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16、第六章 那位阁下 (5)

　　过往浮游于艾杰利学园的飞岛广雅昆仑，在怀特温事件中远离战场，同时不再按照固定轨道飞行，近日终于又回到核心区附近山脉上方的高空中，方便院生休憩补给与会面，半藏匿在云霭中静止不动，从地面也可看见飞岛部分轮廓，俨然海市蜃楼的奇观也让地面住民津津乐道。

　　对学园里一些拥有能力或熟悉门道的学生而言，广雅昆仑不只是天际梦幻的奇异空岛，而是实际上能满足民生需求的美食与幻想文化集散地，虽然适合娱乐消遣的只有一块相对面积狭小的人类领地，但飞岛对学园里的高手而言还是比其他据点要更合胃口。

　　咖啡馆中的某张桌子也和乐融融地坐着三个人，来自三个学院的微妙组合。

　　「果然这家店的杯子最适合我的手感了，虽然主打咖啡，但对来喝茶的客人也有妥善照顾呢！三位一体（注二）的和谐还是必要的。」魔法学院的隐客满足地拿起上缘特别宽大的英式茶杯叹息。

　　「没想到隐客你意外地注重细节。」巫术学院的逆刃笑道，她点的正是咖啡，八角形设计的安妮皇后式样瓷杯摆在大魔女面前，杯壁上绘着墨蓝与淡绿色的花草图案。

　　逆刃难得在黑色系的日常装扮上披了件用细麻线与重迭繁复技法织成的手工蕾丝披肩，黑白对比下异常华丽。

　　白羽只是随口赞美一句，逆刃就回答那是有两百年历史的稀有织品搜藏，出自女巫之手，还织入复杂的防护魔法，可谓超过了物质的价值，让少年暗暗咋舌。

　　大魔女在历经一番苦难后，也透露出更加积级享受人生的态度。

　　「当然，即使杯子里装什么都是为了方便人类喝下去，但会带给使用者不同的心情啰！喝茶用喝茶的杯子，就像魔法师用魔法的语言一样。」隐客注视着红茶，口中冒出不知是谜题或歪理的句子。

　　「对了，小学弟，听说这里的老板会看人选杯子给对方用哦！他收藏了很多古典式样。」隐客看着放在白羽前方桌面的纯白骨瓷马克杯，里面装着冰凉的伯爵奶茶：「当代作品，原来如此。」

　　本来想问他们问题的白羽却被隐客话中有话的发言镇住，转而端详他们手中杯子的寓意，是指个性特质吗？还是暗喻院生给人的评价呢？

　　「所以，不用紧张，开心地喝吧！老板不会让万一打破铁定赔不起的客人用他珍藏的骨董。」隐客说。

　　搞半天是这个意思，白羽差点被凉醇的冰奶茶呛到。

　　「我想请问，浪游学长和其他前辈的健康情形，有没有要特别注意的调养方式？」

　　白羽担心他无意中过度打扰别人，或者想帮忙却事倍功半。

　　「担心这个吗？」逆刃托腮望着白羽。

　　「怎么可能不担心？」白羽以双手包围吸附了细小水滴的杯壁。

　　「而且，浪游学长他是真的活着……没错吧？」白羽之所以会在最后找这两位学长学姊谈话，乃是他认为时川浪游的友人里，只有他们可能对自己说实话，而且不会用有限的实话回避他的问题。

　　「看来白羽学弟也很注重细节哪！」隐客举起奶杯将牛乳倒入红茶中，看着茶液在复杂如蕾丝的网状纹路中缓缓变色。

　　除了亲眼看见事实的人以外统一隐瞒的萨珈之死，哪怕与他同院生活多年的洛歌斯院生也不知道，换个角度，一度死去的时川浪游难道没有这种可能，都不是真正的活着？

　　说服自己的，都只是理论而已，理论需要被检验和质疑，如果不这样做，白羽就无法长久相信下去。

　　「你不是那种被承诺『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就傻傻相信的类型，所以告诉你他真的还活着你就信吗？然而即使有疑虑你还是会相信那个人的存在，继续跟在他身边学习，所以不如换个方式回答？」隐客用银匙搅拌着奶茶，嘴角含笑道：「什么是死亡？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仍拥有呼吸心跳的死人，浪游他啊！就算全身都变成骨头，他这个人还是生气勃勃的。」

