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4、第六章 面具 (1)

　　繁华乐鼓，飘扬彩带，密集的行人带着欢欣笑脸参观着学生的巧思布置，森林另一边，文化学院复制的旧世界文化区，其中一段区域展现了和族庆典内容，捞金鱼、射气球、苹果糖诸般此类，打从心底生出暖意的欢乐闹街。

　　更有意思的是，行走其中的人群，不乏服饰打扮与时代脱节的古装人儿，边疆民族种种罕见服装，在难得的庆贺之日里，打扮得比平日都要繁复花俏。

　　除了背景就像古装剧一样考究仔细，活动其中的人也被要求配合入戏。

　　在文化、艺术、演艺、历史等学院策划下，又拉入了咒术和战略技击学院两个较不需费心实体活动的学院，共同参与盛大的化装庆典，学生们各依打扮分布在展览会场和附近区域，营造着今古交错的景象好带动气氛，服装提供来源，除了私人收藏，自然是规模也在古老学院之列的演艺学院了。

　　一群群宫装丽人先后悠然走过，让外地观众看呆了同时，险些忘了两旁摊贩仍在热切叫卖，直呼有趣至极，这一切都是艾杰利院生发挥巧思与找到有力赞助及学园方的配合所致，非常拟真写实，负责创造一个主题环境让各学院的人自由参与，就像开幕典礼由咒术学院负责带动一样，这种背景建造就成为文史类学院的专长。

　　当然，古今各类文化服饰相映的后果，最好玩的莫过于乞丐与国王并列划拳，又或唐装总角的中国娃娃玩得投入，和将绣纹外套披在肩头的他国王子一同杀入小吃摊，相似情况实在不胜枚举。

　　「唉，温大人真是……」

　　清亮声音压不下群众纷嚣，两人间想要对话只得尽量靠近彼此，入夜时分，彩色灯光映在众人脸上，显现几分迷离梦幻。

　　一人依着杰弗炎斯王国末期流行风，贵族打扮只以黑白两色，垂下一半大腿的长外套有银线刺绣，同样草纹也出现在领巾边缘，配上压低的三角帽和白假面，像是从宫廷舞会逃脱的华丽鸟儿，不停扯着紧束得不舒服的喉头。

　　年轻贵族身边的同伴则简略多了，褐色半臂开襟短上衣加短裤皮靴，内里则是紧身长袖黑衣，一把马尾绑得比平常还要高，额上头带和护手则是柔软兽皮，加上腰间一把蛮铁打造的简略怪刀，大剌剌嚣张气质不掩自现。

　　「是啊！对你情有独钟呢，『公爵阁下』。」噗地又笑了出来。

　　破流搭着被迫换上繁复衣着的白羽，看看他那拘束模样，在比对自己简便机动的马贼打扮，同情白羽之余又添加不少幸灾乐祸。

　　「是对『怀特温』情有独钟吧？」

　　白羽对一身与过往传说白梦堡主人也是天才魔法师的怀特温公爵肖像画不差分毫的行头苦笑，如果没在闲逛时遇到那据说继承怀特温血统的温公爵，自己应该和破流一样化装成盗贼才是。

　　话说两人便服才逛到文化区，就被咒术和战略技击学院各自的学长姊们给认了出来，跟着被拖下水参加化装游行，碰巧遇到对白梦堡历史十分狂热的威严学长，带了一箱按造城堡肖像画中人物缝制的衣物出现，冷冷地盯了白羽几分钟，毫无根据地要他换装。

　　怪人如星星满天的艾杰利学园，出了个天天穿着古代贵族华服，戴白假面上课的学生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还是咒术学院生。碍于温大人前几天也在救援风京的任务中见过面，似乎在其他同侪之中还蛮有威望，因此白羽毫无反抗余地。

　　原本也被看上的破流，却狡猾地躲到战略技击学院势力背后奸笑，宁可跟着一群学长姊扮马贼也不肯过来宫廷组这边，不忍也不敢逆违一群包围住他的学长热切之凝视，白羽七手八脚地着装完毕，在破流哈哈大笑中不自在登场，果然引起此起彼落的讶异声，化装效果极为神巧，完全就像画中人走下来。

