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35、第六章 祭司与祭火 (3)

　　四月二十日，漫长的一天，绿京与和风皆在中央星城某处研究室中度过，同行的还有妖藻，那古怪的黑影已经停在邻近公民区上空，整整一天不曾移动了，诡谲的气氛却伴随着浓雾遮断所有仪器探测，还有迷宫般导出所有想派入的侦测人员而提升到顶点。

　　但是不明飞行物至少没有移动到其他地方，绿京很确定这一点，因为第九公民区变得如此古怪，必然和黑影的停留有关。

　　心中的不安究竟肇因为何？那是从闭锁在心中的庞大知识宫殿最底层涌起的，彷佛将要爆裂的紧张感。

　　没有什么能让绿京害怕，怪物和死亡等于他人生迄今的铭刻，而绿京勋章累累。

　　生命调查局，隶属境外正义组织警联旗下机构之一，局址和直接位于水晶区正下方的警联总部相距不远，资源亦时常共享，由学者和特别干员组成，一半作为学术研究，另一半则作为跨种犯罪信息取得分析处。

　　绿京正位于内部其中一间三级生化防护的实验室里，并让和风将一排检测过的拭子放回冷藏箱，通过负压走廊让消毒蒸气清洗，面无表情地回到休息室中。

　　包括交通管制在内的戒严状态，即使明知恐怖攻击可能扩及中央星城全区，但为了捉拿恐怖分子，任何人想离境避难都办不到，何况，这次袭击还牵涉太多不能公开声明的部分。

　　相较其他不安的人群，绿京只是拿起几个被视为悬案的不明样本进隔离区玩了起来，否则该如何打发连旅馆都回不去的漫漫长夜？

　　相较晶体墙另一方，负责护卫绿京的藻罕见地不加入实验与讨论中，过多互动容易分心，这方面的定位在护送任务中必须十分清楚，因此藻一直都在休息室，仅给自己找个座位阅读最新期刊度过流逝的时间。

　　和风则在大厦顶楼代替绿京观察第九公民区的方向，同时对生命调查局整栋建筑作全方位的戒护，以防歹徒接近，也从空气、地面和各种大小生物的活动变化，过滤着任何有用情报，甚至是最新的灾变征兆。

　　他们待的生命调查局，虽然不在第九公民区内，但也算离得很近了。

　　忽然间，休息室闯入一名热闹分子，顿时令两位娴静学士同时抬头，妖一边挥舞着手上名单同时跳着小狐步舞进来，打碎室内凝固的空气团块。

　　原本就是多余的妖，被藻打发去搜集消息，好不容易有点成果，他当然是立即回调查局的据点报告献功，妖本来就很不喜欢让藻和绿京独处，因为藻很少表现对人类的兴趣，小学弟没关系，但是绿京就让妖很有威胁感。

　　「藻妹妹，我拿到特别许可的避难名单了！绿京博士排在第三十二梯次，如果我们要撤离中央星城最起码还得等上十小时！」

　　为了避免恐怖分子挟持专机，一口气得到众多重量级人质，达到武装政变的效果，中央星城各处机场决定由警联协同封锁，并依序护送政府要员离开，但此时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若送来一具毁灭武器还不够，接下来的行动必然是瞄准这些维持杰弗炎斯联邦运转的核心人物。

　　并不具备公民身分的绿京，因为拥有与警联及艾杰利学园之间的特殊关系，以及他先前在学术界的威望及生物毒品事件中的表现，因此也被允许先行避难，但论及顺序自然不会赶在政治家们之前。

　　封闭机场名义上是缉拿恐怖分子，实际考虑是防止暴动，但被特权者趁机作为避难通道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妖藻学会不闻不问，但难以苟同。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走，真的想离开也无须劳师动众。」有超级造命相随，加上绿京又是商业计算机用户，这对兄弟基本上到哪都横行无阻，但绿京懒得动弹，只是随政府安排，那些对他都是表面文章。

　　妖藻和学园方面的探子接上线后转赠给绿京的关键情报，加上绿京核对大黑书的机密战争资料后，暂且是强行解开军方竭力隐藏的秘密，光辉之都的存在，他们一整天都耗在解析光辉之都的现有资料上，却发现这个可能性也碰壁了。

　　旧世界残留的机密数据还是不能解释光辉之都的异常移动方式和它对周遭环境造成的影响，电磁波、移动路线、速率、能量还有现在静止的状态，如果只是光辉之都载具本身发出的干扰波，绿京有办法破解并对其摄影解析，但这些想解析那个不明飞行物的做法都失败了。

