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06、第二章 精灵王与我 (2)

　　「哦！真有你的，这季节正是驹笛尔斯鱼繁殖的时刻，母鱼衬着鱼子一起烤，是特级厨师资格考才有机会使用的淡水鱼食材，我的最爱！看这重量，这柔软的鱼身，这个加深的特殊斑点标志，噢……噢……」广寒不比冥皇律，得用两手才捧得起成年雌鱼，她两眼放出兴奋精光，口中赞叹不休。

　　当辛苦地蹲在冰上清理完鲜鱼的白羽折回木屋后，见到两个人正饶有心得地讨论鱼类料理，白羽恍然大悟，馆长其实也是会说普通话的嘛！

　　「还有，我想问，协会近来还ＯＫ吧？」

　　广寒毕竟不忘她在人世中的重要基地，再者凯因永远不会勤快地通知其他人集结，意思到了剩下就得靠成员自己知觉，他们虽是异人与非人，出任务还是得做功课。

　　她可羡慕在艾杰利的馆长，不怕与凯因的动向脱节。

　　「不错，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御见没有新的预言，大家都纷纷去旅行，圣区世他觉得上次对妳做得太过分了，托我顺便带来他的歉意。」冥皇律想了想，确认他的内容是否还有所阙漏。

　　「那我的黑箭怎办？不会解个咒还有条件吧？」

　　「我们都是好朋友，认识这么久了，听到妳受了重伤，忧虑无比，当竭尽我的力量为妳解咒。」

　　广寒听后沉思半晌，环胸伸出右手，带起银发如蛛网。

　　「我明白了。告诉那个人，别以为让你来解咒我就不计较这事，圣区世这小子一天不来跟我下跪认错，就算那人好本事解了我的万年冰，我也不会答应你回去和解，我呸呸呸！」

　　以为打破两方互相给对方施加的禁制就可以和解，世界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过去几千年历史证明，圣区世不过是身在协会里得了地利人和之便，就如同她根本不想和他和解，圣区世抢先解开禁制，就占便宜外加抬高姿态静待变化，那后来的广寒要是答应冥皇律让他解禁，岂不表示她广寒想和死骨头臭祭司圣区世和解吗？

　　门闩都没有！

　　历史继续证明，精灵王广寒和古埃及祭司圣区世，都是和解等于对方向我下跪认错的铜牙铁齿派。

　　相对之下，在这个人烟罕至的山中湖，和人类少年耍耍还比较有意思，再者要是圣区世是靠凯因才解了万年冰，广寒却能用自己的力量突破死灵封锁，那圣区世就输她一局，瞧！当日离开协会，圣区世被卡在冰川里当死鱼，广寒还可优哉游哉地出来远游呢！

　　自然广寒不会正视飞到一半掉到天禽寒湖，还让正巧上山的白羽误认成溺尸，肇因黑箭遮蔽自然力进入广寒体内导致力量不足才发生这种糗事的事实。

　　「戒核平，星刻，稔防，悬，止流。」冥皇律馆长语气一换，仍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靠直觉解读的语法，显然广寒的态度使他为难。

　　「我才不管！反正现在不回协会，看那家伙的贱样就有气，整天看人类的脸都想吐了！我是精灵，好歹也得巡巡天地。」广寒忽然扑抱着冥皇律，抬头盯着他的下巴，一缕玄鬓垂下，正好沾着广寒额心。

　　「就算是命中注定也还有时间，关于那件事，我不信御见会说马上发生，那些人什么时候对预言是否成真感过兴趣？对了，我在这里捡到矿山的孩子，协会有打算插手这部分吗？」

　　冥皇律眼中稍起微澜，广寒已知答复。

　　「不管？我猜也是。身上的死灵都因为靠近你而战栗了，这种感觉真好，不愧是小律，你的八殇还是这么赞。」

　　广寒又冷不防退开馆长身边，眼风扫向白羽。

　　「快快，我们来吃鱼。」她不再看冥皇律任何一眼，径自检查起白羽手上的鱼，看他有无处理干净。

　　「七见。」冥皇律说。

　　「真烦，就说我不想跟你走，再来七年也一样。」

　　广寒背对着冥皇律摇手，后者转头看了白羽一眼，作为离去的示意，温吞地随着风走向天禽寒湖对岸，消失在白茫世界中，就像湖风将这位馆长吹走了一般。

　　白羽愣愣的目送馆长远扬，湖中冰层又响起玲珑美音，如今听起来旋律却寒凉无机地透入心里，少年忍不住拉了拉衣领，将手藏入袖中。

　　「广寒，妳和馆长很熟？」

　　和凯因老师聊天的时候，听说冥皇律馆长很难亲近，看起来人缘不好，虽然白羽不这么认为，但似乎连问起洛歌斯的学院长关于对冥皇律的事情，反应都是一副鬼见愁的模样。

　　精灵王居然和他的学园师长辈这么熟，更让白羽相信，他会掉到水里或广寒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从小律还是孩子我就认识他了，他没什么朋友，身边空气永远阴森森的，后来被凯因收养，怎么养的我不知道，但反正就是养成连戒九馆中听说排名第二的高手，若非凯因命他来，他会出学园一步还真奇怪。」广寒搓搓手，清除两手鱼鳞，孩子气地拈起其中一小片，衬着雪光，鳞片折射出彩虹色泽，闪烁如水晶。

