他们在重光宫自制的药缸里泡大直到六岁,然后让他们尝尽重光宫的所有毒药,最后能够利用自身体内的药化解毒药活下来的孩子才是被真正挑中的药人。
被挑选出来的药人孩童很少,几乎所有试药的孩子都会毒发身亡,死得惨不忍睹。
重光宫的老宫主觉得此法有伤天理早就把分血大法和炼药人的方法禁锢在密室。而墨星,也就是叶歌,为了用分血大法救自己的女儿,在重光宫连续毒杀了上千孩童,最后才挑出了飞雪和他的哥哥。
江浸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师父一直泡在药缸里,他也不知道师父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到如今他明白了,分血大法本就是专门为败血症而生的。药人的血被无数的药无数的毒淬炼过,已经不单单是血了,而是一种药。
然而当血成为药的时候,也就是药人开始走向死亡的时候。药人注定是要被抽干鲜血的,就算没有人抽他的血,他也会死。因为他的血不仅是药,还是毒,到了药人的四十岁他的血要是没有被需要的人抽走,体内的药性就会反噬,到时候全身血液如同沸腾,最后化为血水亡。
这是唯一能把败血症治好的方法,也是违背人性的阴毒方法。当年孟神医就告诉过叶玄的爷爷和父亲。叶凌水心慈,不忍为此伤天害理的事,叶歌却恰恰相反,他刚经历丧妻之痛决不能再失去女儿,所以他疯狂的宁肯负天下人也要救自己的女儿。
江浸月忍着分血的痛楚,用尽内力催动血液的流动。他的脸色愈加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唯有一双雪目明亮如初。汩汩的血流声如清晰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轻轻地诉说着他心中刻骨的爱恋。
叶玄的表情凝固在先前的悲哀。金针封穴,她用尽全力也冲不开穴道,连话也说不出来。被爱也是很痛苦的事。父亲的爱,江浸月的,她即使流干所有的泪也不能承载这重量。
犹记当年黄昏时,望烟楼上,他青衫漫舞,双目似雪,冷傲孤傲。
江浸月左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忘忧散,他离开重光宫时带走的。他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这瓶药本来是师父留给他,想让他忘记一切的。
“阿玄,忘了吧。你不曾有一个父亲,也不曾有一个叫江浸月的人。你依旧是无与伦比的凌霜阁主人。”他倒出了两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让她逼视着自己的双眼,“忘了吧••••••”
她的脸上滑过两行清泪,眼神开始涣散。
她还没有向他伸出自己的手,一切都还没开始,她却要忘记了。所有的话语都随着那慢慢从她指尖流出的血消逝。
父亲••••••江浸月••••••
“阿玄,你一定要忘记啊••••••”
这是他的最后的心愿。没有他的世界里她才会活得更好。他只想看着她,生生世世,一眼万年。自己即便是死了,血液还是在她的身体里流动,这样便好••••••
阁中弟子依常规来向阁主请安,推开密室大门,一片狼藉令人瞠目结舌。江副阁主蜷缩在地上,变枯,扭曲,满身是干结成块的血,隐隐约约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叶阁主坐在榻上,双眼空洞,仿佛历经沧桑。
“阁••••••阁主,发生什么事了?”左右护法皆惊慌失措。叶玄这才从虚无中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地上的死人,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倾世剑沾着血,淡然说:“这个人趁我熟睡想刺杀我,被我习惯性地杀了吧。”
“拖出去,埋了。”叶玄拾起倾世剑,闻着那股血腥味和香味竟没了厌恶感。所有人都惊愕于她的话。
“这个人”阁主竟然用这三个字来称呼江浸月!
然而,没有人敢违背阁主的命令,默默地把江浸月拖了出去,心里却是在琢磨:“这便是霸主的手腕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下一个轮到的会是谁,没人知道。”
“等一下。”叶玄不经意的一瞥,捕捉到这个人眼眸深处依稀的笑意。她一丝震动。这个人死的时候很安静,看上去充满了••••••充满了幸福。
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一定要忘记啊••••••”
谁,谁在说话?声音仿佛是从自己的血脉里澎湃出来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似乎有什么从指间流逝,再没回来。
又或许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
真的可以遗忘吗?为什么,心底仍是这样悲哀?
蓦地,所有人听到阁主吟出一句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苍茫山顶的雪不知寂寞了多少年,却依旧晶莹干净。这一天迎来了入秋的第一场霜。
蜿蜒的山路上走来一老一少,小女孩眨着大眼睛问:“爷爷,听哥哥们说,苍茫山上的冰莲花很美,可以带我去采吗?”
老人家摇摇头:“冰莲花是我们北塞人的圣花,拒绝一切朝圣者,任何人都可望不可即。它终生孤寂,只有山顶的漫天飞雪做伴。它总是在初霜时节绽放,所以也叫凌霜花 。”
“虽然绝世独立,可是它也很可怜吧,没有人陪它。”小女孩有些沮丧。
这时山中再次传来那首流传在塞外的古老挽歌。
一杯新酿,谁陪我醉?
一片肝胆,谁共我悲?
一曲长歌,谁共我归?
“爷爷,我好想哭,却哭不出来。”小女孩揉揉眼睛。
“你瞧,那儿也有一个跟你一样欲哭无泪呢。”老人家指指前方,“这挽歌,太悲了。”
明媚的日光下,白衣的女子仰天长叹——
“霜雪明吴钩,行吟殁白头,风萧萧青梅煮酒。灯影焉知韶华忧,空叹息,数风流。”
“濡沫本难就,风雨偏逢仇,刀剑相向总依旧。任尔东西南北游,问英雄,几人留?”
这是《飞雪凌霜》的结尾部分。
话说,不喜欢悲剧的读者请不要砸的太狠。
如果有人喜欢,我会把《飞雪凌霜》的其他部分弄上来。其中的每个故事是可以单独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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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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