　　「谁叫你戴上假面的样子和温公爵大人最崇拜的偶像一模一样。」

　　破流抚着笑疼的肚子，倒非白羽扮相丑陋，相反地，正是因为太像了，伙伴活脱就是个古人的呆样，让破流莫名其妙忍俊不住。

　　而且，破流来白梦堡逛时偶然有几次见过那位气质特殊的古装院生，她早就印象深刻，可惜那人好像不在白羽的固定交往圈内，根据破流听来的情报，能够天天穿古装也是种令人敬佩的坚持吧！

　　光是能够让所有认识自己的人都加以敬称，不管其中有多少人认真，倒也真有种让人不敢亲近的矜贵气势。

　　但白梦堡古老的拥有者画像，依稀看得出是个少年，或许这就是已届青年的温公爵不满足的原因，自己已经超龄了，怎么扮也少了点味儿。

　　破流在白羽房间里也看过那幅传说中的肖像画，那时也不觉得白羽有像到人家，毕竟脸孔都被面具帽子和浏海给挡住了，只觉得有人肖像画留影这种模样，存心不给人看清楚长相，很奇葩而已。

　　「笑吧！随妳……」

　　白羽一手优雅地挥出，不复早上疲累欲死，事实上，从礼之场抄近路到社团摊位位置，白羽发挥了伟大的入睡功力，靠着的卢补眠，缰绳则由破流拉着，和她的座骑「纤离」一起奔驰。

　　如此怪诞的行动方式大约只有白羽想得出来，也唯是破流才会认同搬运。

　　「对了，白羽，我从刚刚就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了。」

　　破流双手环胸，绕至白羽面前挡住他去路。

　　「请。」

　　「你是不是忘了阿七？」

　　白羽之前无端失联，学园许多地方又无法靠通讯仪联络，不得不靠人找人的古老方式，亲自动身，但是破流就算风尘仆仆的赶去咒术学院还是扑了个空，他养的黑猫也不在房间里。虽然原本白羽就不曾关着黑猫任其或跟或离，但通常阿七都不会走得太远，因此今天白羽现身学园，整整一天都还是没看到阿七，破流有点担心。

　　其实学园里的猛兽还挺多的。

　　「破流，我说过不养没有主人照顾就活不下去的宠物，所以，我不担心阿七。」

　　况且无论风京和拉普拉后续消息如何，他都不是那个能在此刻得到答案的人，再者浪游学长已说有专人处理，他就算想帮忙也插不了手，只因他原本就是局外人，无论如何都没有他继续露脸的必要。

　　白羽不愿烦恼自己无力改变的事实，而被特种部队和焰龙弄得乱七八糟的家中收藏，也让白羽心痛得懒于多发牢骚。又是损失惨重，他的书画、好不容易安置好的居所，以为自己能过上理想的高中生活，果然只是幻觉而已。

　　「噢。」

　　破流虚应，多希望有猫咪在，他们顾摊时就可以解闷，但是真要照顾动物光想也是挺麻烦的。

　　「还有一天多才正式开放四元封界，现在就这么热闹了，真不敢想象到时候会多恐怖。」

　　「没办法，虽然是轮班制，学生也只有现在趁准备日先来别处玩够本，谁叫海新人少。对了，先把附近历史和文化学院活动区玩一遍，然后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回核心区看艺术展。」

　　学院的自由与机动性远胜过学部，但鼓励让学生先行玩乐，同样享受自己的成果，毕竟盛名远播的艾杰利学园要接待的可是西、北两支柱地的访客，甚至远从南支柱地雅典慕名而来的人都有，每年往往在封界全面开启前两天，浏览访客便已超过十万，加上外地进入艾杰利的不便，大都必须选择住宿，遑论在正式开放后每日暴增只多不少的游客，日夜制正是为了能消化游客梯次考虑。

　　再者历史经验也证明，当人一多起来，其实就谈不上游玩了，只是人挤人，毕竟学园里真正能去且对外人开放的地方很少，人潮只能聚集在特定的一些点。

　　基于老鸟带菜鸟的经验法则，在学长们的叮咛下，海新社员口耳相传，快手快脚在摊位后方的树林扎好营便各自先在附近的小文化区集合起来。既然今日以学生为主，架构了大型机器的活动游乐园自然是人满为患，不想排队等上几个小时的破流白羽，才先取向庙会街区。

