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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回 入庙 ...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哈!恩爱夫妻两成全,鳏寡孤独一线牵!”
      “长风念念十年途,可知世上冤错事!”
      “熟读儒家圣贤书,一朝失意乡野间!”
      “铛铛铛!小心庙里无头鬼,生前死后未断缘——锵锵锵!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驿站里一间屋子愁眉苦脸睡不着的落榜秀才公——张介行无意间听得夜里的打更人唱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曲子,细细听来,倒是让他心情放开了些。
      唉,听过后,不还得为自己前途而担忧吗?

      张介行长叹一声,从昏暗的月光照耀下,干脆从这硬邦邦的床上起来,靠着墙壁,思索着自己的往事。

      他本是康德县吴贤镇安村的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秀才公。此次乡试,不远百里而来,结果昨日里,与他同坐一座的人都得了名次,成了举人老爷;而他苦等一天一夜,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如厕上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什么都没有。
      是如水中捞月,哈哈哈。
      竹篮打水,一场空。
      夜终归是深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原位上,终于有些崩溃地捂住脸,将快要落出眼的泪水憋了回去,或是……遮掩住他忍不住流下的泪水。
      他四岁进学,十二夺了童生,十五因路遇匪盗晚到县城,被拦在考场外,干巴巴地看着那些人奋笔疾书,然后转身,好不容易回去了,只是骗了老母自己落第;而今次顺利到达考场却带错了饭菜而饥肠辘辘,勉强完成了乡试……名……落孙山……

      “没什么,没什么,张介行啊张介行,此次未过,还有下次,文章当更加锦绣,稳妥,无妨,无妨!”
      “咚!”
      突然,他重重地砸了一下这桌子,极大的声响,小二停在不远处,似乎在怀疑他是不是因此发病了,这样的人很常见,一步登天如此诱人,自然也有止步于此之人发疯发狂。而他只是深呼吸一口,起来,转身,伶俐地上了楼,飞快地关上了门,将自己锁在里面。
      那匆匆逃离的背影,就像是无数落第的人一样沉重,而悲伤。

      在此次乡试之前,他曾经跟老母说过豪言壮志,必会高中,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他捂了脸,又叹息了一声,衣服也没脱下,就躺在了床上。
      明日,就启程回家吧。
      他只能这样决定,身上行李里已经没有再住一晚的银钱了,甚至连明日清晨的早饭都不知晓在何处。
      明日,就启程,启程回家,张介行。

      名落孙山的倒霉穷秀才张介行就这样踏上了回家的路。
      虽然他临行前望着那包子西施铺子前的包子吞了吞口水,勒紧了自己的腰带妄图制造出自己不饿的错觉,肚子却还是在路过那里的时候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虽然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路途,将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走上这一条路时,他却有所感觉。
      如果能不同,该多好。

      幸好最近几天没有下雨,道路还算是平坦。张介行背着自己那厚重的书箱,像个书呆子一样捧着一本书,边走边读。
      这是诗经,儒家的经典之作,在看着这一句句,他仿佛随着先贤的笔一路飘远,看到了那古老周朝时期,恋人的痴,与无情的弃。这一篇名为氓,以一女子的口吻婉婉到来一个悲剧。
      他从早上走出康德县,午间用路上摘的野果子填腹,一直行走到现在,这卷被他在恩师那里抄录的书已被他又重读了个七七八八,又觉新意。
      此事不提,张介行看了看天色,忽觉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该找个地儿休憩,可他左看右看,却没什么村子,也无什么农居。这条路与他来时有所偏差,他大概知晓前不远有个住的地儿。
      再行一段时间。

      一座荒庙。

      此庙倒是有些年头。张介行前次乡试时听人说起过,这地方有个荒庙,供奉的是观音娘娘,兴盛于前朝,香火鼎盛之时日日香火不断,堪称康德县一绝,后来战乱,香火遂断绝,村落渐少,以至于方圆百里无一人烟,直到本朝成立,也继续荒芜下去,鲜少看见香烟燃起;不过他们这些读书人路过还是去进去拜一拜的。
      因此,这庙宇虽然荒芜了,里面却并不没有想象中那么破烂,读书人夜宿一宿倒是无碍。
      想罢,他就走了过去。
      没等他走近,就听见有人大声在笑。那人笑起来的声音十分狂妄,等他到了门口,就发现笑起来的那个人是一个莽夫,一个并不注重打扮露出两条赤膊,脚边放了一个鼓鼓的口袋,然而双手却放得十分端正的莽夫。
      “又来了个人,一位读书的。”
      那莽夫露出泛黄的牙齿,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看起来绝非善类。
      张介行抖了一下,朝庙里另一个人看过去。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上还背了个篓子,里面装满了药草;是的,因为家境贫寒,他也经常去山上采一些家用的药草,因此他认得出来那是药草;想必这位老者不是赤脚大夫就是靠采药为生的卖药郎了。
      “年轻人,相逢即是有缘,不妨进来一叙?老朽姓常,人都叫我老常,是个买药的老东西,才走了一会儿就没力气咯!”
      卖药郎老常笑眯眯的,烤着火,捶了捶腿。
      张介行则是行了个礼,依照读书人的惯例,开口:“小生张家人,未及弱冠,还未取字,只有个大名介行。”
      “原来是介行小哥,别端着架子了,读书人外机吧唧的,我可看不惯生,坐着说!”
      老常还未开口,那莽夫就大大咧咧地拍着地,大声囔囔,只是他说来的话不像是张介行想象中那样粗鄙,言辞还稍微有点官话在其中。
      张介行也不多想,抬起了衣摆,将后头行李里的一块布拿出来放置在地上,就席地而坐了。
      这让那莽夫脸上笑意变深,开了那黄牙大口。
      “介行小哥莫要怕我,我不过隔壁镇上的一个屠夫。今早儿遭了罪往这荒郊野岭的跑一趟,却只拿到了这半袋子的猪肉,另半袋还是路上的兔子撞了树,我才侥幸多了点肉好做生意。”
      “屠夫大哥说笑了,小生听大哥开口,才知道屠夫大哥性子不错。”
      屠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张介行身旁扫视了一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更加平和。
      “刚才介行小哥说了自己姓名,我这个屠夫大哥还未自我介绍,怪我怪我!”
      说罢,老常就摇头笑了,他从后头篓子里检出一些杂草,扔进了火里。
      张介行也捂嘴一笑,到底是出于读书人的身份,矜持了些。
      “小生并不怪屠夫大哥。”
      他说得真切,眼神也实在诚恳。
      屠夫挪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距离近了,张介行看清了这屠夫的脸,也不像是他觉得的那样方正,反倒是有些俊朗。
      怪哉,怪哉,他怎会去打量一个人的长相,大约是这屠夫实在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些看人下菜凶神恶煞的屠夫吧!
      “我本姓萧,就一个好字,就住在隔壁平安镇上,要是介行小哥那天去了平安镇,就找我买肉,算个眼缘,一斤的肉算你八两!”
      他拍拍自己裸露的胸口,上面一串狗牙雕饰随之而晃动。
      张介行眼中也是一晃,却在下一瞬就恢复了镇定,有礼地婉拒了,屠夫萧好虽然可惜,也没纠缠。
      老常也没提什么。
      于是好一会儿,庙里安静得只剩下了火焰燃烧以及添柴的声音。

