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89、第四章 卵 (3)

　　机器和人类，过去的观念总是将两者定位在仿造工具和灵性生物这截然不同的位置上，因此架构了机器人一定是比人类低等的概念，因为机器人连情感都没有，可以代替奴隶和性玩具的地位。

　　旧世界的人类鄙夷机器人的原因在于，无论机器人微笑还是生气，都是出自制造者的程序指令，旧世界的电子科技和概念上没有新世界进步，因此科学家只能笨拙地让机器人在外表上拥有情绪，满足人们希望这工具更像人类的欲望，然后又因为其实机器还是冰冷的机器而鄙视它们。

　　「设计」这个价值观深入人心，直到当代科学已经达到仿真人类神经系统的复杂，大时代价值观仍是将造命和武卫定义为科技产品利用着。

　　拉梅特里的「机械」之意，是指「能自行运转之物」，并非是钢铁架构的东西而已。

　　幼时他不理解白袖的话，慢慢地才和世界上的现象印证起来，人们之所以不断争斗，常常是不愿面对深信自满的安全偏见遭受破坏那日，应之而生的恐怖。

　　白羽又想起绿京的话，人类排斥造命，真正害怕的是造命本身未知的部分，而非造命与人类不同的部分。

　　鸟又是怎么想？忽然间他才发现，这个人的身边竟然都是血肉之躯以外的存在。

　　接着少女倒卧在黑暗冰冷的地板上，却仍然散发微弱光芒的影像再次袭击白羽内心。

　　他很想抛开这一切好好休息，却发觉自己不停地想着，那些增加着重点的特殊词汇，还有与人相似却总是悲伤地存在着的东西。

　　不还手就会死，这是鸟说过的，所以有那把流星壤剑，也缺乏让白羽选择的时间，他没在绿京和和风赶到前就被杀死是幸运，但是……

　　少年在潮湿阴暗的树根下摀住脸孔。

　　他并不想这么做，彷佛有什么肮脏的东西缠住他的手，白羽知道那叫做罪恶感。

　　「就算，我不能理解，也不要鄙视和我不同的东西，伯光，妳总是不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白羽避开警察询问，一上甲板就偷了个空隙跳下湖面，用着生涩的水系魔法半浮半游逃到无人的湖岸森林，脑袋一片混乱，面对商人时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其实他根本无法完全做到这个自我要求，只是麻痹了情绪顺从求生本能。

　　那些怪物又会如何？牠们原本是人类吧？馆长会饶恕那些海盗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局长！他提过生物毒品的事。

　　白羽用掌缘用力地敲打着额头。

　　停止，太吵了，脑海里的声音，请放过他。

　　「连森林里都是雾……」打从和白袖离群索居的那一年开始，白羽已经很习惯躲在森林古木浮根下方，像野兽一样藏匿着好躲避忽然起变化的天气。不大不小的雨淅洒而下，也彷佛回忆中的景象，差别在于现在只剩下自己，身边早已没有陪伴者，他只是一个人。

　　少年抱着膝头阴郁地想。

　　外来的纷争很快扰乱白羽的清静世界，他一手拉住树根从根系间探出头来想搞清楚骚乱从何处传来。

　　另一处原始林有数人正拉扯着起了争执，其中一个背对众人喝着饮料的高大人影，十分不巧地就是诺温德的弟弟克劳德，至于问题中心人物被其他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却看不清长相，隐隐约约像是个女学生。

　　白羽感到一丝不对劲，慢慢移动脚步接近那群人。

　　「白羽到哪里去了？学姊，妳一定知道吧？」一个着高中部制服的男学生拉住默默的辫子用力上提，虽然口中念着敬称，却是相当没礼貌地调戏，女孩吃痛的咬住下唇。

　　「不、不知道，我们也在找他，呜……」

　　由于神无舰解禁，一干问题有馆长和警联接手解决，天空又持续飘雨，协助维持秩序的老师们自然如赶小鸡般，将围观学生逐回所属学院活动地点去以免发生危险。

　　海新一群人问不到白羽下落，只知道他安然无事先行离去，破流坚持要去找白羽，阿七和小三借得一匹马，当然拒绝和男生共乘的默默目送他们离开，打定主意靠双脚慢慢走回摊位。

　　谁知进了旅道就让人给围住，这些陌生的男学生逼迫着默默往森林深处走，默默虽然害怕，却只能被推挤着移动脚步。当时，旅道上不是没有其他人，那些也打算回去的路人，没人留意默默遭受挟持。

　　她叫不出声音，很久以前这就是默默的缺陷，担心的朋友将她带到海新，因为社长人很好，默默又不懂得拒绝，慢慢喜欢上那里后才愿意在练习时发声，可是遇到现实考验时这些训练都失效了，她还是那个畏畏缩缩无法摆脱麻烦的默默。