　　那不是真正的光辉之都，黑影的本体另有他物。

　　现实问题是不明飞行物已经深入中央星城，高悬在天空中的一颗未爆弹，四周被迷雾遮蔽，无法对其调查。

　　绿京只知道一个重点，那就是光辉之都迟早都会爆炸，但是调查发现光辉之都的□□还未完成，理论上不可能被启动，但就是启动了，却还未爆炸，这就像你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忽然静止一样。

　　目前技术还未达复原到飞行载具的机能部分，原本这就是不该研究的旧世界遗物。

　　要压制战争或者巨型魔兽的潜在威胁，目前杰弗炎斯联邦掌握的科技就已经足够了，这种核武不只是造成杀戮，也会大规模破坏地势，在科技区以外的地方又会马上被野生自然力瘫痪，是无法投入实战，单纯从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危险之物。

　　但是军方却像小孩子掘地发现宝藏一样喜孜孜地占据光辉之都，私底下秘密研究，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原地掩埋，保持其自然的遗物状态，但是人类不可能压抑这种好奇心。

　　光是「危险」，就可以当作名正言顺的拆解理由。

　　「光辉之都，到现在仍是动向不明。」藻盯着妖，可后者也没吐出多少具建设性的消息。

　　第九公民区大部分仍为超自然的迷雾覆盖，不只违反科学定律，也违反了元素魔法的规则，自然力流的分布异常集中，现在的第九公民区周围简直就像漩涡一样。

　　某种意义上，御术师遵守着和科学家相似的法则，同时具备两者特质的藻清楚，光辉之都的幕后真相比想象中来得更复杂。

　　「军队、公安人员和警察的力量都动员在防恐行动上，但对于光辉之都所在地点却不允公开也禁止调查，好像这玩意根本不存在，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妖拿起水杯要喝，才发现杯子里被插了朵白蔷薇。

　　本来已经习惯毫无情调可言的地点了，但是不经意注视到这温柔的小装饰品，妖却顿时不自在起来，室内的冷硬氛围并不曾因一朵花儿柔和，同样缺乏色素的花朵，却让人看见以后更加寂寞了。

　　还好，他的藻妹妹就是一座疗伤花园啊！妖正要再度不怕死地对着美人讴歌一番，刚好回到室内的和风无声无息从妖背后冒出来，又把夏族院生吓得跳了起来。

　　「那是柜台小姐送我的摆饰。辛苦了，我再替你倒杯水吧。」造命这样解释。

　　「嗯，谢啦！」妖抹了抹额角，他们目前没有身在地雷区的恐慌，比起上回生物毒品的骚动，这次可谓很平静，令人难以想象天空中的不明飞行物有毁灭中央星城的可能。

　　「人类承担不起知道真相的后果，各方面上。」绿京只管伸手等他的黑咖啡，彷佛对外界闹翻天毫无知觉。

　　「你会进驻生命调查局，不只是偶然，绿京博士。」藻突然开口说道。

　　「咒术学院的人应该要发现了，光辉之都。对于目前普遍科学公开承认的部分，并不包括魔法或过于奇妙的妖魔鬼怪，但并不表示这些就不存在。一旦牵扯上非人异类，这种麻烦的案件通常会划分入警联的两个部门，『生命调查局』和『特别命令科』，所以若要参考过去相关数据，进到这两个机构其中之一去寻找情报，会是较为可行的手段。」绿京摊手。

　　「特别命令科有隐密作业的传统和编制习惯，而我也不曾接触过这个组织里的公务员，生命调查局和我倒是有些渊源。但这些对策机构的设立目的一目了然。末世大战时曾经诞生许多怪物，其中有些是人为的结果，虽然残留下来的档案绝大多数加密过，但和政府合作的话就能得到最高安全权限，要是没道德一点，还能包揽类似实验呢！」

　　事实上，绿京也的确利用过「大黑书」中的禁忌知识，否则先前单凭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内做出反制异种生物的生武？其实背地里早就有类似的实验和准备好的成品在等待了，只是被绿京强行开封做出有效运用而已，绿京也在那场研究中，得以更深入基础生命的暧昧模糊处，并得知许多原本不曾期待的可能发展。

