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59、第三章 双头马车 (3)

　　一辆马车疾驶过幽暗的森林小路，潮湿气味由地下升起，车轮恰似刀刃在路面留下辙痕。车夫驾驶马车冲出森林时，眼中赫然跃入一座雪白巨大的山脉，突兀而壮丽地耸立着，在阴沉风景中闪闪发光。

　　然而，原本该出现在雪白山脉的黑白城堡，以及附近的丘陵绿茵，一处供学习魔法的院生们练习技术的石造平台、广大草地的古代堡场和荒凉宽广的砾地，这些属于咒术学院的设施不见踪影，彷佛几世纪来毫无更改，与画作一同度过光阴的风景只是场错觉。

　　一般人想深入艾杰利学园北部区域造访被群山与林木守护的神秘学院，只能选择畜力驱动的马车，该处从新世界开始以来的两千多年间从未有科技文明涉足，因那里是魔法的泉源地。

　　那座山脉由冰构成，无数规则或不规则的解理面折射着光芒，也拒绝光线的透入。

　　一峰又一峰交错堆栈的嵯岈山头往旁横跨，直冲天际，使人眼无法望入冰山里的秘密，因其巨大使得距离相对不明显，那海市蜃楼就在出了森林的空旷视野中间，紧贴着旅人的眼球。

　　马车通过之后过了半天，同一条路又出现一匹黑马，骑士以带帽兜的染色羊毛黑斗篷罩住全身与面孔，沉默追踪着辙痕。

　　视野豁然开朗后，骑士毫无心理准备面对冰山的存在，子夜双眸愕然张大，他和其他人同样寻觅着熟悉风景，如今却像闯入一场绮丽噩梦。

　　「咒术学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那该死的笨蛋的城堡！」拉开帽兜，任不属于初夏的冰冷寒风刺痛面颊，湛蓝短发在风中扬起，泷清雅低声咒骂。

　　区区超自然现象怎可能吓住泷清雅，他默诵记忆中的咒术学院方位，跟着车痕明显也是要前往白梦堡的前导马车继续赶路。

　　他的行动起于直觉，之前和白羽打算前往夏族天京都城时曾被泷星凰拦阻过一次，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让。

　　泷清雅仿效在大平原来去了上千年的旅人，选择原始的旅行方式，武术家特有的资源和体力资本还能将旅程时间再缩短，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学园为何要撒这等大谎？尽管当初是泷星凰将它丢到那个莫名奇妙的地方当高中生，但如果再任由兄长说不许去就不去，那可不是泷家少主能忍耐的友爱方式。

　　实际赶路情况不出泷清雅预期的恶劣，哪怕他已比一般旅者机敏，还是花了十天才进入艾杰利区域。亲身体会大平原的风暴，逆风前进相当吃力。

　　学园已陷入彻底的孤立状态。

　　蓝发少年再度将视线从远处移回路面。

　　一路走来，他只觉得某个征兆呼应了绿京的推测，学园的麻烦大到连阻止外人接近核心区边界，并予以驱离疏散的人力和封锁线都无力架设。

　　泷清雅甚至没见到帖克纳学院的人，也就是破流所属的战略技击学院，他们是机动力最强的院生，不在核心区边界探查守卫，果然奇怪。

　　进入学园后，泷清雅陆续发现一些隐匿气息，对他毫无恶意，仅是匆匆地掠过附近，根本不管泷清雅死活，他只能猜测那是懂得使用法术的院生，除此之外还是不见任何正常人，无论是逃难、守卫调度的，还是来侦查的学园相关人士。

　　泷清雅最想做的是直接找到那些认识的面孔好好逼问一番。

　　也许他们都南下进入西支柱地联合市避难才会因此失联，按照常理这样推断并没错，问题泷清雅认识的家伙个个与常理无关，学园既然已经在疏散封锁的原因上撒谎隐瞒，安全疏散的新闻可信度又有多少？

　　他不相信谣传，除非亲眼验证。泷清雅握紧缰绳，皮革在他手中摩擦发热。

　　许多线索诡谲得无法解释，比如他追踪的这条辙痕，按痕迹推算大概是三天前，一辆沉重精致并且迅速稳定的驷式马车，那是只有居住在大平原的少数古国贵族仍然习惯使用的代步工具，绝非一般富人有样学样打造出来炫耀的旅行玩具可比拟，昂贵但也实用。

　　这纤细深刻的辙痕即使过了三天仍然清晰，泷清雅在某时某刻曾经见过相同的痕迹，由于车轮构造与罕见材质所造成的特殊轮痕，不间断的蹄印则表示了拉车马匹异常的肌耐力。

　　「希沙……」

　　同样的去处，同样无休止的迫切，沃尔夫家的希沙来学园到底有什么目的？自从那次作客后已无联系，泷清雅原本再也不愿见到相同的人名。

　　第一辆车所载的娇客很有可能就是重病的希沙，但是后面还有其他人也从这条隐密的废弃林道接近核心区。

　　泷清雅搭乘过希沙的豪华马车，专门用来运载病人长程旅行，设备齐全，不可思议的舒适，也迅疾得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当驾车者还是那名狼管家之时，简直就像夜晚的幻影，人车彷佛轻得没有重量。

