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TRACK.15.自恋狂现身 ...
-
我没有半夜再去敲林幽宿舍的门,也不会再看到寂寞的虚空就掉眼泪。我的情感脆弱期过了,我开始独自经营生活:按时吃饭;偶尔在食堂看看新闻联播;有课的时候抱着书去上课,没课的时候背着小挎包去图书上自习;偶尔周末和贾曼一起逛家乐福和女人街……
那个会笑会闹会耍脾气的姚亦在阔别两年之后再次出现。虽然,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疲惫已经不会再投入那么多精力寻找唯一的友谊了,但是我知道自己无法独自生活,我要在林幽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好好和人相处,要为自己寻找出路。
这样的寻找应该不会太困难吧。我的室友都是好相处的人,低调,调侃,心思细腻。没有林幽的日子我开始渐渐转移自己的依赖。和她们一起吃饭,打水,还有YY以吃喝拉撒和肥男为话题的意象。有时候我想也许这才是最符合我的生活方式,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可是我知道自己还是那样的动物,躲在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不暴露在别人面前也不愿意愈合。每次吃过饭脑子都会陷入短暂的迷糊期,思绪乱飞,言语敷衍。
赵宁,贾曼,还有另一个室友,我从不在她们面前提及自己的挣扎。我知道我们的距离。生活得太近所以已经没有了进一步走近的空间。贾曼说走太近了容易产生矛盾。她是理性的孩子,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和她一样。林幽还在的时候她就要我不要太依赖林幽,她说朋友们以后都是要结婚要有自己家庭的,投入太多只会自己受伤。而赵宁,离我时近时远,那是我们最大的障碍。我的生活就只有这样破碎着,从阳阳和我绝交的那天起,一直破碎着。
只是,偶尔,在给那个在校报认识的学姐的邮件里我才会说自己觉得绝望才会说这种自控其实也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引爆,大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赵宁、贾曼和我组成了三毛组合,分别叫大毛、五毛、二毛。
赵宁会在看到情侣的时用充满欣羡的口气说真让人羡慕啊。
贾曼说,大毛呐,找个男人吧,那样你就会领悟到生命真谛了。
宁缺毋滥宁缺毋滥宁缺毋滥宁缺毋滥……赵宁昂起头甩过这句像烂脚布一样的话。
我说你俩傻逼啊。
我们都是在单调的生活重潜水的人,静静呼吸,不干涉不受控。
赵宁的□□签名改成了:无聊是宿命啊……
我的□□签名改成了:人生就像一瓶橘子汁,过了期喝,还是酸的……(心理学小奇才)
贾曼的□□签名还停留在非常智障的层面:饿
我已经用□□了。在林幽走后不久。
我在接受这样的宿命。和生活最近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在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告诉自己小心。平淡的压抑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就又变了味。
端午节前一天我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对方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我和她对坐在校门外那家叫百顺的小餐馆里。旁边是落地玻璃,有塑料的青藤从上面垂下来。透过这里可以看见进出校门的人群。
你就是姚亦?对面的阿姨挑着眉毛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是的。
她的眉毛挑的高高的,看着我,像是在看菜市场上任人挑选的蔬菜。我觉得很不自然,就端着杯子喝水。
你是洛焕的女朋友?她的眼睛里是淡淡的戾气,眉毛拧着,显然很厌恶。
嗯?我被弄糊涂了,动作定格在一次性纸杯被送至唇间的一瞬。阿姨,你说什么?
我儿子说你是他女朋友。她盯着我的脸,似乎是要看到我的心里。
阿姨可能找错人了。
你长得不好看身材又……
我憋着不说话,我想她要是再说难听的话我一定还嘴。
你不要缠着他了……
我不认识你的儿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阿姨你自己找错人了。我压抑住心里的不满尽量平和的说。不过心里还是添了一句:还不知道你宝贝怪胎儿子长得像什么呢,我缠着他?好笑!
然而,我很快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就是自恋狂的母亲(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可我想不到的是“白洛焕”居然是自恋狂的真名。我忽而想到曾经我们关于王子的讨论,领悟到世界果真没有王子,只有一群群自以为是如蚂蚁般卑微的人们。
希望你不要再找洛焕了。她的手指沿着光滑的玻璃桌面推过来,下面是几张一百元人民币。换张手机卡吧,别再告诉他了,你们不合适,我不想因为你搞得洛涣和我怄气。
桌面油渍清晰肮脏。
我的脑子里飞速闪过我亲爱母亲的脸,父亲的脸,妹妹的脸,还有林幽的脸,最后是我那无限扩大的自卑和无限蔓延的愤怒。
她拎着包要走。我忽地站起来,她看着我满脸惊愕。
把钱拿回去。我忍着气说,阿姨怎么找到我的?
