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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二章 苏醒月夜 (4) ...


  •   翌日,希沙果然不负期待地请了小客人们到卧室聚会,大方地展示收藏品,让白羽等人自在地在房间中走动,或与希沙对话。

      毕竟以希沙的情况,若三个人轮番上阵,希沙单靠羽毛笔是万万应付不来的。

      希沙似乎没有特别掩饰工艺家身分的意思,对希沙来说,手工艺只是一个兴趣罢了,身兼数种才能在旧姓贵族间十分常见,连历史上最富传奇的怀特温公爵也有建筑水力工程方面的长才。

      『听说,白羽喜欢画画。』希沙知道有同道中人,话题就顺势转往这个方向。

      「是。」白羽双手背剪在腰后,从一头黑红交织的蜕变凤凰像中唤回注意力,走向放下床帐的四柱床,怕希沙听不清楚他的回答。

      『是自觉喜欢呢?还是有人带领?』

      「一半一半,家姊是工匠。」

      『我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这倒是让白羽吃惊,他虽然不忌讳提起家事,但也有所保留。

      『看得出来。』希沙还是那么和缓,尽管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请问,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从你的年纪来推论,令姊应该是很年经的工匠,近几年才获得资格的吧?』

      希沙这个推论合理又简单,从希沙的上流出身背景以及与艺会讯息互动密切的这点来看,会知道其余艺匠的消息实不奇怪。

      『既然有喜欢艺术的年轻人来这处穷乡僻壤,希沙也可以让这些孩子们透透气了,清雅,请替我拿去角落的黑布,谢谢。』

      白羽对泷清雅招手,把希沙书写内容翻给他看,泷清雅依照嘱咐跨步穿过了零零落落摆置的玻璃艺术品,走到角落那到泷清雅胸口高度的物体旁边,手腕一抖轻巧地揭开绒布,穿过窗户的光线瞬间汇聚在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琉璃雕塑上,折射出柔如水流的晕光。

      「〈诸神礼赞〉……没想到这个作品真的存在。」

      白羽目不转睛地望着揭开神秘面纱后的艺术品,由藤蔓状的基座拉出高腰托起代表地球的球体玻璃,周围各民族信仰宗教诸神以俯瞰姿态,将元素倾倒入地球。

      地球是镂空的,内部三分之一制作成原始海洋主题,部分海水的中心不知用了何种特殊釉料,感亮度极强,几乎要给人自体发光的错觉。

      阳光从神祇指间流水,直直穿透到了基座,整个雕刻彷佛活了起来,成为以食光为习性的生物。

      以镕铸琉璃技术来说,高达四十二道精细手刻及反复翻模的程序,〈诸神礼赞〉可谓是相当巨大的作品,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绝作。

      『白羽,果然是真的喜欢水晶琉璃,这个作品我不曾公开展示过,知道的人也忒少了。』

      见白羽能道出玻璃像的名称,希沙显得十分高兴,有海内逢知己的快乐。

      「我也只是听姐姐说过名称而已,〈诸神礼赞〉连杂志报导上都没提到。请问这样的作品要花多久时间制作呢?」

      『夜夜制作也花了我五年的光阴,以后没事也难得挑战那么大的作品了。』

      也只有□□折磨,精神损耗,才能令希沙在行动不便的限制下,醉心于艺术创作。

      把渴望自由的愿望寄托在作品中,将生命升华成璀璨的光芒,是大多数艺匠的命运。

      白羽似乎能明白希沙的低调为何而来,这人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无意在艺术史上留名,他纯粹是为创作而创作,甚至不求观众,因为希沙需要的满足,早在下刀调釉的那一刻,就已经用最直接的途径回馈给自身。

      会知道希沙,主要还是白袖提过这人,他自然放在心上,也喜欢希沙的作品中,那水与风的构和感,透过透明美丽的玻璃原料表现,达到立体的存在。

      若非白袖的作品有怀兹企业全数包揽支持和管理,只怕也是随希沙的路子,画了就画了,不打着公开给群众的目标。

      「还真是辛苦吶!」

      『这作品最有趣的是在晚上来看,因为使用了夜光玻璃材料,海洋是发光的,当成小夜灯很方便。』

      希沙似乎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或许也因为隔着纱帐看不见听众反应的关系,只是闻者下意识回过头又瞄了眼玻璃雕塑。

      把那么珍贵的艺术品拿来当夜间照明……不愧是希沙.沃尔夫说得出口的句子。

      总而言之,艺术品的价值相对于创作者和群众的标准不完全相同,尤其是对艺术工匠来说,肉眼可见的价值可由评论家和鉴定专家商量出数字,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具备价位。

