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56、第五章 动如飞雾 (1)

　　「神行翼任务，现在应该真正开始了。」东方伶和兰冰釉在预天术院的核心波伊特小姐的保护下，安静地待在学院地底的庇护所。

　　演艺学院的领导学生拿着郁金香花苞造型的酒杯，凝视着酒液，像一座微缩在掌上的金色湖泊。

　　「为何……我们……要待在这里？我想去中央星城，起码可以从新闻知道他们的行动。」兰冰釉这时不敢再灌醉自己，但是语调和全身仍然颤抖着，他裹在毛毯里，露出半张疲惫的脸。

　　「因为浪游说你是神行翼的原创者，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呢。」东方伶被指定和兰冰釉相处，除了爆发学院被入侵的事件后，同院的人未必信得过以外，东方伶仍是知情的少数人中最适合与委托人相处的人选。

　　兰冰釉到底也是个麻烦的科学家，冲动起来很可能坏事，偏偏科学家的脑袋不但有别常人，也和魔法学生不一样，想好好安抚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

　　如果看护他的是东方伶，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是指兰冰釉不惹麻烦，但是另一方面，麻烦还是可能主动上门，在一切动荡落幕前，兰冰釉正面对着暗杀危险，也许不是真的要他的命，至少也是为了胁迫原创者乖乖闭嘴。

　　「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神行翼的出现对今川集团其实不痛不痒，不管有没有我的构想和设计，类似的发明终究可能被别人做出来，顶多只是慢一点吧！」目前众人都把元凶暂定为今川集团，但是，那个庞大的组织究竟是涉入全部，或者只是一部分人的阴谋？

　　从敌人有办法协助他突破研究瓶颈，兰冰釉就知道，对方的研发实力决不会低于艾杰利的团队，只是，为何不用光明正大的手腕竞争或合作？

　　他一开始以为是嫉妒，但是，倘若凶手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掌握原料与商品市场与开发研究的大集团呢？或者只是因为神行翼是可有可无的项目，所以能抢就抢，抢到了，就可以做更有效率的利用，抢不到，维持现状也没有妨害。

　　人类的生活不会因神行翼迟迟不出现而毁灭，这是一开始兰冰釉就很清楚的事，那么，他为何汲汲于此？

　　兰冰釉终于知道除了被盗作和背叛的愤怒，某种更深层的痛苦是什么了。

　　他早在合作时就隐约察觉，却总是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那是他和他的团队被看不起，认为是乡下傻瓜发明的轻蔑！他没有感受到在加入著名研发团队，以杰弗炎斯的名义，开发一个动摇城市文明的技术时被小心翼翼守护期待的尊重！

　　所以他们总是被隐藏、被欺瞒还有被要求进度，喝斥过多的理想。

　　兰冰釉将全部投注在这个无数前人判定没有经济效益的单人飞行载具，因为自然力的肆虐导致补给维修以及服务人类聚落的市场都无法成立时，目前能够安全活动的空域非常有限。

　　你就算生出翅膀，又打算飞到哪儿呢？

　　「神行翼的完全形态，非常帅气呢！」东方伶忽然开口，声音划破庇护所内的沉闷，东方伶一边品酒，腾出的另一手拿着神行翼的设计草稿。

　　「大概没有任何小男生不想要吧？凭空生长包覆全身，隔热防撞又具有维生功能的护甲，背后是会随气流和高度以及速度改变型态的修长翅膀，万一误入危险的自然力区域也有备用的晶体滑翔翼或降落伞迫降功能，甚至还可以制造高空气囊浮游一段时间。」

　　动力是由流星壤核心提供无污染的永动能源，原理和造命及商业计算机还有智能核一样，采取全自动导航功能，再以人力下达关键指令，简直就像是魔法的道具。

　　「我就想要一件啊！」东方伶喟叹。

　　「可是，有这种材料和技术，还不如拿去开发更多造命功能或智能核为人类服务，毕竟这种商品才有市场。」兰冰釉沙哑地说。

　　他的手心里停着一架不知何时折好的纸飞机，青年靠着椅子颓丧地张着眼睛。

　　「一开始，只是想更接近天空……」科学家喃喃自语。

　　从末日大战后复活的新世界，像是记恨着人类毁坏这颗蔚蓝星球的历史，对人类和其他小型哺乳类动物非常不友善，即使从遗迹数据中阅读到人类曾经走出的太空距离，但那些骇人的道标已经远到看不见了，湮灭在末世大战的尘埃之下，绝大多数这块新生大陆上的人类都不愿意也无法理解科技的意义。