      张介行进来的时候,太阳还未真落山,过了一会儿,夕阳完全西落,天色顿时昏黑起来。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以及车轮滚动之声。
      又是片刻,从庙外走来数人,前面的是一对夫妇,身边跟了个不过八九岁大的男孩,身后一个丫鬟低眉顺眼、不近不远地跟着,看着架势以及夫妇穿的较好的麻布衣裳,应是商贾人家。
      自古以来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过张介行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他并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反而有些隐隐羡慕商贾们。
      这一对夫妇看来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男子可见容貌不错,竟然比起一般商贾来讲,面相偏向于正直,而女子的容颜却有些逊色,只是中下;那丫鬟稍微年轻一些,微微一动的双眸仿佛含情脉脉,只是表情却显得刻板,真是白瞎了那一张好容颜。
      张介行打量了来者,来者也在琢磨着他们。
      等他们进来,那似乎是丈夫的商人扶着他的夫人坐下,便整理了一番袖子,跨步过来,行了个礼。
      “周某见天色已晚,四周也无别处可歇脚,就驱了马车过来此庙,还望诸位同路人海涵海涵。”
      这自称周某的老爷生得一张慈善笑脸,又不似通常商贾那样面色狡诈,这样说来令人不觉生出好感来。
      只是……“哼!周老爷这是谁得哪里话?这庙既不是我这个粗人的,也不是他们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张介行惊讶地看向说话的人——之前的屠夫大哥萧好。
      此刻的萧好哪里有之前什么好说话的样子,面色隐在那乱糟糟的头发之下,在火光下显得邪恶无比。
      这周老爷却是忽然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仔细打量了萧好一番,却是不得其果。
      “这位同庙人何出此言?”
      “此言?”萧好突然就大笑起来,跟张介行之前在庙外听得分毫不差,可谓是狂傲至极。他拾起一块干柴,干脆地扔进了火中,说道:“我萧好不过一个屠夫,当不得,当不得周老爷你的同庙人。”
      说完,也不待周老爷回话,就拖了旁边的口袋,往惨败的弥勒佛佛像那边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休息了,也许是想避开这商人一家子。
      张介行微微吃惊,视线绕着这萧好转了一圈回来,便听到老常开口解释了一番。

      “这萧屠夫性子甚是古怪,刚才我清点挖来的药材说了个什么名,他突然就大笑起来,还请周老爷不怪,左右休息便是。这里人多,请夫人少爷小心些,明天趁早走了就是。”
      老常年纪较大,这话里话外之间满含沧桑之感,也颇为圆滑。
      张介行未觉得奇怪,那周老爷恍然大悟,也不再计较此事,跟他寒暄片刻,就去安排自己夫人的事情了。
      他摸了摸鼻子,回过头来,忽然就对上了老常那双眼。
      老常的眼在历经时间岁月之后已不再是年轻人那样圆润有神的样子,而是细长些,在柴火微微的光中竟显得有些悲伤。
      他便发怔起来。
      而在此之际,忽听得这老常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年轻人,可千万别乱搅进浑水里去咯!”
      虽然张介行不明白老常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听后回一声谢;却让老常也笑起来,就这地上的干稻草,躺下去了。

      耳畔那家人还在安排着事情,毕竟嘈杂。张介行想想自己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觉,就把后头的行李里抽出了一本书来看。
      结果,这本书却是个闲书——青莲杂谈。这本书算不得出名,只是临行前邻舍的妹妹在院子里玩的时候落在了地上,他本欲捡起来归还,结果落了时辰,却是忘了。
      此书假借前朝诗仙的口吻纵情写些个志怪之事,他之前略略翻过,只觉得此书有伤风化,如今想来是天意,便仔细看来。
      开篇是讲一个乡下小谈,什么家中的孩子不幸早逝,在运送回乡的途中尸活了,惊扰了众人,跑了出去不见踪影,而后又是讲的什么……旁边声音未断,张介行沉浸在书中,一时竟然不察身边发生了什么。
      直到——“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乌鸦惊起,月白似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回 入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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