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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六章 面具 (3) ...


  •   「什么?」破流瞪着座位下的东西,讶异低呼。

      快速冷静下来,破流定睛细瞧,塑料外壳定时装置被人用宽胶带紧紧缚在婴儿身上,小婴儿估计不过数月大,连翻身都有困难,睁着一双澄明大眼看着破流,不哭不闹,眼神饱含的某种涵意让破流打从心底觉得诡异。

      与其说乖巧,更像是不属于稚儿的复杂,完全没被其他动作吸引诱导,一直锁着俯身探近的破流视线焦点。

      简直就像和个成年人对峙。

      只出现在饱食知识者眼中的思想气质,或者是相当类似的感觉,她时常在白羽身上有所认识,早已习惯时时惊鸿瞥过那种对事物有所组织的眸子。

      破流回头望着怀特温,表情虽然莫可奈何,但也还不到慌张失控。

      「现在要让定时器停止吗?」

      破流并未花时间尖叫或咒骂哪个匪徒如此丧尽天良,利用婴儿掩护放置炸弹,一旦遇到危险,武术家保护自我的本能,立刻让破流回归冷静清明的感官状态。

      让出了位置,液晶面板上剩不到三百秒,怀特温屈膝视断,金眼微瞇。

      外形是十分简易的传统形式,两条电线暴露在外,装了黄橙色液体的试管有三分之一截穿出炸弹外部,评估为液态爆裂物,主线连入无法拆卸的黑色方盒中。

      曾经主导白梦堡复杂至极的机械水力工程设计,区区拆卸炸弹对怀特温易如反掌,只要稍微经过近代理论讲解,怀特温甚至比一些爆破专家还拿手。

      相较之下,这枚犹如戏耍的简单炸弹,连不死族都感到太过简单。

      怀特温深凝双眉,这却不是寻常人制造得出来的作品。

      「这个炸弹没有特殊工具打不开,不清楚外壳材质,能动的只有外部两条电线,打不开,就无法研究里面的配电器和线路布置,或者其他动力来源和□□。」

      怀特温用指甲尖端试划塑料盒,平凡人看起来类似试探的动作,换成他本该有刀刃的锋利,却只在表面留下发线般白痕罢了。

      设计者很明显地要他们在红与黑中择其一,以生命做个赌注,然而更可能两条都是陷阱,一剪断就会直接爆炸的信号触发器。

      他有许多方法可以停止计时,怀特温想,只要他愿意。

      可他偏偏没什么兴趣,因此只是淡淡瞥了绑着炸弹的婴儿一眼。

      「就像卡通电影情节常演的剧情,主角挑一条正确的电源线拉断吗?」

      改跪姿为蹲,破流不是很优雅地撑着下巴。

      「机率一半一半,我想找别的逃命方法。」

      张望外界高度,破流吞咽着口水,无论待在摩天轮上或跳出去,似乎都不算好主意,用爬的离开摩天轮也不是不成,只是炸弹绑死在婴儿身上,他们已经没有多余时间连婴儿也救出。

      紧张归紧张,破流努力要求自己千万别慌,一慌局势就失控,安全而退的可能性也会大幅降低。

      「应该没错。」

      怀特温不负责任地说。

      「那么动手,你想选哪条?」

      心中莫名不安,破流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看着白羽的反应却让她很不安,为何呢?之前在《噬夜》里,就算情况再危急她也能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可是现在这种感觉简直像是自己被孤立在这小小的轮车里。

      「我不选,妳决定吧!」

      怀特温身处炸弹事件虽没有好处却也不损失什么,因为对他来说即使被炸得血肉横飞,最后也不会留下痕迹,而且他开始觉得眼前的事情发展变得有趣了。

      「为什么这么说?」破流凝视怀特温,眼中疑惑渐增。

      发现自己竟不愿直视眼神澄净的破流,怀特温稍稍别开脸。

      「我的赌运天生不好,一定会选到错误的答案。」

      「这倒是真的。」

      白羽和她玩扑克从没赢过。

      破流又专心黑与红的内心挣扎。

      指尖按上光滑电线,破流状似不经意地问:「白羽,我们看到炸弹时,已经开始读秒了吧?」

      一滴寒冷的汗水滑过鬓发,破流摸摸黑线又转向怀特温。

      「轰当!」

      转至最高点的摩天轮忽然停止运作,瞬时静寂。

      「是放置炸弹的凶手?」

      怀特温与破流四目相交。

      「为什么已经没人的摩天轮要放上读秒中的炸弹,如果没人来怎么办?炸弹又是怎么启动的?难道是那个小丑?」

      若是趁热闹时随机数决定挑其中一台施放,那还有道理。

      这时根本没人注意放置在角落的摩天轮,何况破流还是嫌离地最低的那吊轮颜色不好,特地挑了较远的吊轮。

      破流努力思考着,不知不觉小手捏住了红色电线就要奋力扯断,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怀特温才因破流的话挑起怀疑,看到破流视线移开而沉思,手上却可怕地扯动,若他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放任破流提早自毁可就遗憾了。

