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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第六章 天空墓志铭 (2) ...


  •   小赭直到憋气快窒息,才猛然掀开睡袋坐起,狭小的帐棚中只有她一个人,当然,她是死也不会想和变态并肩睡在一起,所以事先说好轮流守夜。

      遭逢山难,原本就是非常不得已的情形,在冰冷残酷的环境里扶持自救下,礼教之防已是等而次之,就算亚契斯要求同睡取暖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露天下过夜不啻自杀。

      但彷佛看出了小赭内心的惊恐和不愿,亚契斯每到深夜都以看守营火为由,将唯一的帐棚和睡袋留给小赭,并赶她早早去睡,对小孩子发育不好云云。

      若小赭坚持要晚睡好监视亚契斯,该人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消多说,小赭自动认为那种表情配上那张粗鲁脏乱的丑脸,愈发毛骨悚然,缩在睡袋里却总是留着睡袋拉链缺口以备逃跑方便,枕戈待旦之心相当强烈。

      原本小赭在亚契斯一连串细节不忘殷勤照顾的举动下,说没有一丝感动自然是假的,她也曾假设过亚契斯真的像他所说是做研究的大学生,只是大意迷了路。

      所以白天的时候小赭一度安心过,或者说她知道靠自己铁定活不下去,只能依赖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直到发生山难第二天的半夜,小赭鼓起勇气透过帐棚细缝偷看营火堆,生怕亚契斯像童话故事的慈祥老婆婆,半夜却变成磨刀的鬼婆,也拿个凶器在沾沾自喜,等着猎物放松戒心时将可口的肉活生生宰杀。

      但是,依旧旺盛燃烧的火堆旁,却无遗留一片影子,安静于是汇集成滔天的黑暗恐怖。

      小赭永远忘不了当时心跳得有多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害怕自己就这么死掉,连再见也来不及对认识的人们说出口。

      想到这里,比起恐怖更大的悲哀让小赭流泪了,泪水顺着脸颊,为何总会流到嘴角去?那种又苦又咸的滋味小赭熟悉到想要呕吐!

      小赭的推理能力很好,好到她想忽视所有的不自然也很难。

      那个变态男在这样的寒夜里,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对方一大清早却又若无其事地等在帐棚前,带着热腾腾的早餐。

      一个自称普通的大学生为什么能在这种森林里如鱼得水生活下去?当初迷路的动机就很启人疑窦,迷路了那么多天还能剩下足够分给小赭的食粮衣物,以及继续野外求生的体力,这真的合理?

      可能吗?如果不是长年游走在森林里袭击旅客的变态杀手……

      他离开营地过夜一定是去他隐藏在森林里的秘密基地……

      说不定变态到有个奢华的小木屋,然后一边歪曲嘴角洗热水澡然后穿着睡袍拿着香槟嘲笑小赭孤军在风雪中奋斗的模样,以此感到兴奋……

      如果小赭再笨一点,真的会对目前唯一的救命恩人信任到无以复加,但是她原来就要比同龄的国中生要精明,懂得为自己打算,除了阿羽哥,她不相信任何人会无条件对她好。

      小赭想到这里笑了,她一直觉得很孤独,不管在家中或此地,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不在乎她,妈妈只是强把价值观加诸在她身上,老哥又是个怪里怪气只会欺负她作乐的笨蛋高中生,谁会倾听她?谁将她当成特别的?

      只因小赭无法欺骗自己是天空中最闪耀的星子,但是至少,容许她希望有朝一日,或许只是一刻,她是最特别的。

      但是这样的期待在阿羽哥身上已经不可行。

      而且,迟迟无救援到来,小赭感到浑身无力,陷入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她不像刚见面那样讨厌「伪亚契斯」,反正人在死前都会比较宽容些,就算「伪亚契斯」是个心理扭曲犯案无数的变态杀手,小赭也不想和他计较了。

      小赭想,自己或许会就这样死掉吧?