　　科技，那是一种领先当下的创新，并且是人类为了追逐梦想努力的成果。

　　科技永远都在变化，跟着环境与需要她的人，有时跳跃到过度歇斯底里的便利繁杂，有时只需要最简单但是凌驾凡俗的形式革命，带来新的时代，创造新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人类的观念。

　　举例来说，当所有人都用手脚在挖土时，有人为了不折断指甲弄伤手，增加效率而创造了耒耜，耒耜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尖头木棒，上面加上一小截横木，使用者就可以踩在横木上，将木棒刺入土壤里翻动，增加人手做不到的效果，使得种植作物更加轻松了。

　　渐渐地，耒耜又多了更坚固耐用的材质，然后是更多型态的进化，使用工具取得更多收获的概念，又加入了畜力、水与风的自然力。

　　瞧！人类的双眼永远都在凝视自身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兰冰釉也不例外。

　　差别在于，如今的自然拒绝被人类征服，天生就是活在陆地上的生物，身为人类的兰冰釉，从他看见天空的那一瞬起，就只能饥渴地凝视着，再也无法转移目光。

　　「放弃吧！那已经不是科学能够探索的领域了，以前古人甚至还想离开大气层，到不同的星星上殖民呢！」同事总是这样笑着打趣。

　　「不然你学魔法吧！有的魔法可以教人怎么飞呀！」

　　并不是那样……兰冰釉想反驳他们，并不是看见什么就能理解，即使是行走在陆地上，也有许许多多无法理解的存在与现象，所以并不是飞到天空中，或者住在天上就能得到过去没有的智慧。

　　水晶区只是一个笨拙的大型工作站，这是兰冰釉的理解。

　　或许魔法使用者明白这个奥妙，但他们总是守护这些自然的秘密，用隐密传承的独特宇宙观解析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那都是个人主义式的，非难科技的高傲态度，两者最主要的差别在于科技对群众分享开放，魔法就算不属于个人也属于一个特殊族群，这个族群总是与人类社会保持某种距离。

　　像兰冰釉这种对魔法没有天赋，但是仍然拥有研究才华的凡人，对魔法技师而言也只是无关的闲杂人等，这点他在时川浪游接手神行翼任务的表现时已有相当明白的体会。

　　另外一个原因是，科技区已经够狭小了，但是最方便的发明总是服务少数阶层，而形成另类的垄断，使得在科技区里，某些发明比魔法更珍奇也稀有昂贵，这真的很好笑。

　　难道没有人想要改变吗？不管是对天空的好奇，或者降低目前核工程学产品的成本，支持更多基础研究的工具，长远以来说不定就能改善许多人的生活。

　　例如大气科学，若得以突破只能在科技区研究的限制，提高实验的安全性和持续时间，可以预防天灾，增强对农渔业的帮助和改变目前保守迟缓的交通方式该有多好？

　　所以他想要靠自己的手打造一双羽翼，兰冰釉就站在科技前线上，他长久以来深深知道杰弗炎斯这个靠遗迹科技持续长达两千年领先优势的区域文明，是怎么把科技当成权力的来源而加以禁忌秘密化的传统。

　　近代才有一个Majesty横空出世，态度叛逆但是自由地创造出各种新发明与概念，激发了不同支柱地与城市财团的竞争，又因为获利的市场让科技更加普及化，兰冰釉非常羡慕那个人，但是还不够，他也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发明。

　　烦恼了这么多，他最想要的还是飞出这个可怕又污秽的地上牢笼。

　　「兰兰，你的心意学园是明白的，神行翼只要被用在好的地方，那就是非常理想的工具，目前还急不得。」东方伶走过去拍拍他。

　　「但是我的生命历程转眼就要消失了，你我都是，只能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神行翼造成的影响或许我根本看不见，有生之年顶多是作为创造者用它的功能飞一飞当玩具而已。」兰冰釉苦笑。

　　「背负着翅膀却无法飞行，就只是另一种累赘的怪物而已。」他的「翅膀」并非是背上的两片构造，而是抽象的理想，很少有人天生不带这种「翅膀」，但是脱离童稚后还未为了讨好现实而折损，那么就必须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愤世嫉俗的怪物，兰冰柚选择迂回地绕着圈子，用大人的方式按照规矩筑梦踏实。