      「等一下,不要动!」怀特温大掌挥过打掉破流不安分的手。

      「干嘛啦!你不是要我决定!」破流按着手背恼怒地回骂。

      本想回敬一拳,想起现在非适当时机,破流不情不愿的忍下。

      「我想错了,这炸弹,是无论扯断哪条电线,都会瞬间引爆。」

      怀特温对着那名让他怎么瞧都不顺眼,一点都不可爱的婴儿道。

      听怀特温这么说,破流再不敢乱碰此刻如同毒蝎的黑红电线。

      「聪明呀,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细嫩嗓音从炸弹上方传出,两人与声音相对,再互相否定对方曾在刚才发声,视线一同聚集在对面座位上的婴儿。连翻身都不会的婴儿,竟突然冒出夹杂讽刺的赞美,破流感到诧异又古怪。

      婴儿的确是有目的地等待着,挑选他看上的乘客,再决定是否启动炸弹,但是人群来往了一夜,却无人发现他,不受注意的情况如同过去。

      破流不觉骇然后退,反应惹得那婴儿哈哈大笑,破流虽未明说,婴儿却已替她的行为做出判读。

      怪物吗?

      是啊!一生下来没有哭声,在医生替他剪断脐带后,自己吐出胎内羊水,用冷静清晰的话语,表明他不需要任何伪善名字,当场吓哭了一干精神脆弱的护士,只有那个男人冷冷看着。

      让他就直接在研究室出世还比较好吧?

      何必选择圣罗兰亚病院,还不是给媒体报导方便,掩饰自己丑行。

      这样的婴儿,不是怪物是什么?

      「用声控装置启动炸弹,就在我们刚登上吊轮那刻,破流上来时发出很大声音,正好可以掩饰你的指令。」

      怀特温摘下三角帽,几缕黑发垂下额头,灯光更衬出白假面的惨色阴森,和樱红的嘴唇形成对比。

      「没错!这炸弹唯一停止运转的方法就是由我说出密码。」

      液晶面板上剩余秒数仍然逐渐消失,婴儿丝毫不见慌乱,甚至可说是享受,品味命悬一线的刺激感。

      「你怎样才肯说?」

      「你们陪我一起死好吗?」婴儿用无邪口吻,缓缓问道。

      怀特温深深望入婴儿眼瞳深处,一苗疯狂的火焰正炽烈窜烧,这种狂意他在无数人类眼中见识得太多,以致他自己也带有这种火焰。

      「不好。」

      破流抗议,谁没事喜欢当陪葬品!

      「没有转圜的余地?」

      怀特温金色猫眼缩成一线,竟成深血红瞳孔,慑人之余嘴角飘上笑意,幸亏背对破流,否则这吸血鬼眼睛已不是变色片能解释清楚。

      「嘻嘻嘻……」

      婴儿前所未闻娇嫩而诡谲的细笑传入耳廓中,就像被迫听坏损玩偶反复讨好主人的腹语,毛骨悚然地撩拨着。

      「那么,看看我的方法好了。」

      怀特温本残留一丝血色的面颊,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苍白,血之魔力正逐渐消减,在吊轮灯光投射下,对比出高反差阴影,亮面彷佛与假面相融。

      「白羽,你想做什么?」

      破流才有动作,怀特温迅雷不及掩耳一手抄起婴儿,跨了大步到玻璃面旁,一拳打碎吊轮其中半面玻璃,黑发立刻被钻入冷风掠向脑后,夜风猖狂,他马上将婴儿连同炸弹伸出破洞外,不留情、不仁慈。

      其实怀特温性格绝对谈不上良好,因其成长环境是某个遥远得成为传说的宫廷,宫廷对怀特温来说也只是游乐园的价值,他学会从中取乐,至于使他恼怒的事物,不对,没什么事物使他不愉快,因为讨厌的东西,只要消失就没问题了。

      婴儿是想在游乐园中,挑衅在这世界里已经是资深玩家的他吗?