呵呵。她笑得云淡风轻。我们家洛焕和你同校。
我一路疯跑到大四宿舍区的男生宿舍门口。98级机械制造专业男生就住在三号楼里。以前一个我在团学新闻中心认识的学长就住在这里。站在那幢建筑前我却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那么多阳台,那么多窗户,那么多通向窗口或闭或开的门。网上的人何必要为一个意外而变真实呢。许多真实的东西都会消失很快,而我这样的人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失去了。我仰头看这幢暗灰色的建筑。上面瓷砖剥落的痕迹如同时间的创口,即使远离也仍然历历在目。
我转身离开却几乎撞到人。
对不起!我急忙道歉。
喂,没事别仰头了,那人说,你仰头时看起来像个傻瓜,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浓浓的眉,短短的头发,清秀桀骜的脸隐着稳重的气息。眼瞳清亮。
我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莫百。可他不是那个爱漫画的男子。那个会在火车来之前推开我的人,他快要结婚了。今年秋天,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晃到南操场边缘树荫下的石凳边坐下。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了。天上的夕阳缓缓的渐染成灿烂的橘黄色,然后又缓缓黑掉。起风的时候石凳边深绿的樟树上零星的几片枯叶落了下来,不带任何悬念地着地。
我去大学生活动中心的教育超市买鸡腿汉堡面包。在柜台前我遇到一个人。张乐胜。当时我拿着面包刷了卡准备走却忽然有人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我转头,然后看见了他。张乐胜是高中时我们文科班的常胜将军。曾长期稳居年级第一的宝座,号称不倒翁。阳阳就向他拜过师。
我拿着一瓶营养快线,他拿着一瓶康师傅矿泉水,我们坐在操场的石凳上。高中时遇到都不会微笑打招呼的人居然会在异乡见面时坐在一起聊天。人就是如此奇怪。
我问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说自己在负责一个校级建筑专业联谊会。明天要回去主持班级中秋联欢会。
人家都是学建筑的很有钱可是我怎么这么穷啊,他笑着说,我现在每天为了车费发愁。
我取笑他,谁叫你是积极分子呢。
他却反过来说你还是走路的时候不看人的样子,没有人敢追你吧?
哪有,你这家伙!
后来他提到了阳阳。
阳阳那时真的很拼命,后来又突然放弃了。才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她那次期中考试考太烂了而灰心呢,后来我才知道你们的事。田采苗说阳阳和林幽约定如果她考班级前三名她就留在你身边,结果失败了。他笑,你们怎么搞的像演电视一样?
一切都过去了,阳阳明天结婚,我本来想回去的,可是没办法学校不放假。
我笑,姚亦式傻傻的笑容。眼睛湿湿的。天那么黑,他应该看不见。
一回宿舍贾曼和赵宁就拦住我的路,坏坏地对我笑。
看见婆婆了?姚二毛果然深藏不露。
大毛!我的音量突然提到歇斯底里的高度并且眨巴着眼深情款款的看着赵宁,然后转头朝洗手间喊道:五毛,大毛要和大叔私奔了!
贾曼满脸洗面奶泡沫的出来,和大毛深深对看了一眼就挪回了洗手间。表情欠扁的纠结。
很晚才睡。睡前吃了一个面包和一片晕车药。因为失眠这几天我都把晕车药当安眠药吃。躺在床上,心里空空的,像是被强行剜了个洞,无法填满。
梦境很混乱
——自己被一群人追杀。我不停奔跑。
——一条巨大无比的鱼睁着眼睛朝我游来。我站在水里。
——一条蛇在我脚边移行,我手中的铁锹砍下去,蛇血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空气中。
——你好,姚亦。
——你好,姚亦。
早晨醒来心里一片清明。我下床倒了杯水喝下。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打开。我的心随着白开水一起冷却,结冰。
阳阳从小就没有妈妈,她需要人牵着她的手让她幸福。要好好和她生活,阳阳才二十一岁,她需要人照顾。丢掉所有不快乐的记忆好好过日子。
——我回复。
关掉手机。掰下电池。
我的课没有因为中秋节而暂停。上午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我坐在沉闷的教室里听课,记笔记,打瞌睡。下午去网吧上网。只是在网上搜搜资料,手指微微发抖。我拿出手机开了机又继续敲键盘。
铃声突然想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个未知号码。
喂?
那头没有反应。
喂?我问,你是谁?
