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04、第四章 殒星 (1)

　　去年冬天的落叶在黑土上迭积出一层厚厚腐植质，从未有人践踏的森林里，日夜嬗递，充盈着永恒的静谧感。

　　忽然间，落叶表面开始震动，赫然穿出衣衫破烂的尸手，一具又一具活尸拨开土壤爬出，惊起数只在森林底层觅食的小动物，斑驳残破的不死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动起来。

　　泷清雅驾着梦魇在森林中奔驰，他早已看不见旅道，上次从学园离开时搭乘希沙提供马匹所拉的马车，那时就有点感觉他们回程路线与去时不太一样，现在却连旧有道路都消失了。

　　蓝发少年偶尔还可以发现断断续续的旅道痕迹，更多路面都被不知何时猛长的植物埋藏起来，从前的路线也不安全，泷清雅且战且走，偶尔还放任梦魇自行前进，这头生物似乎能找到骑士所期待的目的地方向。

　　希沙借他的坐骑的确好使，接近学园后冰冷强风不断吹袭，泷清雅也见到许多死人接二连三复活游荡，只是低温似乎减缓了死人的行动。

　　即使如此，体型稍大的生物还是很容易变成活尸锁定的目标，一旦被这些食肉怪物从四面八方逐渐包围，更是插翅难飞。

　　泷清雅此刻如在魔域，拖着一大群追着生人气息紧咬背后不放的活尸寻找出路，冥冥之中更有某种黑暗力量使他迷失方向，不只定位工具派不上用场，迷雾中不见阳光，连植物生长的特征都可能作假。

　　「雪？」几片白点闪过泷清雅眼前，他喃喃道。

　　四周温度骤降，像是泷清雅前不久体验过的魔法冰雪，他再度接近学园边境，不合理的超自然现象一一浮现。

　　「叽──」一头足以抓起五岁小孩的巨大尸蝙蝠忽然从树枝间窜出掠向泷清雅，泷清雅立刻抽出精卫挥砍，却被尸蝙蝠机灵地闪避。

　　头顶传来更多见猎心喜的拍翼声，看来他闯入死灵怪物的栖地了，这一带栖息的不只有死人而已。

　　「驾！」绕路也是白费工夫，谁知还会遇上何种怪兽！

　　泷清雅加快速度打算直接突破。

　　「滚开！」空中攻击不好对付，泷清雅左右支绌，不慎被尸蝙蝠在左臂上咬出伤口，蓝发少年怒甚，反手掐住尸蝙蝠咽喉，指尖传来骨碎声，一阵带腐蚀性的灼痛反袭回来，泷清雅立刻丢开仍在颤动挣扎的不死生物，压低上半身随着梦魇高高跳过一段倒塌枯木，继续突围。

　　『到这来，人类的孩子。』

　　危急存亡关头，泷清雅竟听见一道少女声音对他呼唤。

　　「连女妖都有吗？」小雅冷笑。

　　『真是失礼，我是你唯一的救星呢！』少女的冷淡声音又说。

　　「哼！要骗人也唱首好听点的歌吧！」泷清雅轻蔑地嘲弄。

　　『算了，一点都不可爱，来！你不想也不成！因为我命令你帮我带件东西给学园。』少女声音一下子渗入更多个性化的语气转折，同时泷清雅面前直接刮起暴风雪，哪怕是希萨那匹不寻常的梦魇都无力对抗，只得迂回地避走。

　　「怎么回事？」泷清雅摸出雪镜戴上，以免那些发光白雪飞进眼睛，但眼前除了风声还是大片明亮模糊。

　　风雪冻结一人一骑以外的死灵生物，同时将未达寒冰大狱魔法范围以外的森林也覆上银白，泷清雅艰难地移动到风势稍缓的干涸溪涧凹陷处，风雪中隐隐出现发光人影，如游鱼飞鸟在暴风雪中灵巧地移动，最后停栖在泷清雅上方的大石顶端盘坐下来，毫无重量的银色透明长发与雪花融为一体。

　　「妳是什么？」泷清雅不畏惧地发问。

　　泷清雅隐约看见一双发光的紫色重瞳，绝非人类，但又不属于野兽，那存在正编织着暴风雪，却有如少女梳理长发般轻巧自然。

　　『我是来赐给人类奖励与惩罚的神，人类烧干我的水脉，人类也守护了我的水脉，我不管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打得你死我活，但我还给你们一个本该消逝的人类，因他为我而衰竭生命，我当复苏此人。』发亮而模糊的少女身影说。

　　『警告你们，快点让这些污秽生物和混乱魔法消失！否则我要发怒了。』

　　「神？」泷清雅瞇细眼睛，语气满是怀疑。

　　「妳想怎样？」

　　『我要让艾杰利结冰冻个五万年左右！』

　　「荒谬！」泷清雅反诘：「既然妳是女神，何不自己解决艾杰利的问题？」

　　『我不能随意偏爱人类！况且我不想！小男孩！我懒得跟你争论了，下次给我跟小白羽学习学习，什么叫做虔诚礼貌！记得你欠我一次！』

　　泷清雅还来不及为女神跋扈自大的口吻与意外出现的熟人名字做出反应，他的精卫便脱手飞出，并在空中瓦解成水晶轴与流星壤弦线，流星壤线缠绕在少女手指上，她轻吻流星壤弦线，往精卫吹出一口光雾。