　　「很久很久以前，没有任何鳞纹能够记录清楚的故事了，馆长，协会，我们的存在。」

　　精灵王笑意趋淡，一瞬间有着神性的慑人气质。

　　「如果你喜欢他，就常去找他聊聊天吧！我想小律会很高兴的。」

　　广寒当然不会告诉白羽，她和龙风正赌咒术学院的小见习生能够在「馆长搜集证」盖上几个印章，广寒对其他院生都没兴趣，好不容易出现值得玩弄的对象，当然不愿放过。

　　「如果有机会的话。」白羽不可置否地回答。

　　他总是相信人世间没有不会表达的人，只是人们通常只选择想听的讯息和方式，对于一时无法接受的存在，便掩耳不听，白羽永不敢说自己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先听下来却办得到。

　　当事者们奇妙的电波交流，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被馆长探讨的奇观了，虽然以精灵王的观点来说，造物本就无所谓不可能，但这个小见习生被关注着，倒也不是只因为他无法理解的语言天赋。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这些超人存在日子实在过得太无聊了，总是会期待凯因的小学生又能制造什么新奇事迹。

　　※※※

　　尽管是艰困的大工程，白羽却想引诱矿山的孩子开口，他这辈子还没那么明显地表现友善和搞社交过，因此基于不吃亏的原则，白羽绝不放之前的努力成为流水飘零。

　　由于无从得知少年的资料和姓名，白羽和广寒谈及山童时只好举用矿山孩子一词，但白羽私以为这是个带有贬意和负面意味的词汇，打从心底排斥使用。

　　广寒又提醒白羽，同样的温和模式进行太久，少年不会有进步，顶多是凭着依赖心理把白羽看成会说话的饭袋罢了，必要时得来点刺激好突破心防。

　　白羽时常会怀疑，这个精灵王除了在协会里处理一些世界危机外，其他时候到底去何种场所做些什么事情？做事说话没有一个非人样，对人类习惯了解到某个令白羽不安的程度。

　　假使让她穿上套装走到城市中，大概没人会发现广寒的真面目吧？某种意义上广寒比他还会做人，让白羽汗颜不已。

　　但她倒说中白羽有点厌烦的心情了，哄人哄到嘴酸手酸，还要担心被攻击，心脏吊久了对健康有影响。

　　真如广寒所说，矿山的孩子从没见过温言软语待他好的人，确实可能连「好人」的观念和印象都来不及建立，少年在观望，同时印证，收留他的广寒和白羽，到底和他过去见过的「人」差异在哪，终其所能他能理解的极限也只到达这里而已。

　　可能是人污──那些称呼杰弗炎斯地下贫民城中没有出生证明的游民俗称──出身的少年，不太可能受到能分辨善恶价值观的高级教育，尤其是从幼童时期就处于黑伊甸矿区那种高压封闭的恶劣环境。

　　但白羽却只能用自己知道的方法，想尽办法与他沟通，把句子尽可能地说得简短单纯。

　　「假使你听得懂通用语言，请仔细听我说。我是来山上旅行的人，时间到了，我要离开，回到山下充满人的城市，这里不会留人下来照顾你，大雪封山后会十分危险，所以我想带你去临安市，找社会机构收留你。」

　　少年低垂着眼睛，视线从没和白羽有交集，白羽曾经一度碰撞过，他觉得那是双没有视线的眼睛，但是现在似乎又感觉到微妙的不同。

　　「那就这样了，保重。」白羽起身欲离开，衣袖上沾黏了手臂的重量，他再度回首。

　　「别走……」

　　睽违多日终于重逢的少年嗓音，所以说，白羽认为自己还是挺有办法的。

　　「食物在这里，你吃吧！虽然躺那个是有些不吉利，但对身体总是好的。」白羽比比冰棺，他持续观察着少年的细微反应，奇妙的视线问题，白羽自身亦是难以定位。

　　但他不认为少年真的听懂了通用语言或汉文，只是少年强记着关键词，看来彷佛已经能够理解，很快地凭自身理解组织架构语言的规律，这是种惊人的天分。

　　或许只有出身于贫瘠矿区，在一个什么都缺乏的环境，少年才能这么敏锐的抓住他不曾有过的东西，语言也好，人情也罢，都是干燥海绵的水分。

　　「待会我再过来。」找军师广寒切磋下一招，白羽见好就收，让影响慢慢发酵，再者，他有些担心千虫和广寒组合起来又会惹出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