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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第六章 麒麟皇子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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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眼睛,到了陌生的世界。
梁柱与格门俱漆成朱砂色,某种饶富历史的深红,满室垂着一两市值数万的雩冷绫,地面是黑底镶银刻画星图的石板,除了最里侧大床外并未放置其他家具,以黑白为主色的洞房大屋,予人奢华极尽,却孤冷至极的强烈对比。
一股潮湿寒冷为空间中所有物品涂抹上一层凄凉色调,即使精致美丽却不为人所注目的装饰品比比皆是。
破流一开始只是觉得身子很沉重,四肢无力充满疲劳感。
郁闷堆积在胸口,手脚无法移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脑海一片迷雾。
破流深呼吸,试图吸进更多氧气,结果却是连肺都沁凉了,张开眼睛却是见到雪白的云朵缓缓浮动,眨眨眼再看得更仔细些,发现原是轻薄到不可思议的某种丝织品,透过不知从哪钻入的微风缓缓飘荡着。
头晕,破流还记得她入睡前的最后印象是在天京某处高级旅馆下榻,由于旅途疲累很快就陷入熟睡,一觉醒来却发现身在陌生的房间里,从身体状况判断她应该睡了很久,或许是生病了,因为破流罕有这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连睡梦中被人搬动也未察觉?还是有人对她下药?
躺在床上,只能转动脖子看着这处大得夸张的夏族风奢华房间,破流试着挪动身体,才发现有个人黏在身上,正是造成她动弹不得的元凶之一。
破流一手抖开被子,那人紧抱着她,并将头脸埋靠着胸口,一起将床铺睡得宛如春天般暖和,弱不胜衣的体态并没压痛破流,还被破流下意识当成锦被一部分。
换成平常破流早就将敢抱着她睡觉的陌生人摔出去,但此刻虚弱无比的她只好往上撑起身体,连带连体婴般沉睡着的人,也像岩石上的牡蛎跟着移动。
调整好坐姿,破流从那轻盈负荷和一头长发判定陪睡者应是女性,因此原本伸出来要拍上对方后脑勺要害的手掌也跟着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推摇肩头的动作。
女生的话,破流多少比较不计较,
「醒醒,妳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床上?」
怀里的人发出模糊呻吟,似乎不满睡眠遭受打扰,宛若小猫般磨蹭起来。
「喂,醒了没?」破流放缓语气询问着。
「唔……」那人总算动了,但却是收紧手臂,连破流都感到这个动作紧到不舒服,被这样拚命地搂抱着还是头一遭,话说这小女生纤细的手臂能勒出这种力气也算厉害了,不过要是她认真起来想挣脱还是轻而易举。
对方抬起脸,吃惊的人却换成了破流。
一模一样的脸孔,不,勉强要说有什么分别大概是比她要美上几分,虽没化妆但修饰得很精致,此刻带着惺忪睡眼瞟来,连破流都感到心头一跳的媚态。
不禁联想到某个莫名其妙的回忆,破流一直怀疑那是灵异事件,但自那之后她就对长相相似的存在特别容易起疑,眼前这个该不会是复制人之类吧?
不过谁没事无聊到复制她这个普通人的基因?破流甩甩头,嘲笑自己想太多。
「这么早妳就醒了?」
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但连声音都很像,应该是很恐怖的事,破流却觉得滑稽。
「继续睡吧。」对方又瞇了瞇眼,迷迷糊糊地说。
啥?这就没了。
那人复又闭上眼睛靠回原位,理所当然得令破流傻眼,虽说这样一来也无法将对方当成机器人,但火柴却因此点燃了。
「啪!」三两下甩开那人,破流直接下床,脚底传来刺骨寒意,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审视身上也仅着一件白色单衣,料子还薄得很贴身,现在的季节应该早该是春天,可这房子里却还是严冬。
破流转身回头,那人正从床上爬起,幽幽地看了过来,同样的脸衬着四周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家的情景显得分外诡异。
「妳是谁?」
「想知道,就回到朕身边。」那人伸出纤纤玉指点在衣角上。
奇怪的自称又让破流愣了下,再看了看四周。
和她长得很像的……女王陛下?
