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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牢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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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许淮,活在世界的边缘,我以为会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直到高二的时候,我的父亲带回来一个男人。他让管家称他为夫人。
我并不在意,我的母亲和他结婚不过是一场为了利益的商业联姻,连我的出生也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
母亲并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说的上厌恶。我听照顾我起居的张妈说,我出生时母亲没看过我一眼,眼中没有欣喜,只有无尽的怨恨。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她才不能离开。她被困在这片天里,逃不掉,躲不了。
父亲的态度更是漠然,在他眼里我的出生本就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在我对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他永远以严苛的要求待我。
我生活在这,却与这格格不入。
几年前,他们终于离婚,因为陈氏破产了。
这场婚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父亲不愿意有一个毫无用途,甚至称得上累赘的妻子。
我听到父亲叫他陈殊,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我始终想不起记忆中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我看着他试图回忆起什么。
陈殊发觉我盯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我发觉我的心跳频率不太对,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我的世界好像被他的笑撕开一道裂痕,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父亲搂着他的肩,带他进了二楼的卧室。这是父亲特地为他挑选的房间,还在里面多加了个小书房。
我终于知道父亲之前为什么突然找人来改造这个房间里。
后来陈殊突然消失了几天,他消失的几天中,我竟然从父亲那张没有过任何情绪的脸上看出了愤怒。
这个房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泛着沉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当所有人都以为陈殊离开了,他逃离了这个“金笼子”,可他却又“回来”了。
再见到他时,他正在替父亲系领带。
衣袖从手腕滑落,从裸露的手臂与大张的领口,我看到一片骇人心目的痕迹,衬着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触目惊心。
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一次“回来”陈殊没有住回原先的房间,他被安排到三楼右边的第二个房间。
那里是曾经锁住我母亲的牢笼,现在,轮到他被锁在里面了。
我偷偷去看过他。我看着陈殊身上布满无形的枷锁,就像第二个母亲。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与父亲积怨极深,终有一天,他会将刀刃对着我,未来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陈殊的结局怎样,与我没用任何影响。
南方的春天是多雨的。都说雨是纯净的,能将一切都洗刷干净。但怎么也洗不净这肮脏的地方。
那天,我被父亲罚跪在园子里,园子里人来人往,园丁修剪花枝的声音和躲起来偷
懒的女工们的私语交杂在一起,吵得头疼。
天色黯成深灰,耳畔响起一阵雷鸣,瘦樱的枝头染了雨迹,清风拂过树梢,几朵花瓣悠悠地落入湖中,惊起几圈涟漪。
起风了。
大雨像瀑布一样从天上倾泻下来,狂风呼啸,雷声滚滚。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雨水模糊了眼睛吧,看不清事物,只听见“砰”的一声,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睁开眼,目光所及,屋里是熟悉的摆设,是我的卧室。
“你醒了。”陈殊推开房门,手中端着一碗粥。
我抬眼望去,他冲着我笑了笑。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眼里似有闪烁的星辰,只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可能是发烧引起的迷糊,我好似从他的眼眸中看到无尽的柔光。
“先喝点粥吧。”陈殊将温热的白粥端起递给我。温度刚好入口,不烫也不凉。
他的手很白,就像无瑕的白玉,与白瓷碗交相辉映。
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吧,我看着陈殊的脸 ,感觉原本寡淡的粥也不是那么难喝了。
月光透过薄帘,撒下一地皎然。我走至窗前,看着这一轮明月,推开窗,清新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忽然想起曾经在某处看到过的一句话:
“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轻唤你的名字。”
“陈殊。”
禁锢着陈殊的房间重新修筑,原本放在书房到书被搬到这里。陈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他时常坐在窗前,看着这广阔的天地。
四月的春色是柔和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将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着缠紧的线,却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他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儿,静静注视着你,明明没有一点声响,却一直走在你心上。
我封闭着的世界透进来一束光,将牢笼照亮。
“如果我比父亲早些遇到你,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因为父亲的关系我不常去三楼,自然也不能常看到他。当我听到三楼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好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快步走上去,却从露出的一点缝隙中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架倒地。
陈殊……父亲……
我再也不想忍了。
“不……”
每一次我都会极力遮住父亲留下的痕迹。
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拥有他。
“陈殊,陈殊……”
我会带你离开的。
一缕清风穿过甬道,吹向森林深处,树叶被风吹的轻颤。穿过墨色林道,能看到悬挂起的明月,万籁俱寂,只有溪流潺潺流动的声音和飒飒风声回响在寂静的山林。仰望苍穹,在夜空中可以看到一道灿烂的银河,云端里升起金星的幻影,渐渐被分解为点点繁星。
陈殊,你只能是我的。
陈殊这两个字好像一个我永远打不破的魔咒,牢牢锁住了我。
我知道我和陈殊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父亲,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深知父亲的为人,他如果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就算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氏虽然没落了,但传承了百年的底蕴还在,母亲临终前把陈氏积留的人脉给了我,她没有对我说一句话,看着我的眼眸中是即将解脱的快意。
似乎还有一丝的不舍隐藏在眼底最深处。
那时我尚未理解母亲的用意,现在我终于明白,有的事物早已在命运中安排好了运行的齿轮。
我开始反抗父亲的束缚,用母亲留下的人脉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业界站稳了脚跟,可当他还没有什么大的行动时,还是出了纰漏。
一份重要的机密文件丢失了,他排查了所有可疑的人,但最终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
陈殊……为什么……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陈殊会背叛我。我很想不顾一切的跑去质问他,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剧烈的疼痛让我恢复了冷静。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查到所有的东西,我必须安排好一切,让线上的人都撤离,留下几条后路。
夜风换换徐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果不然,仅过了三天,父亲的手下就把这围的水泄不通,他断绝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不知道他们已经查到什么程度,只希望在暗处的人已经撤走。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想在父亲手里活下来是不可能的。
反抗失败的后果是被放逐,父亲切断了我一切的经济来源,控制我的交际。所幸总还是有条后路可走,倒不至于太难过。
临走前,父亲带着陈殊来“送行”,我看着父亲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我好像感受到一盆水从头倾倒下来 ,凉到了骨子里。
明明是八月的天色,我却仿佛置身于冰雪中。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了,这些年里,他拿我当傻子耍。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对他来说不过是和稚童玩耍一般。
我感觉我站不住了,我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嘴角尝到一丝咸苦。恍惚看到天幕落下点点星光。他好像看到了……
想念在空气中游荡,往事在记忆中漂浮。
我和陈殊之间隔着一片汪洋大海,海里有父亲,世俗观念,还有我和他本身……
时间过的很快,又四年过去了。我通过残余的眼线偷偷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父亲破产了,他病得只剩一口气。是陈殊做的。
我有些怀疑,他先前真的只是普通职员这么简单吗?