　　哪怕一度茁壮过，那翅膀被生生拗断的瞬间还是痛得钻心。

　　「是啊，没有风也飞不起来，这阵大风说不定会连我们的岁月和人生都吹光了，起的风势才足以撑起你的发明。」东方伶温柔地附合友人。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确保起码神行翼不落入歹人手里，以免在我死前就看见我的梦被玷污，今川集团，不是我选择的皈依。杰弗炎斯政府够强，他们不需要也控制着战争不被发动，虽然说是独占科技的优势，但是也无法离开长久依赖的环境区位。我曾经想过干脆就委托给政府吧！省得其他人争夺神行翼造成无谓的延迟耗损。」兰冰釉悲伤地摇头。

　　「但那样还是不够的，经过这次的意外我才发现，最好还是把神行翼交给艾杰利学园封印，或有限度地使用，直到人类真的需要也可以使用它时再解锁。现在这种少数集团独霸的时代，连人类都只能居住在支柱地内营造盆景式的文明，真正需要的人很难直接受惠。」

　　兰冰釉神经质地张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怔怔地直视墙壁。

　　「时川浪游说得对，神行翼目前被用来做坏事的可能性远大过为善，作为发明者我有这个责任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不，已经来不及……」

　　牵连了这么多人加入神行翼的补救作业，兰冰釉才猛然发现，情况已经失控，不再只是一个研究计划、对个人所属学院和团队负责的问题而已。

　　「我错了，神行翼终究是无生命的死物，因为我的贪婪和任性，把一个还没有实际价值的东西说得好像很伟大，结果让无辜的人替我去冒险！以前到现在，都是学园的人支持我创作神行翼，你们才是我的翅膀，瞧瞧我做了什么！」兰冰釉以手掌按着眼角，眼泪淌流不止，懊悔道：「我居然把最珍贵的生命，看得比发明还轻贱，就算他们不是预天术院的人，我不希望有谁在这次的行动里受伤死亡……」

　　「我明明知道光靠个人斗不过今川集团，早知道就拿他们的钱，神行翼团队里也有很多人早就成家，希望过稳定的生活，将来进入大企业工作，起码我们已经把神行翼做出来了，证明艾杰利做得到！」

　　「兰兰，听我说，我的演技对科技产品没用，所以无法参加浪游的团队。他们打算背水一战，连补给和后援也不要了，可是，相信浪游吧！只要他做出成绩，学园就会跟着行动。」

　　东方伶也曾经因时川浪游的委托险些在娃娃馆里送命过，所以他很清楚，这种奉献精神只是很自然想维护同伴的行动而已，哪怕是能力无法充分发挥的地方，但是被需要时就走向前去，谁也不必说欠谁，因为是自愿这么做的。

　　东方伶接过他手里的纸飞机，拿在手中，这里还没有能让这精巧的折纸作品自由滑翔的天空。

　　「洛歌斯那群家伙，只对打胜仗有兴趣，就算逼不得已要败退，也会咬下对手的一块肉来纪念，并且换人上阵持续到胜利为止。」

　　「时川浪游是个恐怖的男人，他已经舍弃了绝大多数的累赘，就是为了要掠夺我们这次被偷走的目标，牵挂太多就带不走想要的东西，何况那个隐客也出手了，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希欧利亚的火眼怪物刚进学园时，那两个人连手缔造过的纪录吧？毕竟你都宅在实验室。」

　　东方伶轻轻用指腹抚摸着纸飞机机翼边缘。

　　「居然也有被这个你说是怪物的人？」兰冰釉好奇地抬头，他和东方伶都被拒于黑夜宫殿外，也没目睹过隐客施放魔法，自然不知那名神秘院生的实力，但是时川浪游很有名，兰冰釉知道。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新闻事件也和东方伶有关，就是时川浪游曾经用火龙召唤术的极限威力招呼自己身边这个人，然后还没有弄死对方并触犯校规被退学，魔法技艺之精炼可见一斑。

　　「因为那两人连手的恶作剧都是国家等级的，我可没那么坏哦！」东方伶搧着手，想起他也曾经让时川浪游丧失冷静的往事，感觉良好地勾起唇角。

　　虽然那是很乱来的计划，可是，还不是他听说过最乱来的，最后并没有干涉六人任务的东方伶还是有他的信心依据。

　　之后，东方伶没再多说什么，但两人都很明白，唯独等待这次任务终结，才能有更进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