　　暴风雪过于强大，泷清雅不得不下马躲在鞍侧等待冲击过去，一回神，满地皎洁，周遭静得出奇，大石下方却赫然蜷卧着一抹枣红与黑色交杂的身影。

　　那是数天前才在学园边境遇到的御术师琥珀雪恩！

　　泷清雅快步趋近琥珀检查对方生命迹象，幸亏人还没死，但也形同弥留了。

　　这时原本被古怪风雪冻住的活尸怪物赫然已开始包围两人，泷清雅扛起琥珀放上马背，同时拿回散在一旁的精卫组件。

　　怪事一桩接一桩，无论如何，泷清雅得先带着这个垂死的御术师突围，届时才能找白羽那个笨蛋质问明白。

　　放眼望去满满的不死怪物，头顶更被尸蝙蝠密密麻麻遮蔽，眼看他们就要成为盘中飧了，泷清雅一剑削断又朝他俯冲的尸蝙蝠左翼尖端，然后将意灌输到精卫细刃剑身上打算提高破坏力，岂料以蓝色火焰型态展现的意并未出现。

　　梦魇在奔驰中，地势又崎岖不平，泷清雅还得分神固定横挂在马鞍前的御术师不被震落，无法收回攻势之下，精卫于是直接刺向尸蝙蝠胸膛，剑身忽然旋绕出一群细碎雪花，同时彷佛刺入奶油般轻易无阻，泷清雅顺势往上一挑，尸蝙蝠头颅被切成两半，翼幅足有四公尺之宽的尸蝙蝠摔落地面，转眼冻成冰块。

　　不仅如此，神奇的结冻效果还遍及任何触及第一只结冰尸蝙蝠的活尸，爆炸般扩散出一片圆形范围后才趋缓。

　　精卫不知何时改变形态，剑刃拉长成适合马战的长度，原本只是泷清雅顺手抽出琵琶调音轴作为意炼兵器本体缠绕的握柄，此刻却被一层水晶状物质包覆塑形，同样出现新剑柄，方便他改变抓握重心控制剑刃走向。

　　一把截然不同却所向披靡的新兵器。

　　「多此一举。」

　　泷清雅瞪着被女神加持过的精卫，把无端生出的怒火更用力地发泄在挡路的不死怪物身上。

　　※※※

　　「奇怪，不太对劲。」正当妖藻等人受困在树木碉堡内，外边是密集的活尸和各式各样巨型不死怪物，妖忽然疑惑地低语一声。

　　妖开始在昏暗的碉堡内东张西望找起萨珈的位置，贵族院生没坐在火堆旁，而是靠着一处较高的树干。

　　「噢，原来人在那里，吓死我了。」他拍着胸口自我安慰。

　　「怎么了？」藻敏锐地抬头问。

　　「刚刚忽然感觉不到萨珈的气息，我还以为他跑出去碉堡打怪物了。」

　　众人跟着看向萨珈，他仍继续坐在那里，对众人的注目礼不以为意，藻倏然拔身而起，跑向树干几下纵跃至萨珈身畔，碰触他肩头，萨珈却变成一堆落叶飘散。

　　所有人面面相觑。

　　「妖！打开出口！」

　　「欸？可是外面有骸骨龙耶！」妖迟疑一下，对就在眼前发生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看见藻坚决的眼神，于是屈服照做。

　　藻立刻爬上树木碉堡顶端起降兼瞭望用的平台，原本预期会兜头兜脸攻来的猛烈攻击未曾出现，金发院生双手握紧有如栏杆般横长的树枝，阴沉地注视着一波波涌向白梦堡的怪物群。

　　树木碉堡宛若孤岛，四周怪物之海汹涌地聚合推进，但这些可怖的活动尸体和散发尸臭的各种怪兽竟没像先前积极地进攻院生们的临时庇护所，就算有几只尸蝙蝠发现正在观望的藻而攻击他，被藻轰了几下后也干脆地飞走了。

　　一团更大更香的饵食就在前方。

　　「到底怎么回事？」活尸群和死灵生物的动向改变，天顶乌云泥浆般不安地滚动，就在不远处的白梦堡看上去却愈发鲜明，城堡本身正微微发光。

　　藻一个呼吸起落，身边无声无息多了两个人，挟抱着白羽身体的深晓神鬼莫测地出现在藻右侧方。

　　「太迟了。」幻法士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痛楚。

　　「我一直跟着小学弟的灵魂，却有一股魔力阻止我接触他，无法将他带回现世，方才那股魔力忽然消失，同一时间萨珈也不见了。」

　　藻猛然看向深晓：「什么意思？」

　　「我们都以为会是白羽，甚至怀特温也确定这个打算，但不知为何他最后却选择了萨珈，拥有飞翼家族魔术血缘的正统继承人。」深晓说。

　　此时树木碉堡出入口又传来骚动声，妖一马当先钻了出来。

　　「深晓学长忽然把小学弟的身体带走了……噢，原来你在这。」妖喊叫完才发现昏迷不醒的白羽就在藻旁边，只是从树木碉堡底部被移到高处的起降台而已。

　　「萨珈呢？他到底去哪儿了？」妖着急地问。

　　「先把小学弟叫醒吧！」深晓开口后，众人沉默，事态正朝更糟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