破流继续猜测,不过看在对方应该不会(也无法)伤害她的分上,破流还是走回去坐在床边,毕竟这种距离就算有卫兵冲进来,破流要挟持对方离开也占有优势。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的手又被握住,破流有点莫可奈何地问。
「虽然这是禁忌之事,但只有妳不用顾忌,不如说这是妳非知道不可的答案。」
那人却不一次说完,却要留个话尾,举袖以指腹滑过破流轮廓,彷佛鉴赏艺术品般小心翼翼,比下夜森林还要黑暗的眼眸带着迷离,犹如感叹造物的神奇,竟让相对的两人宛若镜射。
正当破流开始不耐烦时,耳畔却钻入石破天惊的下阙。
「终于相逢了,亲爱的妹妹,孤的半身。我是李破流,与妳定下契约之人。」
「妹妹,我?」破流愣愣地反指,见对方点头,第一反应竟是她那死老爹何时瞒着娘去偷吃?还有个和她一样大却地位尊贵的姊姊!不过和第三者生的小孩为何会长得如出一辙,这点费思疑解。
──玩笑开够了!
骗谁!她才不信,说不定是妖怪故意变成她的模样来唬人,在破流想法中这种可能性比笨老爹去搞外遇更大,证据就是名字!从未谋面的两人怎会有相同的名字?
大约是破流怀疑神色表露无疑,那人笑了。
「妳认识李重影吗?我是跟着他到天京来的,如果知道,请让我和他见面,我需要解释。」李重影是带领破流进入夏族世界,寻觅她从未被告知的来历,自称李族一员的老人,现在破流只能找他求助。
「他现在正忙祭祀前的准备,之后妳会见到他,在那之前与朕一起,让朕好好熟悉失散的血缘,晴君将妳藏得太好,真是令人羡慕到要生出恨意了……」最后一句是贴着破流耳廓吐息,令她皱起眉心感到不悦,但说话之人很快地撤回动作。
「开玩笑的,妳是朕唯一心爱的人,朕就算死也不可能恨妳,会永远对妳好,纵使憎恨也是给予那将妳带离朕身边的一切存在。」那人轻声细语说着这段话,掬起破流的发尾抵在唇边吻上。
「陪朕再睡一会,然后进早膳可好?妹妹。」
「不要。」
谁想陪这个抢了她名字和长相的妖怪一起睡,破流没考虑过配合这两字。
「妳不相信也无妨,因为这是事实。」
「是啊好啊!那就随便我不相信,但我来天京是要找那些听说很想看到我的亲戚,现在这样妳要我怎么办?」
啐!都是白羽那乌鸦嘴,到天京前破流都备受关怀一路顺遂,天天不是吃美食就是听故事,除了老人怎么也不肯明白说出自家事业以外,可谓宾主尽欢,破流还一度想过娘亲老家该不会和小雅一样都是□□,所以才存在着介绍困扰。
害怕倒不至于,但没办法扁到白羽那衰神,破流感到很郁卒,如果不是他在海新道馆那番有言在先的诅咒,她现在也不会遭逢意外,啥「朕的妹妹」,诡异!
「想见到妳的人就是朕,时机也成熟了。」伴随着言语,对方又想搂过来,破流让女生抱虽不是头一遭,但不知怎地这个一模一样的「姊姊」搂起人来格外发毛,所以她又闪开了,一手握着对方手腕,示意不得继续。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要生气了。」破流很认真地说道。
「是了,重影说过碧眸之人都不爱与人碰触,但朕是特别的,难道有何不对吗?」
「基本上我就不知道对在哪里。」
「好吧!朕不想让亲爱的妹妹生气,所以妳再陪朕说说话,自从苍君死后,这偌大的宫殿就无人与朕谈心了。」
那人倒也恪守规矩,和破流靠得虽近,却不再触摸她,但眸子里流露出的孤独却让破流反而不忍起来,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孤独感,无论何时何地,总是难以苛责,她的半月,她永远不会苏醒的故人,曾经也拥有这种眼神。
明知同情可能是妖怪的家伙太不明智,但刚才拥抱着、手指交握的温度,都那样像是与她相同的人类,既然长得一样也谈不上讨厌对方长相。
但这种情况下要破流相信有个姊姊也太困难了。
还是先吃饱再来想办法吧?