我看着院里子迎风盛开的海棠,在春光中摇曳,风一点点吹散我的顾虑。
我想,是时候该回去夺回我的东西了。
陈殊,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不管经受什么阻挠,我都不会再放手。
我回来的时机很凑巧,父亲前不久过世了,来参加他葬礼的人远不如生前来参加他生日宴的人多。
大概是死了就没有来恭维的必要了吧。公司的状况也在变差。这也算是我家的报应吧。
在这,我又一次看到了他,我的海棠。
他穿着一袭单薄的黑色衬衣,神色淡然,无悲无喜。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恍若一个看客。
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存活了整整四年,在今天终于生根发芽成长为苍天巨树。
我要把他藏起来,打上我的标签,成为我的所有物。
父亲留下的遗产只有这栋房子和陈殊,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我自然要延续父亲的家产,继承他的一切。
文书告诉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陈殊,是舅舅家的养子,我的表兄。父亲的下场也是他一手促成。
这让我心里极度不安,我害怕再一次失去他,我怕他会离开我,我再也不能拥有他。我必须在他有所动作前先下手。
陈殊睁开眼,看到绑在手上的绳索,他有些茫然,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是徒劳无功。
“醒啦。”
这个声音陈殊到死都不会忘记,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手上却挣扎的更狠了。许淮恨极了他这个样子,他将陈殊压在身下,忍着怒气在他耳畔轻声道“表兄。”
陈殊停下了挣扎,双眼直直望向他的眼眸,那双黛色的眼便撞进许淮心里。一如当年一样。之后的一切发生的更加顺理成章了。
许淮不知从哪拿来的黑布将陈殊的眼睛蒙上了,他不愿看见他眼底的自己。面目可憎。
他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把他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但怀里的人却呜咽着不肯发出一点声响,这让许淮有些不满,他俯身轻轻含住小巧的耳垂,让他能够好受些。
“我想听。”语速虽然缓慢,但身下的动作却愈发快了。
视觉的消失总是能让其他感官更加清晰,他不愿,只能在黑暗中胡乱寻找他的唇瓣,和他接吻,借此不发出一丝声响。
□□拍打的声音与潺潺水声相互交映,最终坠落于灯火里,沉沦于快感中无可自拔。
“陈殊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在那之后,许淮虽然没再绑着他。
但封死的窗子,紧锁的大门,屋子里也没有任何锐利的物品,何况这是六楼,从这跳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
虽说有些困难,但陈殊想要给外界传些信息也是可以的。既然他想要玩一出监禁的戏码那就陪他演下去吧。毕竟是他先勾引的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落日低垂。太阳躲进云层里,染的云层一层红。
十点了,许淮还没回来。外面夜色渐浓,大风仍旧呼啸着。这让陈殊有些心慌,他不喜欢这种超脱自己控制的感觉。
三点了,“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陈殊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上,繁星也点缀在空中。
许淮搂住他纤细的腰肢,把头靠在他的颈窝处。秋日的夜里尚有些凉意,与许淮身上淡淡的酒气交融在一起。
“我昨晚梦到院子里的海棠开了。”许淮率先打破了沉寂。
“但还不到开花的时节,我却又实在想念,每天到花下等花开,可花还没开就枯萎了。”陈殊没有回应他,他也不恼,自顾自讲下去。
“有人说是我院子里的环境不利于他生长,可我即不想让花枯萎,又不想让花离开。”许淮顿了一下。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许淮的话虽然含糊,但陈殊还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离开吧”似是随意的说道。
“陈殊,我爱了你七年,想了你七年,你就不能为了我,留下一次吗”他轻抚过他的脸庞,眼中晦暗不明。
“你不能走,你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这。”他忽然发狠咬住他的唇瓣。
“呵。”这个单音节中既有嘲弄,又带着像是怜悯的东西。
“他天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他已经自由了”
“他天真的以为是他禁锢了我”
一缕天光刺破了黑夜,温柔却不容拒绝,院子里的海棠依旧没有开放。一阵风顺着月桂小径,穿过摇曳的花枝。飘走了,也吹散了。
“陈殊,你到底去哪了。”站着海棠树旁的男人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