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路同归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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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她喃喃自语，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手中那支红玉掐金的并蒂莲发簪，那发簪花丝精巧，红玉莲花莹润有光，精美非凡，“这一世你总会回到我身边，我知道，我知道……”
身旁炉内苏合香袅袅散逸，如丝似带，珠帘秀深吸一口气，把几欲低垂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门外有侍女隔窗禀报：“朱娘娘，黛绮丝已将杨逍带出医馆，不消三刻便会到来。”
“好，柔风，叫乐师们准备吧。还有，替我将百羽衣取来。”珠帘秀又望了望手中的并蒂簪，翻手便将它簪在了头上。
另一头杨逍和黛绮丝快步走出了蝴蝶谷，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一座庄园门前停了下来。
黛绮丝轻叩门环三声，不久有身着淡黄裙子缕金衫的妙龄女子将门打开，对黛绮丝微微一笑：“娘娘恭候二位多时，请紫衫龙王和杨左使往水阁一叙。”
杨逍目光微挑，嘴角轻掀：“柔风，多年不见，越发的清婉娇丽了。”
柔风轻笑，遂即向杨逍盈盈一拜：“杨左使，当年柔风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您阅美无数，劳您还费心记得小女子。”
杨逍本无心与她多说，见此尖酸更懒付辞笑，敛容不语，沿着青石小路向院中水阁走去。
黛绮丝刚想跟上，便被柔风伸手拦住：“龙王，您所求已在别居，请！”
黛绮丝深吸一气，嘴角微动，只待他眼中杨逍的背影消失在圆月门，便转身向蔷薇盛开的不二居走去。
杨逍穿过圆月门便觉一阵熟悉的香气飘忽而来，他寻着味道，穿过垂柳轻拂的曲径来到一个豁然开朗的所在，眼前镜湖如碧，微泛涟漪，湖中间孤立着一个与岸边相隔十丈有余的湖心亭。这亭子精美非常，悬山大顶下四根大柱皆用金粉朱砂绘着祥云飞鹤，与孤亭周边那大片绿叶粉荷映衬煞是好看。
正待杨逍玩味间湖心亭便传来丝竹声，随即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声响起。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这声音款款情深，如泣如诉，仿若将一颗痴心全藏进了这字字句句，恨不能诉尽衷肠。
这妙音不是别人，正是珠帘秀，只是亭前落了纱幔，让人看不真切。但旧曲如故人，虽隔湖而至，却也足以如疾风吹尘，掀开往事种种。
杨逍旋身飞渡湖面，落至亭前。他掌风横送将纱幔吹开，也将亭内满满一白玉桌的纸笺扫落一地。
“帘儿，多年不见，你竟也学会黄雀在后的戏码了？”杨逍不威不怒，只是冷冷地观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女人，岁月不曾清减她的娇容，远山眉下一双杏眼熠熠生辉，而她身上那件百羽衣亦如当年杨逍初赠她时那般惊艳非凡。只是彼时年华逝，如今的杨逍早已千帆过尽，情有所钟，再不会为她傲人风采折服。
珠帘秀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杨逍，稍许才莞尔一笑，蹲下身捡起一张洒金信笺，上面飘逸的笔体力透纸背，杨逍记得那是当年自己为珠帘秀填的词。杨逍呼吸一滞，他本以为这些杂剧、诗稿早已随着情断无踪，却不想她一直珍藏，不由心下感怀。
“……系行舟谁遣卿卿？爱林下风姿，云外歌声。宝髻堆云，冰弦散雨，总是才情。恰绿树南薰晚晴，险些儿羞杀啼莺。客散邮亭，楚调将成，醉梦初醒。”珠帘秀微乱气息款款吟读，读罢抬眼与杨逍相视，“左使，这首离别之词帘儿已经为它配上音曲，可还想听？”
“帘儿……”
“左使，今日我只想问你，当日你为帘儿做这首惜别之词可是真心？”珠帘秀缓缓移步，将信笺递到杨逍跟前。
“你心里既都有了答案，又何须多问。”杨逍负手转身，不经意间脚下踏上雪白的诗稿。
