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与痕》谢洛笙

2、TRACK.2.自恋狂男人

　　夕寒这个名字让我想到小时候我那个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小说，夕寒是里面的主角，学习超棒，而且调皮帅气。而我现在要说的夕寒则是个在星宇书城打工的年轻男人。整齐的短发。健康的肤色。干净的黑色风衣。以及修长的手指。然后就是欠扁的表情。我叫他自恋狂。

　　十二月的一天早晨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世界忽然间美丽起来，就连学校围墙外破旧的民居也在雪的装饰下变得圣洁如同神的雕塑。林幽拉着我翘课去消磨这美丽的上午，于是在星宇书城的书架旁我认识了夕寒。
　　他朝我微微一笑。我迅速回转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不用帮我捡一下吗？他隔着书架说，我的钱滚到你那边去了。
　　我低下头。我脚下是一枚一元硬币。

　　自恋狂说话时会调皮地眨眨眼睛或者笑。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花花公子。我不喜欢花花公子，也不喜欢盯着陌生人看，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那会让我觉得没礼貌又容易让人误会。所以在他问我知不知道“星宇”代表什么时我只低头搜索武内直子的漫画《美少女战士》。
　　《美少女战士》是我一直迷恋的动画片，小学的时候为了能在中午看上一集而走很远的泥巴路回家。看到小兔的眼睛变成花痴的爱心时会不好意思然后跟着傻笑，偶尔晚上还会梦见自己伸出手就变身，并且因为能做这样的梦无比开心。也许长大以后，记忆的美化效应远远大于动画片本身的质量，但是无论原因是什么，我还是习惯在所能到达的地方寻找那部动画片的线索。
　　自恋狂的笑脸忽然近距离的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退后几步。他的眼睛弯弯的，很亮，像是藏着幽蓝的宝石。
　　店里现在还没有武内直子的漫画。他说，你在找她的漫画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他该不会是私家侦探吧。
　　你刚才一直在叨咕啊。
　　咸咸。忽然有人在背后拍我肩膀，是林幽。她说，走吧。
　　林幽在外面从不叫我真名，她只称我咸咸。咸蛋超人的简称。我叫她面包。面包超人的简称。

　　第三次见自恋狂是在圣诞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他已经下班。头发微微油腻，穿着棕灰的休闲外套，背着印有SPORTS和足球图案的男式挎包，靠在星宇外的落地玻璃上，仰头等待雨停，寥落的样子。
　　我站在星宇对面的天天乐超市门口看着他，忽然间想到地场卫，心里黯然又自觉好笑。我不会是月野兔，我只是平凡的高中女生。忙于生活，忙于考试，放弃了梦想，而且不可爱不漂亮。
　　一块被风雨粗暴磨掉棱角的石头，永远也不会自我雕琢成美玉。而我在雨中撑伞凝望的理由也只是为了道谢。谢谢第二次在星宇见到他时他给了我一整套《美少女战士》漫画。我用它封印我的童年。
　　我走到他面前他才看到我。他对我笑了笑，露出自恋狂的典型表情。
　　风吹着我的红黑条纹围巾吹进我的领口，吹得我有种下雪的错觉。身边，人来人往，如同涨涨落落的潮水。出于还人情我请自恋狂在红森林吃牛肉饭。我们走上旋转的楼梯在二楼找了张桌子坐下。
　　红森林是这座小城有点小资的一个地方。清一色红色的布置，从服务员的制服到用餐的碗碟，红色是绝对的主打。不过椅子是白色的，白色的木椅，玻璃的桌面，米色碎花桌布，单色调也拥有一席之地。所以说这是有点小资的地方。我不常来。
　　自恋狂说牛肉有点硬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我想到了林幽，上次我和她也点了牛肉饭，她说牛肉太硬吃了撑胃就整碗倒掉了。
　　我从昨天早晨开始就没有吃饭了。自恋狂说，我女朋友不太理我。
　　她也许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吧。我喝了口汤。
　　他对我笑，然后很诡异的说，我女朋友不理我你就暂时充当我的女朋友吧。
　　明知他在开玩笑，可是我的心却仍然因为这样拙劣的玩笑而心跳加快，快速失去重量。
　　不觉得这样说很过分吗？！我站起来。一米七零的个子一下让我看他的方式成为俯视。我想他不该跟我这种身材高大又不漂亮的女生开这种玩笑。这只会增加我的自卑和无地自容感。
　　一出门就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打在脸上。呵呵，是雪花啊。
　　我是挑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我几顿没吃饭了我也会选择对象的。是自恋狂。我转头。他脸上是招牌的笑容，手里拿着我的天堂牌雨伞和红黑条纹围巾。
　　我的怒气一分钟之后彻底转化为羞耻。我接过伞和围巾就朝五十米外的公交站牌走去，没走几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独自坐在骨科门诊外走廊的蓝色椅子上给林幽打电话，我说，面包，来接我吧，我的脚扭伤了。
　　我用的是MOTOROLA手机。黑色小巧的机身。林幽给我的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