最后破流也只能做出这结论。
在那奇妙的住处过了一天,破流不是没想过走出去,但当她发现一踏出去就是处在迷宫般的建筑群中心,没走过几间就迷路的状态下,只好讪讪地被带回来相同面貌的陛下身边,至少那些宫女都是这样叫的。
她连提气跃上屋顶都办不到,否则从建筑物高处鸟瞰应该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迷路到令她抓狂。
破流在床上打坐沉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体力似乎正不断流失,战斗能力毕竟破流仰赖最深的筹码,所知有限下谈不上拟订什么策略。
「陪朕聊天,妹妹,吃点果仁吧!」现在那声音又在耳畔萦绕不去。
那一模一样的人不断缠着她,破流是个英姿爽飒的女孩子,这也是她得人喜爱的最大特点,由于是发自天然的本性,当她看见另一个自己举止极阴柔纤弱,庄重优雅到了几乎像是到小雅家看的能剧表演,那个鸡皮疙瘩拿袋子来装都嫌不太够用。
那人是蕬萝,破流知道,她的眼神是求取也是独占,破流从不怕让比她弱的人依附,因为这是爹娘教育她的道理,让生命生生不息地成长,她就会变得比过去更强壮。
但是她不会让自己被独占,陷入不自由。
「不要老是叫我妹妹!我有名字的,破流啦!头破血流的破流!」破流最恼怒这点,那人口口声声喊她妹妹,就像叫一个会动的洋娃娃,为了回礼破流也不曾用任何称呼还给那人。
「可是破流是朕的名字呀!」那人捧着金盘,微皱眉困惑地说。
「我可是生下来就这样取这样了,而且认识的人也这样叫我,凭什么我现在要放弃,最好妳叫破流啦!有人这样叫妳的名字吗?可我看见他们都喊妳陛下,要不然就是根本不敢说话!所以妳姓陛名下?」
那人顿了顿。
「妳说得没错,在这里,谁敢称呼朕的名字,下场只有死。朕也只告诉妳一个人,因为苍君说没有人能够相信,就算是祈祷师们也一样,把名字交给他人,朕随时会被咒杀。」说这话时,黑眸更暗,象征似地环顾周遭。
破流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那妳特地告诉我做什么?」
「朕想听妳叫朕的名字,就像苍君那样。」那人在说到此处时表情微妙。
破流不知所谓的苍君是何方神圣,但现在已经够莫名其妙了。
「不好意思,我对用自己的名字称呼别人没兴趣,也讨厌喊人陛下殿下之类,如果妳有绰号那我还可以接受。」
「那……阳鳞,朕的小名。」
破流想了一下点点头,不忘补充:「我就叫破流,随妳高兴叫不叫,不过别想帮我改名。」
阳鳞好像能够理解破流的话,平静地颔首。
总算是暂时解决称呼上的冲突了,破流吁了口气,顺手接过金盘吃起内容物来,没看过连拿个盘子都快被压垮的人。
但以阳鳞的尊贵身分,命令一票人替她端盘子倒茶拿点心大可理所当然,说到底对方就不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但不知是何缘故,这寝宫内一直只有她们两人,护送破流回来的宫女,一律也止于门前,在能窥伺室内以外的距离就停步告退了,透露出某种严格的戒律。
雄厚悠扬的钟声蓦然响起,阳鳞侧头看向外面,然后拉起破流动身。
「时间到了,陪朕。」
「去哪里?」
「祓禊。原本是十日一次,接近大傩仪变得每日皆须洗礼,烦人的事儿。」
破流有听没有懂,一头雾水地跟着这位唯我独尊的陛下移动,反正不会比整天坐着更无聊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