　　「我想玩摩天轮啊！」

　　破流扯着白羽袖子，猛摇晃发泄。

　　「我也想坐飞船。」

　　白羽叹息，他认为过几个小时后避开人潮再去会是明智抉择。

　　「看，庙会街人变多就是玩完游乐区的人过来的结果。」

　　一个不留神，白羽被数个游客挤开，不过数秒破流身影已在十公尺外，巨大噪音下，破流只能一个劲张望，很快友人即将没入乱纷纷的往来客影，靠叫声唤人不大可行，惨遭人群推涌得晕头转向的两人，同时还不断被人潮挤往相反方向。

　　正欲突破重围往破流会合，眼角余光捕捉到身边摊位一堆红绿相交的手工艺品，白羽当下穿过数人，他看到想购买的目标，一时间注意力全集中在摊位上。
　　贩卖玉饰的小摊贩。

　　白羽从琳琅满目的玉品小山中拈起一枚玉环，温润的色泽以碧绿为主，玉环上有些被匠人视为瑕疵的白点，连着三条五彩丝线编成的穗带，混在花彩斑斓的饰品中称不上醒目，单品看来感觉还算不错，价格也公道。

　　和破流眼睛颜色一样，古中国的神秘翠色。

　　结过账，将包装纸袋收好，白羽爬梳头发，有些懊悔地回想起前阵子的事件。

　　他受命照顾掩护绿京和风那时刚好是破流生日，白羽之前在破流家的月历上看到消息，但他因为要烦恼的事项太多却忘记了，破流也没刻意提醒，于是豪爽的两人当天便一句相关话题也没提起，各过各的一天。两天后白羽猛然想起，补上道歉和祝贺还换来破流捉弄笑声。

　　果然还是补送比较妥当，否则太失礼了。

　　少年念头转着，马上付诸实施。

　　「夏族的传统是送玉，我还真是古意！」

　　玉能避邪去病，还能象征美好德行，环更代表了无缺完满，尽管不知破流是否明白这些深层隐喻，白羽依然当作自己一番心意，打算待会找个时机奉上礼物。

　　沾沾自喜了一下，白羽抬眼，哪里还有破流形影？

　　惨了，看得太专心！

　　白羽努力集中视线扫描，除了人头钻动更无熟人，大批化装学生只有增加辨认困难。

　　人家说迷路时最好别乱走，十分喜欢印证理论的白羽，索性移动几步路，想买杯饮料好整以暇，在这一带等破流自动寻来，毕竟凭他的能耐要找到练武又好动的少女，还不如让破流来找他。

　　「哎！」

　　冷不妨被猛撞一记，白羽狼狈跌走到用荆棘和黑布装饰的饮料摊前，一双雪玉耦臂温柔扶住少年肩膀。

　　愕然仰头，女性微笑映入眼帘，白羽这才发现除去扶起他的一人外，尚余三个皆年约二十的黑衣女孩，或坐着招待，或整理用具，制服皆采用露肩而以黑蕾丝绕边短袖上衣，另加膝上黑裙，整体造型整齐可爱，其中看来较具领导风格的卷曲长发女性，则在外负责招揽客人，顺便拯救白羽免得撞上摊位铁杆出糗的命运。

　　「对不起，学姊。」

　　赶快离开那团蔷薇香气站好，白羽对女人身上迷魂似的香味，莫名其妙的不敢多近。

　　是逆刃啊！

　　白羽还记得在净化仪式时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地打了冷颤，看来自己到了巫术学院的摊位了。

　　但此时危机警讯依旧没和少年的意识连上线。

　　「要买我们的商品当作答谢喔！」

　　逆刃回首对后打了个响指，其中一人转入黑幕后的准备区盛饮品去了。

　　「这个自然。」白羽瞄了眼用黑玫瑰和银铁线绕出的「ＴＥＡ」，字形上还十分奇幻地飘浮着荧光，他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嘿，怎么没跟浪游他们去玩呢？这打扮挺有趣的，是白梦堡最后的主人怀特温公爵吧？」

　　逆刃两手在腰后交握，微倾着上身向前娇俏中略带诱惑地问。

　　「学姊，妳们怎么这么早就在忙了？」

　　「趁着食物还新鲜嘛！」

　　到底是什么食物，看来白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逆刃愈发灿烂的笑容让白羽很快克服了和他院前辈交谈的局促，毕竟来往互动够友善的话，加上一方主动表现亲切，两人要拉近距离也就快了。