　　「的确如此。」白羽深深感到同意。

　　「超越生与死的关系，我们追求的，人类渴望的，正是这种不可思议的羁绊……」隐客却是看着逆刃话中有话地感叹。

　　「别担心了，他跟其他人，还有跟你，白羽，是一样的疗养方式。」半晌，逆刃甩开隐客淡红水晶眼瞳的凝视，指着白羽胸口问：「你们最近是否觉得使用魔法力不从心，不只拿手特技发不出来，普通的基础魔法也变难了？」

　　白羽的确在茶话会中听到类似抱怨，众人以为如非怀特温的残留魔力作祟，就是其他邪恶力量在妨碍自己。

　　「很简单，你们这些鸣器应该要打磨清洗了。」大魔女用指头在空气中画圈。

　　「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填饱肚子，来些放松心情的豪饮，少熬夜紧张兮兮，还有多晒点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睡一整天也不要紧，你们以为人是铁打的吗？铁可是很容易生锈呢！」逆刃不客气地挑明：「古代的术士远离人群，耗费漫长的光阴在冥想，追求融入自然中，换句话说，就是躺在森林啊小溪边，沙漠或者高山上发呆，用来养足精神的力气，你们一天到晚不是跟敌人战斗，就是自己人打架，再不然就是想东想西，迟早都有透支的时候。」

　　大魔女好像忽然忘记，洛歌斯人之所以会拥有超高警觉性，菲尔梅凯亚的魔女狩猎习俗实在居功厥伟。

　　「简单地说，就是放松。」隐客跟着摇摇指头补充。

　　「你看这个几乎整天都在放松的人，必要的时候也是有点作用。」逆刃指着隐客道。

　　「承蒙夸奖。」隐客把那句话当作赞美了。

　　「我明白了，浪游学长也这么说过，可是工作还是太多。」白羽知道逆刃说的都是最平凡也最正确的建议，但这些放松行为对洛歌斯人已经是逼他们违反本性的困难挑战了。

　　「非常时期，我会让院里的姊妹节制一点，你就这样和那些男人打小报告吧！」逆刃优雅地举杯啜饮咖啡。

　　「真是太感谢了。」白羽诚心诚意地说。

　　「另外关于萨珈学长，有他的消息吗？毕竟他在疗养中，很多事都没公开，就算我去看他，他也不是会谈论自己的人。」萨珈较为健谈的内容，都是考虑到白羽的情况才主动说明，结果，关于自身现况仍没交代多少，偏偏白羽却觉得他的事怎样都好，也想知道萨珈和其他人的情况。

　　「温大人嘛，暂时担任三刻馆舍监了，虽然那里没『人』住，但还是有闹腾的家伙。」逆刃耸耸肩。

　　「这次他总算真正摆脱洛歌斯学院的麻烦，浪游以后有得忙了。」

　　「原来如此，学长们一定没问题的。」白羽得知萨珈仍有新的任务，不是缩在黑暗中，心情虽然复杂，仍然有一部分是高兴的，他们都在前进。

　　「这场战役改变了许多事，我和浪游不得不正式分手了……都是怀特温的错。」逆刃感伤地说。

　　「怎么会？学姊不是用生命保护学长，你们应该羁绊得更深才是？学长也对逆刃学姊妳改观了，大家都看得出来。」白羽吃惊道。

　　倘若以前时川浪游与逆刃之间存在着竞争游戏的危险氛围，现在的他望着逆刃时，眼神自然就会变得温柔轻松，也不再提防大魔女的探索接触。

　　「不行了，真的，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逆刃按着眉心困扰地说。

　　「那么长的时间里，觉得必死无疑，只能把他抱在怀里凝视着无助的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做不了，他刚恢复生命时企图夺回商业计算机掌控权，险些又死在商业计算机的反噬下，我拚命把仅存的精气送给他，怕他的体力不足以苏醒攻击，结果……」逆刃凝视着手心。