      眼尖的破流发现雕塑下搁置了一个黑盒子,一半埋在阴影里,因人人视线皆被玻璃流光所吸引,反而忽视了底下的情形。

      她伸手指去,眼睛终于舍不得地离开了彩光粼粼,移到无彩色的深沉墨黑上,心情忽然安定下来。若是希沙的作品有勾引人目不转睛的魔力,那么乍看被随意放置在角落的琴盒,则带着让人更想一窥究竟的神秘。

      「那是小提琴吗?」

      从破流贫乏的音乐知识,能够从目测认出来弦乐家族成员实属难得,一年来社团间音乐的洗礼,和好听古典的白羽间接熏陶下,毕竟起了点作用。

      「嗯。看样子是主人的琴吧!」

      白羽顺理成章地这么想,可惜希沙写在水纹纸上的墨迹却不表赞同。

      『这是一个故旧托付给我保管的琴,如果各位好奇,可以打开来看看。』

      「那我就暂且开了。」

      白羽屈膝捧起琴盒,拿到一张茶几上平放,握着琴颈提起打量。

      「可惜我对小提琴一窍不通,但是光看就很漂亮。」若阿七能见到这把琴,应该会很高兴的,因为那个人对音乐是如此执着,甚至哪儿有古老的优良乐器就能吸引他不顾一切靠近。

      姑且不论好坏贵贱,面对这把漆面荡着反光的提琴白羽毫无理由地产生这个念头。

      在上杉贤七死去之前,白羽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友人会拉小提琴,虽说那是阿七从不带着大提琴以外的乐器,也不提到这方面的话题。原因,说出来只是更感痛楚。

      『有乐器没乐声实在扫兴,唱片机就在另一边。』

      希沙一说,原本满足于安静的年经人又觉得此刻太沉默了,破流蹦蹦跳跳地过去按下启动开关,数秒的静谧后,悠扬音符开始响起。

      「〈在碑铭前沉睡〉,这是专辑『南极冰井』的第一首安魂曲,可是唱片或晶盒应该都还未上市。」也是上杉贤七最后的纪念专辑,收录了他演奏的珍贵纪录。

      『愈来愈厉害了,你也听过这个艺匠的录音母带拷贝?』

      想想,以希沙的背景和财力,要托人拿到母带根本不是多困难的要求。

      「有听过,我很喜欢。」

      『正式录音的版本不好找,大都是从上杉贤七生前私交比较好的故旧分别要来的,还有他早年参加合奏录音,只是第一张纪念专辑打算作成全部无伴奏版本。』

      「这是把好琴吧?如果只是寄放,就这样放着可以吗?」

      白羽把琴放回琴盒,破流继续埋首打量。

      原则上,湿度、虫蛀和温度都是需要考虑的保存问题。

      『这把琴也有名字,原本的拥有者称它为「世界」,因为放在琴盒里不见天日太可怜了,颚图负责保养这把琴,并且有时候用来演奏给我听。这把琴的音色就像玻璃一样透明无瑕,可惜它只和一个人起共鸣,其他人来演奏充其量就是好听而已。』

      其他人,不是命中注定的人拿起「世界」,就和大多数技术不良的工匠在制作玻璃,无法避免产生恼人的气泡,虽不是人人都能感受,但是知道内情的人,更能藉由这把琴的音色,去想象演奏者无瑕到连色彩和万物型态也要毁灭的心灵。

      「这把琴一直放在这里?」泷清雅拢着眉问道,他或许也想到过去一学期荡漾在社团里的杂音,或者是说,制造杂音的人们。

      那日放寒假前偶然心血来潮绕去看看道馆时,除了两个笨蛋的噪音外,安静得剩下北风吹动稀疏落叶的摩擦声,乍看实在萧索。泷清雅于是不曾出声就走了。

      『嗯,我想那位朋友应该不会来取回了。』字迹停了很久,然后才又续在新的纸面上。

      「这样啊……」破流似乎很可惜地叹道。

      『为何幸福的时光不能持续呢?或者是说那些不幸尚未降临的日子,为何不能在当时就感到最高的幸福呢?如此时间流逝只有每况愈下的衰败而已。』希沙勾起了回忆,笔锋流露着令人感怀的情绪。

      见众人无语,希沙递出转圜气氛的讯息。

      『抱歉,人无趣久了就容易说些伤感的话。』

      白羽连忙摇头。

      「我能体会你的意思。为何不能在过去,就珍惜那些令人怀念的人事物……人一定总是这样自问着找寻回答吧!」

      但是答案大多数人应该都明白,乃是因为失去了才懂得其中价值的缘故。

      泷清雅侧头看着白羽,剎那间透露出难解的眼神,破流无意中发现,她以为那是小雅从一开始就持续不变的讨厌对方,事实上,破流无法明白的地方,却是一种比讨厌还深刻的情绪。

      希沙的话语,白羽感同身受,泷清雅却不能理解。

      他于是更加发现,自己和白羽果然是不同的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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