　　人们似乎比他所预期的还要热情地摸索各种关于毁灭的事物，只是以绿京自由学者的身分，其态度和立场也是恶名昭彰的多变。

　　「妖魔吗？」藻用了个术语。

　　「非生非死之物。一般人很难想象，其实病毒就是这种生命形态，只是末世战争时出现的怪物，形体要庞大得超乎想象，妖魔有时是自然形成，有时是从人类或其他生物身上产生。」

　　「你调阅了邪能者百年来的建档。」藻仍是细心地留意到了绿京的动态。

　　既然妖藻也被学园方面强硬地禁止接近光辉之都的雾圈，那股不满便转向挖掘其他真相。

　　绿京博士的着眼点实在犀利得让人佩服，一瞬就从众多线索中找到怀疑目标，当众人都被那奇妙存在吸引时，他却联想到人为操纵的可能。

　　用念力来搬动武器，并且引爆，这就省略搬运计划和袭击目标被提前发现的风险，但是那个体积……似乎是连原本封印光辉之都的外部机具都搬上天空了，关于不明飞行物的目测重量与稳定度未免让人质疑，人类真的可能凭空移动如此夸张的武器？

　　但对象是会使用大范围魔法的藻，还有创造出完美造命的绿京，他们的着眼点就不是可与否二元性的划分，而是只要有一点怀疑就尽力去求证，直到阶段性的回馈出现为止。

　　「这次恐怖攻击，背后有邪能者。『巢胎化』现象出现了吗？」

　　藻说出所有研究物种调和学的生物学家一致观望的假说。

　　巢胎化是部分异端学者从新世界人类的突变族群和混血异种中，提出的生命进化论点。

　　末世大战之前，人类平均寿命大约八十岁，体质并未有明显跃进，但新世界至今日两千多年的发展，出现了邪能者和长命族这两支最明显的新族群，经过漫长的冲突与科学验证后，才终于承认长命族及邪能者不是病态的异端，而是正常繁衍的人种。

　　但这种超人血统又神秘地不随便与常人相融，想透过积极方式繁衍出长命族和邪能者的成功机率往往极端低落。

　　人类祖先在远古时期曾经接受不少外来基因，这些跳跃基因在演化中转移于各基因体上，加上每四十代一次的自体突变，协助人类度过天择的考验。但是前代人发现子代诞生时的外遗传讯息，冻结了部分外来基因的功能，使其沉睡不再作用，作为抑制或消除某些抑制限定使其他基因得以发挥功用的选择，造成前代人类的样貌。

　　这个不断传递的讯息指令，也造成了衰老与病变。

　　从信史时代到旧世界灭亡，宏观来看也不过短短数千年而已，人类虽然解开为数不少的生命之谜，却无法发现那些失去的真相，同时亦出现更多问题。

　　为此，有些特殊理想的人类热切地奉上更多代价，为了寻觅那「沉睡的基因」与「解锁冻结指令」的秘密，他们相信，这是超人和常人的差别，只要创造更多的超人，人类一定能安度生态难关。

　　然而不惜以人类自身的衰弱与老死为代价也要封印起来的未知因子，到底隐藏何种可能性？

　　科学家们好奇地朝解锁方向探求，终于在末世大战唤醒其中一些因子，一度这些可怕历史让新世界列入禁忌中，但学界普遍相信，一直有人在做着重蹈覆辙的研究，总有一天会造成历史重演。

　　原来人类身上，存在着能转化为新型生命的巢胎，又或者反过来说，少数已进入转变前阶段的人类，容易吸引与之共生的新型生命，这些罕见的触媒，总有一天会引起全体人类的突变，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变成将怪物引至世间成形的媒介。

　　所谓的新型生命，就是无法期待、无从选择、无力阻止的任何异类，比如妖魔……或者神之类的怪物。

　　尽管拥有巢胎化特质的能力者形容名词多如繁星，邪能者、灵媒、混血、使者、超人、异种……但这仅是暗示波潮的开端而已。

　　在如包裹传递的遗传因子中，少数并未听到冻结的讯息也不曾被制约的人类，带着使其苏醒的特质，作为异端诞生。

　　「若迷雾中真有妖魔，它的产生绝非偶然。基本上妖魔涉及人类世界，和人之间往往存在特定关系，更多是精神性质上的共鸣。况且这次的情况，类似案例中曾出现无法解释的大型地面天气异常，只是不曾亲眼见过。」有的案例中妖魔甚至是以纯粹能量的形式存在，没有意志也没有形体，因此造成的破坏属性难以估计。