　　「我现在看到浪游，脑海里总是浮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好想渡两口精气给他，这样下去根本就不用修炼巫术了，这是第一次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一定是真爱了，原来魔女也会动情，一旦陷进去就是白羽所见令人动容的牺牲。白羽正想要开口。

　　「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吧？」逆刃又叹了口气。

　　「噗──」隐客飞快转头。

　　「喀当。」白羽撞到桌缘，连忙用手稳住马克杯。

　　「不愧是隐客，连吐奶也吐得这么有经验。」逆刃赞道。

　　邻桌同时并发各式各样的混乱效应，最惨的是连人带椅倒在地上，或用热咖啡洗着前襟石化中，从声音判断，起码有超过七只杯盘在今天毁灭，男人们露出凛冬将至的恐怖表情。

　　偷听的人还真不少。

　　「恭喜妳成长了，逆刃，浪游那家伙不是我嫉妒他，工作狂实在不是好情人，再说感情上他还是小男孩，下次一定会更好。」隐客抽出手帕若无其事擦掉嘴角的奶茶渍，两个学院之首的前辈在白羽面前用充满虚幻的日常口吻分享失恋话题。

　　「但你不是我的茶呀！」大魔女有点委屈地说。

　　「这是在下觉得遗憾的许多事之一。」隐客在这类话题总是保持绝对的绅士风度，换句话说也是绝对怕死的态度。

　　白羽看着隐客风度翩翩的模样，总觉得他口里遗憾的意思其实是幸运。

　　「听说你最近到处打听温大人的过去？怎么不来问我呢？」隐客大概也觉得魔女的恋爱话题太过危险，于是端出小学弟当祭品。

　　「隐客学长和萨珈学长很熟？」这倒是白羽没听说的新闻。

　　「不熟，但是觉得他人很好。」隐客一秒回答。

　　「为什么？」白羽果然被勾起好奇心。

　　「你知道以前我和浪游连手创造不少传说？」

　　白羽点头，尤其是对第一神学院的著名恶作剧，用火龙召唤术轰杀东方伶等等，还有其他令人惊讶的数不清记录，这又让他觉得矛盾，时川浪游是领导学生，但关于他的破坏传说却是远远凌驾于洛歌斯学院本身的恶名之上，完全变成个人传奇。

　　到底该说直属学长是守规矩的仲裁者还是破坏神？

　　「很简单啊，只要是『传说』就没事了。」隐客耸耸肩。

　　「所以说温大人真好，他说要做就要做到干净利落，别被人抓到把柄还自以为有趣，偏偏咒术学院里又有那么多把犯规当炫耀的笨蛋！让他很不高兴，所以笨蛋就要用规矩训练。」

　　「这点我们魔女也一样，绝对不能用狭义的强迫手段，那就犯法了唷！」逆刃用指尖敲着杯缘说。

　　白羽油然觉得当初他选择读高中部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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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后来有这样一桩逸谈。

　　「我们佛尔肯俱乐部想采访这次学园危机中打败怀特温恶灵的关键人物，但听说他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请问白羽学弟能不能就你的看法跟我们谈一谈这位院生呢？对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那位面具公爵很有名是事实没错！」

　　「那位阁下名为萨珈，是我们洛歌斯学院公认的……」

　　「英雄？这也难怪。」

　　「不，是公认的恐怖大魔王。」

　　少年漾出无邪的笑容，撇下一脸呆愣的校园记者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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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二：隐客在此指的是被称为「Trio」的茶具组合，除了杯子、杯盘以外，还附加一个盛点心用的平盘，此种杯子是喝茶专用的，由此和一杯一盘的咖啡杯作出区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