      他有各种手法来因应,最让他感兴趣的一种却是让事情依破流反应来进行。

      摩天轮全面停摆,装饰其上的灯全数熄灭,光源静静打在死了般的摩天轮本体,将对峙两方映得身上彩光点点。

      「反正你本来就想死,举手之劳。」

      怀特温不介意仍有血腥的双手再染湿,说穿了,他不介意自己的表现带给白羽的形象影响,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得死,少女和婴儿皆然。

      「住手!」

      怀特温当真说放就放,破流及时抢入窗口和他身躯间夹缝,赶在怀特温刚刚松指便拉住婴儿衣物,手掌当着怀特温胸口推出将人重重摔回座位,小心翼翼将婴儿放回对座,而不愧是现行炸弹犯,婴儿神色不改,只是投向怀特温的目光多出几分邪恶挑衅。

      怀特温半躺在座位上,维持被破流推开姿态,衣襟紊乱,单手拂开崩落眼前乱发,嘴角噙着浅笑,面对濒临终点的死亡时间毫无在乎反应。

      抖抖衣袖灰尘,破流脸色转暗,突然欺上扣紧怀特温喉头,右膝跪上他腹腰,竟是把他当成敌人压制。

      「你好奇怪、好奇怪……」

      像是无法有更多形容,破流又重复了第二次,声音略略尖利。

      本以为他是因为不便言明的任务心情低落,说话阴阳怪气,她努力逗他开心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做出之前的他不会做的暴力,说这些莫名奇妙的话?

      忽然毫不在乎就要将婴儿抛下摩天轮?

      她才不相信!他是疯了吗?

      「我本来就是这样。」

      怀特温撇着嘴冷淡道。

      「是吗──」

      空出右手高高扬起,怀特温微侧脸孔以为免不了挨个耳刮,未料脸上一凉,破流只是揭走他的假面,面具被拿开拂起的气流让他瞬间闭上了眼。

      清秀五官顿时无所遁形,尽管气质来说怀特温较白羽深染了几分贵族傲慢气息,事实上,长相却是无差分毫,宛若双生。

      「不要再戴面具,难看死了!」

      或许在心中曾带有几分怀疑他人假扮的揣测,遇上那相对了数月的长相后已烟消云散,破流神色稍晴,不过疑惑依旧。

      这时,也许能说少女过于大意,但须记得她并无怀疑友人的习惯与可供判断的知识,因此破流便被怀特温同样外表与极为类似的气质给欺骗了。

      她不可能预测世界上有和好友长得一模一样,且非刻意变形模仿的异类。

      「想清楚了再杀我比较好喔!这可是腐蚀菌浓缩液,会随着爆炸火焰活性化,到时候这附近的学生数秒内就会肺脏严重溃烂死亡。」

      有了婴儿提醒,怀特温和破流投向试管液体的目光变得更谨慎,想不到这婴儿如此歹毒,还要文化区学生一起赴死,这小小的怪物到底从何而生,令人费思疑解。

      忽然地出现在这里,忽然地带着炸弹打算自尽,婴儿……

      「不过没差,时限也到了。」

      「停下来!」

      显示器进入倒数阶段,破流急得按住婴儿双肩逼道。

      「破流。」

      既然要死,那用从容就死也比恳求炸弹犯来得有尊严。

      怀特温也懒得理她了,径自闭眼等待身体成块飞溅的剎那无常。

      「好啊!」

      听到爽快的回答,破流呆愣了一下。

      「『拉芙丽斯』!」

      婴儿清清脆脆道出密码,炸弹读数停在惊险万分的最后一秒前。

      时间静止凝固,有如魔法般阴森的寂静,然后打破了这寂静的是少女迟疑的声音。

      「你……」破流被婴儿的反复无常弄得胡涂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说出爆炸密码,那可就没有等待时间,一次就玩真的啰!」

      原是不想让两人有心理准备,不知何时忽然死去,恐惧捉摸不清,比起明白理解尽头在哪里更加难以承受,婴儿要切中人性弱点。

      「哼!」

      怀特温轻逸了不以为然的响应。

      「如果,你们听我说个故事,或许我会考虑让你们活得久一点,多呼吸些这个崭新后世界文明的甜美空气……」

      语罢,婴儿自顾自地停止,彷佛已深深被沉思所网获,过了好一会儿,那真是段难捱的时间,对于破流,她只是个陷入炸弹恐慌的普通少女,纵使表现出勇敢,内心仍是不能不忧虑。

      婴儿不知道为何人们喜欢向神父告解,他无法理解对象征善的个体吐露罪恶的意义,也不觉得单凭一句免罪就可以安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安慰,难怪下次会再犯!

      在婴儿的认知里,如果只是为了被救赎,本身就带着功利心机,这样太奇怪了!

      所以他要向污秽的常人告解,就算身处如童话般的旋转摩天轮,这也不是求援。

      罪恶就像幸福一样,即使分给别人,自身也不会减少,自存在以降就啜饮着杯中苦水,婴儿就像面具之下的疤痕,一种已经存在的刻印。

      让他持续感染「以外」吧!

      ──第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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