　　「任何仪器接近都会立刻故障，无法进行测量调查，我不相信那只是军政厅或任何势力制造的大规模毁灭武器。」绿京冷冷地下了休止符。

　　绿京不想让和风冒任何与妖魔接触的风险，那是造命的弱点，哪怕是超级造命的和风也只会被瞬间瓦解机能。按照科技理论推断，进入强烈野生波动的自然力流中，造命这种科技结晶很可能会像冰淇淋一样融化，还原为野生的流星壤。

　　没有逃之夭夭，只是单纯基于绿京此人就是具备喜欢趴在悬崖上欣赏大漩涡的兴趣，此外他还相信自己有办法在最后关头撤退。

　　妖若无其事地听着，只有隐约闪动的眼光透露些许不寻常的讯息。

　　人类之视野，非人之视野，从不处于相同平台上，妖即使看见任何奇异，对他而言，并不存在好奇的理由。

　　因此，他仅仅凝视藻石雕般的侧面，脑袋中空空如也。

　　「Majesty博士，警联方面紧急通讯，为您转接都司局长的视讯。」系统传出一声提醒。

　　「又怎么了？」绿京才喝了半口黑咖啡，这些警察存心让人坐立不安，除了鹰宫都司曾替他引荐警联的上层关系好解开杰弗炎斯政府的追缉，得以多一层警联的庇护，Majesty欠他人情外，绿京可不喜欢三天两头被请去应付些麻烦事。

　　明显是从外面的巡逻车联机过来，局长的风霜身影正立于来往警察中，面对镜头的脸罕见地失去冷静。

　　「抱歉，Majesty博士，可以请你在撤离前将和风借我一下子吗？」

　　开门见山就要最强的造命，还是绿京当初不惜面对两大支柱地政府与研究所追杀也要保护到底的「兄弟」，不愧是局长，胆子够大。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将舍弟当工具出借。」绿京阴沉地回应，和风站在他身后按住椅背。

　　后来绿京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对和风的定位，在所有人面前认一个造命为弟弟，这固然是他的真心愿望，也是为了替和风建立临时的行政身分。

　　哪怕其他人背地里如何讥笑，看在绿京的面子上至少比较会用人类的礼仪对待和风，又是因为利益，面子够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人类定义真是吃饱没事才会去争执的问题。

　　「都司局长一定是有急事，可以帮上忙我很乐意。呃？」

　　坐在椅子上的绿京猛一仰头，颅骨扎实地撞上和风横膈膜处，对于这么快就被拆台，绿京不满地报复着。

　　「万不得已才提出这无礼的要求，十分抱歉。小女遭到绑架，同行的司机与护卫两死一下落不明，雾区现场目前封锁中，但局内现在加入防堵恐怖分子的联合阵线，实在没有多余警力来调查这起绑架案。」自然，爱女被杀手绑架的迹象也让鹰宫都司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他还不能放下指挥工作。

　　身为超级造命的和风，各种鉴识甚至可以直接在现场进行，发现目前人力无从察觉的迹证，加上若能拉拢能力属于综合型的天才学者绿京更是一大助力。

　　原本要在雾区调查，警察就必须先面对格外强硬的地方势力阻挠，无法规避的一番交涉，和当下震撼全星城的不明恐怖袭击正火热的状态必然会造成时间拖延，直接影响人质的存活机率。

　　一介分局局长的女儿绑架案，原本便容易被忽略，然而第十三分局地位特殊，因此虽然调查妹姬的绑架案也有优先价值，但局内分配到的防恐任务却不能不执行，于是成了资源不足的窘境。

　　「有没有可能和光辉之都是同一势力所为？」虽然鹰宫都司本人职位不算非常重要，他本人却是警联的破案招牌，颇具指标性，在民间和各机构都说得出名号，前不久羔羊组织的暗杀对象就包括了他，如今失踪的是女儿，更让人觉得不祥。

　　「这点尚待厘清，总而言之，请博士你──」

　　「官腔可免，把坐标告诉我们吧！」绿京挥了挥小手。

　　「我这边还有两名艾杰利的院生，若在雾区惹麻烦还可以找他们帮忙。」

　　绿京敏锐的心智已经察觉事态必须适时转移注意的直觉，纵使他分析到最接近答案的假设，目前也没有处理问题的能力和义务。在光辉之都上能查的部分差不多已尽了，对于妖魔，绿京起码还有对自然界高位存在的敬意，他可无法把这种东西平铺直放在自己的解剖台上。

　　「事实上，雾区的地方势力已派人过来接洽，因为他们也有一位失踪者……」

　　「啥？」

　　「泷清雅。」

　　──第二部第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