　　「到现在浪游还没来找我呢！反正每年咒术学院都没办什么活动，逆刃真无聊！」

　　大魔女托腮斜倚着摊位，引来不少回头率，但美艳院生不但没招徕蜂蝶，反而促使人潮流动更快，只有背对路面的白羽未曾发现，就他一个人站在逆刃前面。

　　「反正有小白羽你也好啦！我早就对你很感兴趣了。」

　　逆刃拍着青葱食指，柔媚地于脸下交叉，白羽发现自己竟难以对那双手移开目光，不禁用力晃了下头。

　　虽被戏称为魔女，但巫术学院的人不会连眼神都有魔力？白羽失笑地振作精神。

　　「我那么有名吗？」

　　这下白羽想苦笑了。

　　「因为浪游除了魔法学院的学伴和妖藻，几乎没人能跟在他身边出入，可说蛮独来独往，所以今年他又有直属学弟的事情就是大新闻。」

　　戴着面具和新认识的人聊天似乎有些不妥，且假面罩在脸上其实不太舒服，白羽取下面具正对逆刃。

　　「浪游学长确实是蛮有个人特色，但逆刃学姊应该也和他很熟不是吗？」

　　白羽只是纯粹从称呼方式的特别这样判断，但他想，这两人之间依稀还存在什么旁人说不上来的互动痕迹。

　　起码是连迟钝的白羽都能感应出的某种暧昧气氛。

　　「嗯哼！没办法，从他一到学园就认识了，老交情啦！」她点点头。

　　盯着白羽除去假面的清秀模样，逆刃眼中掠过可疑游光。

　　「学姊，这边卖的是什么茶，怎么没看见选单和标价？」

　　「青草茶。」

　　「青草茶？」

　　霎时顿了一下，白羽立即联想到小时候姊姊调制的漆黑不明液体，且每次扮家家酒，白袖一定是神医，其他的邻居小孩就当个药仆或病患家属，偏偏他总得躺到地上，白羽迄今仍怀疑为何临安的家家酒非小男生小女生共演家庭，这样还比较无害身体健康……恢复主题，他绝对痛恨青草茶。

　　「这个，有别的选择吗？例如奶茶之类？」

　　快快垂死挣扎！

　　「没有。不过我们菲尔梅凯亚学院的药草知识在艾杰利首屈一指，和别家的养生有机饮料保证不一样，养神、明目、去毒还可以美颜唷！」

　　逆刃接过本想直接端给白羽的浅绿液体，夜晚灯光投射下，闪烁鸡尾酒般的晶莹。

　　「喝喝看！」

　　彷佛吃定白羽不会断然拒绝女性的弱点，逆刃捧着长颈玻璃杯递向白羽。

　　「呃，谢谢。」

　　默默在心中祈祷，白羽本欲憋气一口干完了事，看着逆刃友善亲切笑容，又不自觉以品尝方式喝下，这才发现茶水出乎想象地美味，带着花朵香气和蜂蜜甜香，虽尝不出由何种植物提炼，本来和姊姊从草地上乱拔杂草捣碎加水的「青草茶」就不是同个等级可相比拟。

　　不知不觉喝完整杯饮料且意犹未尽。

　　「感想如何？」

　　「好喝！」

　　尾音随人体同时倾倒，白羽无声无息失去意识，落入逆刃张开双手捕获的怀抱里。

　　纷乱人潮依旧纷乱，见了亲密依偎的白羽和逆刃，路人最多当成情侣亲热的养眼画面，白羽于是被逆刃不着痕迹的往黑幕后拖去。

　　「大学姊，把白羽榨干会不会对不起时川浪游？那是他们那边的人。」

　　其中一个年轻魔女略带忧心提问。

　　「那就不要全部吃光就好啦！」

　　颇有经验的回答立刻让女孩们点头称是。

　　不用骗术较智，不使催眠邪法，大不了放点连时川浪游都挺不住的迷药，再加点谈天说笑，年轻有生气的男孩轻松到手。

　　这年头，灵质好的猎物已经很少见了，大多是像咒术学院那类狡猾提防得紧的聪颖院生，见大学姐手段如此快简易，风范之大度令女孩们更加崇拜了。

　　快、狠、准！草原掠食者的不易法则。

　　法术系学院之间永恒的追猎关系，在艾杰利学园中日复一日上演，而其中收获累累的佼佼者始终傲然独立在金字塔顶，不愧是巫术学院的首席魔女，逆刃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