　　被那些人带走时，默默感受到强烈的恐惧和紧张，然而，她还是无法开口。

　　「喂！别在那里浪费时间，问不到就算了！」

　　「十九班的，要不是看在你也不爽白羽那小子，谁让你这么嚣张？」

　　雀斑学生着挥舞手中的铝棒怒瞪克劳德，忽然嘴角一勾，铝棒掠起默默的制服裙襬，引起她惊恐的抽气声。

　　「腿挺细的，就不知脸长得怎样。」他伸手就要拆下默默的老气眼镜，拨开那乱又长的前发。

　　「不要！」默默伸手拨开雀斑学生的手，对方没想到这个畏缩至极的三年级生竟敢不顺从，恼羞成怒挥去巴掌，可怕的响声过去，默默趴在潮湿的地面，发丝掩盖了面容。

　　「七班的，那女的是三年级，和我们没关系，别管她了。」

　　克劳德满心只想痛殴白羽一顿解闷，倒是对欺负女人兴趣不大，出言干扰正作弄默默上瘾的雀斑学生，本来就是光看就倒胃口的废物女生，他不觉得默默变得更惨有何趣味。

　　雀斑学生闻言恶狠狠地回头，红光在眼中徘徊，诡谲的气氛顿时漫过双方，克劳德脸色铁青，情势似有较劲的拉锯战。

　　属于七班的其他三人无声无息走到雀斑学生身后形成一个团体，默默被扯住头发强令其站起，嘴角破裂脸颊红起一块，左眼眶周围也因扑跌而有擦伤痕迹，泛白的唇瓣正颤抖着。

　　「谁叫她要和白羽一路，算她活该，我就勉强玩一下这丑女当成给白羽的礼物好了。」

　　「是啊！长得这么抱歉，我们还得克服一下心理障碍呢！妳说是不是？学姊？」

　　「怎样？十九班的你们不想做就在旁边看。」雀斑学生粗鲁地扯下默默的眼镜，默默无力垂下头，口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算了，你们快一点，要是有人来就麻烦。」克劳德环胸不耐道，他方才阻止也非出于正义，只是懒得浪费时间看这些人欺负女人，有时间还不如快点找到那小子。

　　同班同学？脸孔的确有印象，但谈吐皆判若两人，他们何时和克劳德扯上关系又盯上默默？

　　看到这里的白羽眉心深陷，险些捏散了正在手心运转的飒然壁。

　　克劳德那派除外，剩下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可以肯定，虽然他记不起名字，但是之前这些人应该都是表现普普白羽才没有多加留心，甚至和其中那名雀斑学生还因扫除工作同区打过几次招呼，何时和自己有深仇大恨到连只是同社团的默默都要攻击？

　　强忍下出面帮助冲动，白羽不动声色让飒然壁的风势扩大，死死盯着情况发展，只要场面失控，即使触犯不得以魔法攻击平常人的规定，白羽都要保下默默。

　　学姊啊学姊，遇到这种情况，妳会怎么处理？

　　尽管不知破流给默默进行了什么秘密特训，按破流说法，默默应该练得不错，他不想因幼稚的英雄主义立刻跑出去，直接干扰破坏默默建立自信的机会，后果很可能是默默永远都维持现状。

　　连被叫学姊都会惶恐不安的女孩，无论现在认识的熟人再怎么保护她，一旦这种群己关系消失后，反而是种过度妨碍默默反应处理能力的滥觞。

　　但是另一个他却想立刻冲出去，用火烧死那些混蛋！

　　不……默默不是安卓尔和莲，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至少等到她一反抗，白羽就会加入战局，千虫即将应他呼唤而来，这次白羽有把握控制场面。

　　汗水滑落鼻梁，白羽命令自己稍安勿动。

　　延伸的飒然壁探测到某个接近此地的行人，白羽紧绷的唇弓稍有放松。

　　「而且，似乎又有其他人来了。」

　　默默将手伸入口袋紧握住一对鼓棒，然后猛然抽出在胸前交叉。

　　「社长说过，任何人都没有忍受欺侮的义务。」悄声对自己说着，忍着伤处隐隐抽痛，默默透过被拉乱的头发，打量包围她的人，右手三指分扣鼓棒，各露一截尖端摆出架式。

　　毫无预警地，默默细小却老辣的拳头已经落在雀斑学生鼻头。

　　揍得那个甩了自己一巴掌的学生连退几步，第一次对素昧平生的人使用暴力，默默抱着胸口站稳脚步，喘息不定间眨落泪水，手指却握得很紧很紧，彷佛手中所有的不只是一对鼓棒，还是她的生命及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