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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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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阿木便每日到工地上工,早出晚归。但除了第一天以外,他便再也没有与我讲过工地上发生的有趣事儿,即便我问了,也只是只言片语就打发了我,我也只好识趣的不再问了,谁叫我是跟一个木头一起生活呢!再说,如今他肯出去挣钱,我已经阿弥陀佛了,总好过最初那样我养他吧?再说他一边挣钱一边还学会了修补屋瓦,这个家在他的整修下,也更像个能遮风挡雨的窝了。人也不能太贪心,不能要求太多不是。
而我呢,每隔几日便随他一起进城买些便宜的菜蔬回来,自己吃一些,再留一些夜里给他当夜消,毕竟他现在可是这个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应该要照顾好的。
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了,阿木也在一天天的劳作中变得精神奕奕起来,有时看着他我都已想不出与他第一天见面时他是什么样子了,很难想像这样的他会被折磨得那样不堪。
一切都向着好得不能再好的方向发展着,生活也变得越来越有奔头儿了,只除了一件事,每每想起都让我揪心不已。
阿木每隔四至五天就会毒发一次,每次毒发就像打仗一样,阿木在与自己打仗,我就与阿木打仗,因为每次他都不肯乖乖的吃解药,而且就好像是怕被发现毒发而被喂药一样,他每次都会强忍痛苦直到再也瞒不住为止。然后我还要使尽浑身解数与他的嘴巴拔河,直到他难过到几近痛不欲生我才能将药塞进他嘴里,结束这场战争,却还不能完全解除药效对他的折磨,他还有一夜要熬。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因为一整夜的辗转呻吟,总之阿木毒发后的第二天就如被抽走阿木体内全部的力气一样,都只能躺在炕上,似乎连呼吸都成了他沉重的负担。虽然现在有了些银钱,可以饱腹的阿木恢复的会很快,但他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几经思索,在阿木第五次毒发以后,我便特意进城向一家药铺的掌柜询问了关于这毒和这药的事情,得出的结论如我猜侧的一般,而一些内情也更让我心惊。
据那老板说,这毒是从外海而来,所以非常贵重且稀有,一般的百姓家即便有银俩也是不容易得到的,能有此毒者皆是权贵公卿。而这毒也不是什么仆人都要服用的,一般会被喂食的,均是身怀绝技对主人有莫大的用处却又心怀异心的武仆,主人即不愿杀之又不好操控,所以才会以如此之贵的药毒加以控制,使食毒之人不得不听命于主人。
除此之外,我还在药铺老板那里意外的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凡是习武的仆人,必在身体一处烙有主人家的烙印,以做身份的证明。而一般武仆是不会异主的,所以一生也就烙那么一次足矣。
但阿木……阿木显然是异过主的,他的身上已被烙过不只一次了吗?!
夜里,阿木回来了,仍旧与往常一样将挣得的铜板交给我。今天,只有四个。我看着钱,表情有些发木,一时间脑子里乱做一团,有很多话想对阿木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
阿木见我只顾盯着那四个铜板看,并不如往常一样,便以为我是觉得钱少不高兴了,“少爷,今天我不甚将一块砖打碎了,所以扣了些钱。”
阿木的话慢慢的进到了我耳中,我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奇怪他今天干嘛跟我解释这个。其实阿木的钱也并不都是每天七文,有时会因做的好多得些,也会因出差错而被扣掉,所以数目并不十分固定,但钱少时我也从没多问过,而我也从没怀疑过他会自己留些钱在身上不交给我,从没这样想过。
“哦……”我又看了看钱,才明白过来,马上解释道:“不是的,不是钱,我不是为了钱。”
“那少爷您是……,还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阿木脸上现出了少有的忧色。
看到阿木,更让我想起那曾经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阵阵揪心,竟然就让我下了决定,一扫刚刚的低迷,将我白天从药铺那里听来的事说与他听了。
但阿木听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淡的问道:“我不明白少爷您的意思,您想要与我说什么?”
“我……”阿木这样平静,一时间我竟有些语塞,“阿木,你以前习过武吧?那你身上有烙印吗?被烙过很多次吗?”