      食物的配给依旧艰难,一天比一天难入口,算算小赭竟然坚持到第四天了,这是她第一次离家,撤下所有安全的玻璃罩,让人无法呼吸的风,阴森的黑森林,不只是停留在原地,还必须背起行李继续寻找出路。

      亚契斯已经算是超乎寻常地体贴小赭了,他一个人就背起所有求生装备,换句话说,就算是非常虚弱的小赭还是必须靠自己的双脚跟着陌生男人往前走。

      没有安慰,无法依靠。

      「妳不想死吧?我不是天使,可以背着妳飞回家,但我可以帮妳,不过妳也要帮妳自己。」亚契斯像是看破了小赭的冲动和沉默背后,导致她陷入困境的幼稚感伤与任性,却只是这样对她说。

      亲身体会大自然的威胁,她自己明白,这里没有高村医生会出诊,缺乏都区的救护车,只要无人知道她此刻的位置,她会死,会比亚契斯先死,就算他对她下手,小赭想,现在自己也无力反抗。

      就算每日得勉强忍耐亚契斯用干毛巾为她按摩轻微冻伤的地方,她还是感到跌伤的地方痛楚加剧,伤势在恶化,她连走路都不太成了,扭伤的脚踝也肿得跟面包似,泛起紫斑。

      但是小赭还是咬牙跟着他走下去,她想活,就算这个男人最后会丢下自己或者杀了她当食物,但是只要一天他不动自己,小赭就要活下去!

      今天女孩反常地大清早就在严寒中张开双眼,之前她每次休息都会想能拖就拖逃避现实。小赭被胸口处的疼痛惊醒,全身肌肉都僵硬抽痛对她抗议,清晨的天色却近乎半夜,她毫无睡意。

      小赭尽量把衣物穿上,披着毛毯蹒跚走到帐棚外,在重重松杉枝叶遮蔽下,地面仍是阴暗无比,但比起完全漆黑的夜晚,进入白天仍然比较方便,小赭能看见朦胧的森林景物。

      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抬起头,却清清楚楚看见高耸的杉树上倒吊着一个人,离地少说七、八公尺,头下脚上地悬空。

      小赭清楚地看见亚契斯的脸上蒙了层冰霜,五官陷于沉睡,或可说近乎死亡,毫无生命迹象,他的双手在心口处交叉,整个人宛若黑色大蝙蝠,青年的尸体被挂在零星有雪的树枝间。

      这是青年和少女历日来最漫长的一场哑剧,终止于小赭的凄厉尖叫中。

      亚契斯赫然张开双眼,目光如电,颊上薄冰融化,交叉的两手松开平伸在身体两侧,他放开勾住树枝的脚背,整个人宛若鹏鸟在空中翻滚一圈,精准地避过横生枝枒,轻飘飘地落在小赭面前,飞落身姿极是优美,前提是小赭还能鉴赏的话。

      亚契斯看着他几日来照料的小女孩,脸色由白转青,小口大张颤抖着,表情很是夸张,比起过去的激烈反应有升级趋势,所以,亚契斯判定自己的睡觉习惯吓到她了。

      不知现在解释他也有天极武术的才艺来不来得及?

      若非帐棚让出去,亚契斯也不想整夜运功好保持身体温暖,尽管对技艺精进大有帮助,可亚契斯宁愿用普通人的方式睡得舒服些。

      吸、吸血鬼!

      她看走眼了!眼前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变态杀手,而是假装成一般人的变态怪物杀手!

      小赭深吸一口冷气,想要继续尖叫,却只能迸出一连串剧烈咳嗽。

      亚契斯连忙抢上前扶住小赭,小赭仅凭本能用手押着那处疼痛不已的地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妳还好吧?小赭?听我说,不要睡!」亚契斯脱下手套,一手按上小赭额头,他最害怕的情况终于发生。

      他遇到小赭的那天晚上,小赭已经带着浅浅的发烧,几日下来,体温一直不曾降下,亚契斯顾忌过度奔波会让小赭的病情转成肺炎,总是尽量将小赭安置在营地休息,自己独自行动拚命想找到森林出口,非不得已才带着她移动,尽量跟着植物生长的差异性,往可能是出口的方向走。

      截至今日为止尽管确认了几条古旧旅道已经半路中断,他原本用来判断的等高线图也是错误的,更旧的古地图更是完全失败,早在几天前就被亚契斯愤怒地拿来当点火的引子。目前已经确认删除的错误方向,虽可避免重蹈覆辙的迷路,对于现况却帮助不大,如果只有自己还不是那么紧急,但小赭的病情不容拖延!
      然而今日看起来小赭已经撑不下去了。