那头仍然没有反应。
一种不该有的预感从心底的某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我起身朝厕所走去。
如果没事我就挂……
姚亦……
我的心跳似乎戛然而止了。
莫百,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试图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对不起了,你们结婚我都没办法回去。
走近厕所,关上门。我的眼睛里已经蓄积满泪水。
阳阳今天很漂亮吧?呵呵阳阳本来就是个大美女……
在他再次喊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猛然掐线。靠在墙上,我的声音不可遏制地崩溃,淹没在不规律的抽泣声中。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忘记莫百了,我告诉自己我从来没喜欢过那个人,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因为有点嫉妒阳阳所以才会难受,可是,我还是会哭。或许,那样年纪的事情真的是无比复杂和模糊吧,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容易产生错觉,还赔上了友谊。
也只剩下哭泣了吧,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呢?我和莫百之间,或者我,阳阳和莫百之间又能如何呢?一个劫数,我们都被迫改变了。
而这个劫数的缔造者却如此迅速的离开了我。如果林幽看到我这样纠结她会难过吧。可惜她已经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着想象她所提及的别墅前的花园和春天满园的鲜花。
我再次整理好情绪开门出去。在公共洗脸池旁边我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叫我不要仰头的男生。我对他笑笑,我们擦肩而过。
手已经不抖了,眼睛却因为刚哭过而极不舒服。我打开电子邮箱看见白洛焕的邮件。那些以自恋狂语气说的话现在看起来有点令人感动。我给他回信。
我说,我朋友今天结婚。她二十一岁,放弃了大学,放弃了我们的友谊,从十岁开始的爱情,持续了十一年的爱情应该可以走的更远。我在网吧的厕所里哭了,因为新郎打电话过来,他喊我的名字,我就很不争气的哭了,我曾经有点喜欢他。但是我们都是被命运摆布的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一切都告以段落了,我在过我的新生活。你妈妈昨天来找我了。我可不是挑拨啊。我的意思是你别再在你妈面前开玩笑了。你就叫白洛焕吧?我已经知道你就在我们学校了,如果你再拿我开玩笑小心我冲到你们宿舍扁你。呵呵,你又是一个和林幽一样的人,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认识我了。我在校期间是不会换手机号码的,那是林幽找我的唯一的路了,我不能断了这条路。其实,我一直想这么多年来我可能并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否则他们不会这样来了又走。林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最近我的预感越来越微弱,我想,我可能要永远失去她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关机,站起来,整理一下斜挎的包包,将椅子推进去。在这一连串动作的空隙间,我注意到对面坐的人,他似乎很久以前就在那儿了。在我的右前方。一个固定的位置。就像我每次会下意识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一样,那个人似乎也会常常坐在我右前方的位子。多久了呢,我不知道。
在图书馆呆了几个小时。
晚上妈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自己过节。
我说有啊,下午我还去校门外的蛋糕店买了几个月饼呢。
那时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昏黄的灯光下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味精味很重的肉夹馍。幽暗处时时窜出一对情侣。
妈,阳阳结婚你去了吗?我叫你帮我带的礼物你有带吧?
带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今天看见林幽那孩子了,她不是和你一起在上课吗?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的心跳再一次戛然而止。
林幽……
阳阳嫁的那男方家真有钱,你们常去的那个星宇书城居然就是他的。阳阳的新房装潢的就像龙宫一样。妈妈继续在那头叨咕。就是阳阳太小了……
我挂了电话。
林幽,这就是你选择的生活吗?
回宿舍已经是七点多了。赵宁和贾曼一看到我就贼笑,然后我看到了桌子上的月饼盒。
十几分钟后我跑到**南楼C座的入口处。这幢建筑灯火通明,像一块巨大的魔方,似乎随时都能变出无数个未知数,充满了未知的邪气,三楼一个教室的灯光是彩色的。我上了三楼朝那个教室走去。
里面正在举行联欢晚会。电棒上缠了彩带。天花板上挂了气球,黑板前有人在唱歌。我站在窗子边,透过玻璃看里面温暖的布置,这让我感受到自己的突兀。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是个漂亮女孩,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她从窗口探出头来问我什么事。她笑得意外的漂亮而温暖。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白洛焕的?我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对面的人让我相形见绌,我的自卑感又在隐隐作祟。
王子,她转过头去喊道,有美女找。
那时正值一首歌刚完第二首还没开始的冷场阶段。顺着她的声音,里面的人几乎一齐望向我。我的脸刷一下红到脖子。没来及思考,我就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去。我站在刚来时站的地方仰头看那溢着彩色光线的教室。那样温暖又那样遥远。
喂!一个声音响起。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仰头吗。
是那个男生。
我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朝回宿舍的路走去。
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惶然看着他。
时间定格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