珠帘秀双肩微颤，将手中的诗稿丢落在地，她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捏紧，呼吸愈加错乱无序。她怎会不知真亦好假亦好，她终究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可曾经她那么幸福，她本以为自己会是杨逍生命里最后一个女人，可她错了，当她看着杨逍留下的“已斋情炽，伊之归宿”时她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感情多么易碎，稀薄。如果他真爱她，又怎么舍得拱手将她相赠他人。
“是啊，我和你从前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你眼中的过眼烟云，不过是抱着痴梦主动投怀送抱的轻浮浪蝶……我活该……活该自取其辱…… ”珠帘秀轻轻地摇着头，眼泪已经不住地往下流，面前杨逍微皱着眉头的面容逐渐模糊，话伤人更伤己，珠帘秀不敢直视杨逍，只将脸扭向一边。
“帘儿，人间情爱如火，有炽烈之时，也有燃尽之日。我承认，你是我杨逍这一生所见女子中最才华横溢的一个，我爱赞你才华，也感怜你身世，但死生相守我这一生只要纪晓芙一人，希望你明白。”杨逍决绝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扎在珠帘秀的心上，可他不得不如此冷酷，当断不断只会让执念化成心魔，年少时那段段情事只是烟火，姹紫嫣红点缀着前尘，却终不是他想要守候一生的风景，这一世他只愿给晓芙安泰喜乐，只愿给她一人，“……帘儿，比起我来，汉卿对你用情更深，他会是这一生真正给你幸福的人……”
“可你明明知道我和他只是琴曲知音，我对你才是真心。杨逍，你看看我身上这件百羽衣……”珠帘秀旋身一转拖曳在地的裙摆散开，百千根奇美鸟羽绞着金线织成的华美丽服在身后荷叶映衬下更显得惊艳非常，清风吹过，裙尾上丝丝彩色绒羽微动，仿若凤凰遗落人间，“当日你赠我百羽衣曾说寻常舞裙非艳既俗，只有这集百千只美鸟尾羽的百羽衣才配得上我绝世的好嗓子。我还记得你为了集齐这百千灵鸟的羽毛整整两年令人四海遍寻，又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参照古书亲手为我绘制衣服的图样。这一花一皱哪里不是你的心思……杨逍，如果当年不是汉卿以病威胁，你我就不会是今天这般境地了，对不对？”
只见眼前女子极力克制又期盼的神情，杨逍声音低沉：“……我如何才能让你清醒，若你设下这种种圈套只是为了让你我回到从前，我只能说你痴心错付了。”说罢，杨逍转身几欲离开。
“杨逍！”珠帘秀伸手拉住杨逍的手臂，冰冷的指温透过衣袖传到杨逍的身上，“我知道，如果我以解药要挟你，你这辈子都会瞧不起我，我珠帘秀一生不输于任何女人。即使黛绮丝那样的绝色亦入不了我的眼睛，何况一个纪晓芙。”
杨逍缓缓回头，凝视珠帘秀：“那你，为什么？”
珠帘秀轻笑，松开了紧抓的手：“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珠帘秀在自己的颈中一摸，拉出一根细细的线，那线的一端坠着一个紫晶的小瓶，她用力一扯便将小瓶攥进手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欠了我什么。”
杨逍摊开手掌，那紫晶的小瓶雕刻精巧，瓶口处用紫黑的杉木塞紧，瓶内两粒药丸随着瓶身轻晃。
“帘儿，我欠你我亦知道，不论你心中多少怨恨，也请你只朝我杨逍来，但汝阳王绝非良人，为我委身于他不值得！”杨逍字字如针直戳的珠帘秀心内滴血。
珠帘秀冷笑一声，后退一步：“哼，这话你早该十几年前就说。”
杨逍已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珠帘秀望着杨逍急速离开的背影，很想伸手抓住些什么，却只是在片刻后攥紧了拳头。
“杨逍，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爱错了人……”珠帘秀心里默语缓缓走到亭边，眼前那一片荷海在清风下起伏不停，恰如珠帘秀那泛起波澜的心海。
怎知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
踏雪寻梅方始休，回首天尽头。
“杨逍，杨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路同归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