      「你好吵……」小赭又担心近距离接触会嗅到对方体味,排斥地对亚契斯推了推。

      「好好,我不吵。我带妳去找医生。」亚契斯忽尔竖耳倾听,感觉到附近树林有些许杂音,像是马蹄踏动,于是他伸手去抱小赭,心想事不宜迟,或许能求救的对象就在附近。

      「你想做什么?」睡意迷蒙中,小赭忽然张大眼睛。

      杀气呀……

      小时候也是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亚契斯,身体本能察觉到这种强烈敌意,特别是在小赭意识不清时,一股脑儿倾泄出的负面情绪,让亚契斯深深吃惊。

      这么小的孩子,打哪来的强烈怨恨和防备?彷佛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任似,排他得可怕。

      他还以为相处过几天之后,两人至少可以变成朋友。

      该不会自己一时兴起开的玩笑,小赭还当真介意起来?

      亚契斯宁愿练琴写歌,都胜过像猿猴在树上跳来跳去,他望着林荫叹气。

      不过,再踟蹰下去,搞不好会错过一线生机,抱起小赭提气纵上树,亚契斯便朝骚动处追去。

      晃动,冷风,男人胸口的热气,心跳声。

      变态杀人魔终于要把她带到森林小屋基地去,把她丢到浴缸里放血,用香槟酒杯盛来喝,她就知道亚契斯是吸血鬼──

      传说中吸血鬼不都是俊美优雅的贵族吗?她就知道电影都是唬人的!

      为什么她就只能遇到头发像堆咸海带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怪人?

      尽管神识昏沉,小赭的幻想力不忘继续运作。

      「你知道动脉的位置吗?不要割手哦!会先切到神经,痛死了。」阿羽哥喜欢推理小说,小赭也喜欢,说起来这倒是他们比较说得上同好的地方了,小赭常常同情凶手,她总想一定是世界对某些人太坏,所以他们不得不异常起来。

      不过,就现实而言,她可不想遇到推理小说里的凶手。

      为什么没人在铸下大错前就帮助那些罪犯?为什么那些坏人就必须变得丑陋和讨厌?为了得到自己的满足不择手段?不管坏人最终有无忏悔,小赭都认为不公平。

      「小赭,妳相信我,我是亚契斯。」声音到底从何处传来?先是近,又渐渐远了。
      亚契斯希望听见的马蹄声是真的有人来到这附近搜索山难旅客,这对他们而言是唯一的生机了。

      「你只是和我喜欢的人有相同的名字,你又不是他!你也不是阿羽哥!」

      阿羽?这又是哪号人物?

      亚契斯甩了甩头,专心辨认声音来向。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活着好累、好累……」她只想着自己,这样有错吗?

      「如果可以继续假装下去……」小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流出,滑过了脸颊。

      「我就可以不用发现自己有多么丑陋……」

      破流我嫉妒妳,我对不起妳,我把妳从脑海里抹去,我一看到阿羽哥,就不想看到妳!妳喜欢我,我却讨厌妳,原本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她没有抱怨的资格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而她只敢在心里承认错处,这比愚笨还要令人感到羞耻,她对自己感到恶心!

      「小赭!」亚契斯轻摇了怀中人儿,头颅晃动一下,身躯放软,人已晕厥过去。

      白马在不远处来回走动,鞍上无人,令亚契斯感到失望,纤离一见周遭有人跃下,不待亚契斯松口气就朝他直直奔来。

      「你是小赭的马吗?」大喜过望,亚契斯带着笑容迎向纤离,岂料纤离奔跑路径保持直线且毫无停止的打算,竟是打算冲撞得人仰马翻。

      「等、等!」亚契斯眼捷手快,捞住缰绳回扣,肌肉鼓起,卯足劲拉偏马颈,趁身趁马通过旁边的一瞬,挟着小赭翻上马背,一同接受纤离忽如其来一发不止的狂奔。

      「你要去哪里?」亚契斯有个疑问,动物有识途本能不知是否为真,他带着指北针却老出不了山区,简直教人抓狂。

      「喂,记得往有医生的方向跑哦!」亚契斯可惦记着他的小歌迷,尽管小赭认不出他来。

      这个小小的身躯,究竟背负了多少沉重的思绪,亚契斯不知道,但他喜欢看女孩子的笑容,胜过她们忧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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