　　派佩翠尔庄园主人是来向学园求救避难？还是另有隐情？

　　希沙之后，还有另一辆马车也跟在后头赶路，但不如前一辆迅速。

　　闯入学园的陌生人不是最大的问题，那座不该存在的冰山是怎么回事？

　　泷清雅拍拍马颈，决定继续前进，用这双眼亲自确认，在他前头的马车里到底又藏着谁，是否追着希沙而来？

　　一路追迹的泷家少主越过根本被御术师变成冻原的崎岖不平地面，这是御术师才干得出来的夸张防卫。

　　除了他们进入学园边界的广大外区森林，原本该是咒术学院学区和外缘的地方，连同土地路面河川桥梁都被冰封。

　　举目望去，能够定位的地标特色皆已消失，以白梦堡为中心的丘陵甚至出现冰山与周遭山脉相连，变成完全陌生的世界，冰山太高大广阔，根本无法发现任何咒术学院曾经存在的痕迹。

　　里面的人到底有无及时逃出？之前又发生何种意外？

　　马蹄几次打滑险些摔倒，泷清雅不得不下鞍牵马而行，却在冰面上发现沿途经过抢在他前方的马车，不是希沙的那一辆，属于神秘的第二辆马车。

　　泷清雅转动视线搜索，车厢和驾驶座都空空如也，像是乘客匆匆弃车步行，但这些冰雪冻土并非自然生成的产物，根本无法追踪痕迹。

　　蓝发少年很清楚，倘若访客进入这块地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白梦堡。

　　走了三十分钟后，泷清雅发现更多匪夷所思的风景，单枪匹马都难以迈步的湿黏软土，或直接在软土上结冰的崎岖地形，简直就是为了杜绝内外存在横越弄出来的陷阱地，居然在深处出现一辆华丽大马车停驻，而且他们还在地上扎营了。

　　离那简陋的营地约两百公尺外，则静静站着两名披着斗篷御寒的身影，泷清雅已知那是希沙的马车，此刻他更有兴趣的是尾随希沙的那两人，他们站在接近冰山山脚下的风暴中，连站都站不稳，显然不是练家子。

　　泷清雅朝第二辆马车的陌生旅人走去，正当他近到能在风声中勉强呼唤对方的距离时，前方山壁忽然破裂，无数大小碎冰岩喷射砸落！一块凝冰硬岩砸向来不及躲避的斗篷二人组！

　　「危险……」其中较矮的那人发声。

　　女人？说的是汉语？

　　事后泷清雅回想，只是电光石火的直觉，脑海中闪过了不行动必会后悔的念头。

　　泷清雅顺势抽出精卫，细窄剑身旋绕出碧蓝幻焰，泷清雅瞬间跃至两人前方，运劲击碎大块落冰。

　　「啧！」冰岩太大了！而且他的体力状态也不好，这样下去只是折损自己。

　　脑海里闪过模糊的话语，泷清雅试着去捕捉断片，某个醉醺醺的男人声音告诉他武术家对上元素魔法无中生有的攻击方式。

　　能力范围内以物理力量去对打固然可以，但一开始双方的攻击质量就不对等，大范围魔法创造的物质通常比实体要脆弱，不要打击表面，而是「意」去撼动这些虚假的物质。

　　集中于一点，那样一来……

　　泷清雅站在满地萤萤发亮的碎冰中，听任脑海中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他的过往，每一次与人的邂逅，仔细回想竟没有丝毫片刻是白费的。

　　真不想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意识到他曾受惠于讨厌的人，尤其对方已不在人世。

　　听绿京说夏族公主行踪不明，那个笨女人，最好已经给他逃回西联市或夏族的中国城去！

　　泷清雅重整心绪，集中注意观察那两名斗篷旅人。

　　即使刚历经生死一瞬间的危机，两个旅人依然不慌不忙，那句呼声也是惊讶大过恐惧，事后泷清雅回想，他早该在发现这个疑点时就果断撤退。

　　「看那里！冰山里藏着巨型怪兽。」另一个披斗篷的男性，声音听起来并不老，两人都用兜帽盖住上半脸，他指着山壁破裂处。

　　缺口竟冒出匪夷所思的巨兽肢体，表皮是苔绿色和深褐色的半腐烂外壳，筋肉纠结，点缀着暗蓝斑点，方才就是那怪物试图从内部打破冰山，才让那些碎冰岩飞得那么远！

　　巨兽挤压着冰岩碎片，企图钻出来，却让逐渐合拢的冰层强行吞回内部。

　　这个拉锯过程缓慢而惊险，由此发现冰山为中空状态。饶是泷清雅也不得不把重心从旅人身上转至目前更严重的异变，前方上层冰壁清晰可见怪物想硬挤出来，但一重又一重冰牙勾住它，缺口前更窜出冰浪形成新的山墙往内硬压。

　　一层层强制封印再度出现，冰山犹如具有生命般，将新生的伤口再度融合，也把那巨大到令人骨血发冷的异兽压回魔法冰层内部。

　　「原来如此。」男人悄声自言自语：「学园的大灾，真面目竟是这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泷清雅没发觉他的态度无意识中比起过往更缓和了。

　　斗篷女子主动朝泷清雅走来，手指按着嘴唇思索。

　　「你是……小雅？等等，全名是清雅……泷？」

　　对方竟能一眼道出他的名字，泷清雅闻言提高警戒。

　　「果然就像传闻一样相当好认！」女人爽快地拉下兜帽，坦然与泷清雅相见。

　　「初次见面，我家的笨蛋弟弟承蒙照顾了。」

　　小雅，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