“我被少爷买回时周身赤裸,少爷也曾细看过我的身子,没有看到吗?”阿木的目光清冷,语调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我不明白阿木的态度怎么会变成这样,听他说我看过他身子,便红着脸急急的解释道:“我……我那有,我……我那是不小心嘛。再说,你那时身上全是鞭伤,左一条右一条的,谁能看出哪里是什么印啊。”
阿木的目光是咄咄逼人的,但没再开口说什么,便将头别向一边不再看我。
“阿木,你干嘛生气啊?你要是不喜欢提以前的事,那我就不问了,我也没别的意思。”感到阿木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本想上前抓他手臂的我竟然没敢动。
阿木仍没有看我,唇角扬起一抹似是讥笑的弧度,说道:“我是武仆,虽然现在也就是一个废人罢了,但也仍名列册中。若少爷也想烙个什么印子,本也无不可,只可惜,这烙印也要登记入册的,还要有州官以上的藉官发印才行,我怕是以少爷的身分是要不到州官的印的,即便要到了,州官看了我身上的原印,也是不会轻易给你更的。所以,少爷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为好,免得惹来麻烦。”
“不,我不是要在你身上印什么烙印,我只是……只是听说了,所以便来问问。我想你要是跟一个主人就烙一次,那不是……要痛很多次。”阿木的话让我不无吃惊,一时间有很多疑问拥进脑子里,但他的话也让我明白他为何突然对我如些冷硬,就算我再笨,也懂得在这时什么才应该是重点。
听了我的话,阿木垂下目光两条剑一样的眉毛直纠在了一起,垂着的双拳被攥得死紧,不住的深吸着气,许久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还好,已不疼了。”声音不大,带着歉意。“请少爷原谅我刚刚的无礼。”随着抬起的眼,我看到平时那个安静又温和的阿木又回来了。许是觉得再误会了我而感到不安,阿木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涩。
我可怜阿木的糟遇,又怎么可能真的与他计较,“没事啦,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我想你以前一定被那些坏主子欺负怕了,才会我稍一提你就这样紧张的。算了算了,看你悔悟的快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我……我定罚不饶。”
阿木明亮的眼望着我,脸上竟然现出了微赧,突然拱手抱拳道:“是,谢少爷宽宏,小人不敢再有下次了。”阿木少有的低眉顺目,样子看起来诚惶诚恐,但声音中却带有温意,不再低涩。
“嗯,这还差不多。”我知道误会已经解除,也小小的舒了口气,但想到刚才那诡异的气氛仍感到很不舒服,知他不想多提以前的事,便想今天还是算了,等明天找时间我再和他说那毒的事好了。
但第二晚上阿木回来得很晚,直等到月上枯枝头了,我也没看到阿木的影子。
他做什么去了?该不会今天下工下得太晚,又因为我让他进城买绳子而没出来,被关在城里了吧!?这年头又没个电话什么的,真是急死我了。
有人相伴了这么久,今天的夜晚突然间又变成一个人了,心里竟然毛毛的。
忐忑的我从家门口一小步、一小步的竟然蹭到了村口,在黑漆漆的小路上我望眼欲穿。
突然,我看见远远的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躲到树后我偷眼观看,好像是个人。
“阿木……,是你吗?”我试着喊了一声。
那个黑影在一棵树旁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我方移动过来。
“阿木——”对方没有回应,我也不敢冒然上前,“是你就答应一声。”
那黑影又停住了,半晌,“是……是我。”竟然有些喘!
“阿木!”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已能确定就是阿木。我三步并做两步向阿木冲了过去,到得跟前我才明白,原来他毒发了。
将已岌岌可危的阿木扶到肩上,他因为疼痛而抓紧了的手就像要捏碎我的肩膀一样,我立时便惊叫了出来:“啊!阿木!”
也许我的惊叫声太过于响亮,且就在他耳边,阿木的手马上就放开了我,又重新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我使力揉了揉被捏痛的肩,耳中充满了阿木苦苦压抑的闷哼,看着他因急喘而不住起伏的后背,我再次将他架到肩上,拖抱着、一步步向家的方向挪去。
阿木很坚强,也许是为了照顾到我,即便已痛苦的混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仍坚持着直到进了家门才倒在地上。“啊!嗯……”突然的身体放松,也让他抑制不住痛苦而哼叫出声。
“阿木……”我也累得不行了。这是我第二次将毒发的他脱进屋子,但这次远比上次走的路要远得多。
“啊——”阿木痛苦的仰起头低喊了一声,然后便紧紧的啮住牙,一只手狠狠的抓住胸前衣襟,立时,胸前便现出了五个带血的指印,那棉衣再不能穿了。
根本无计可施的我看着已痛得脸都扭曲了的阿木,下意识的便将手伸进炕洞里,但药在手中,我却犹豫了。
阿木仍倒在地上,此时已难过得将一只手臂伸进口中紧紧咬住,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脸上豆大的汗不停的流下来,滴落在地上,与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又重新沾在阿木的身上。
我没见阿木毒发这么久过,因为以往他只要难过我就会把解药拿出来给他,但那样真的好吗?倒底是帮他还是害他?这要吃到哪天是个头儿?!
可……我就要这样给他戒了吗?要不要下次?这次……就先算了?
不,下次复下次,毒只会越中越深,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痛苦!虽然先前他也很抗拒吃药,但我总是在他意识稍有松懈便让他吃下了,眼看他这次如些痛苦,定是在回来的路上早就发了,才会几里路走了几个时辰,万一他因经过这次而知道苦楚便心存畏惧,不答应戒药,再要硬来,不是更麻烦!
不忍再看阿木的惨状,我将头别向一边,缓缓将解药重新放回炕洞深处。心意已定,就借这次,给他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