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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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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顾冬藏坐夜间车回到家,掏钥匙时突然想起现在不是一个人住了,动作便放轻了很多。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没挂窗帘的窗户外照进来。
顾冬藏站在玄关揉眼睛,一只手揉,两只手揉,揉得眼珠快爆了。
他没眼花。
早上回来时客厅四周的墙壁还是黑色,晚上回来它怎么就变白了?
顾冬藏开了灯,待适应光线后再看,原来是墙上用白油漆画满了花。
不仅是花,连茎和叶都是白油漆画的,似乎是某种藤蔓植物,密密麻麻爬了一墙,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墙壁被粉刷过。
墙角放着两罐空漆桶,大小刷子胡乱横放着,显然是用过后没来得及收。
顾冬藏轻手轻脚走到主卧前,把门推开一条缝,借光一看,季宣果然霸占了他的床,正缩手缩脚睡得香。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墙一壁的白,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做设计的人,画得真好。
再次欣赏完壁画后才留意到白天给季宣的方便面已经不见了,包装袋静静地卧在垃圾桶里。
就算酒店里的自助餐再难吃恐怕还是胜过方便面吧。
何况还是那种一块钱一包的廉价方便面。
季宣还真不挑。
顾冬藏笑了笑,关上客厅灯去洗澡。
谁知洗了一半季宣冲进来小解,撞见顾冬藏在洗澡,睁着半睡不睡的眼,指着顾冬藏劈头一顿训。
把顾冬藏唬得老半天找不着方向。
季宣气都不喘一下地说:“有你这么把热水器安在厕所里的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如果哪天煤气泄露你又在洗澡洗着洗着就睡了谁也不知道我今天就是因为不敢洗到现在都还臭着你闻不信你闻!”
边说边往顾冬藏那边凑,拉着睡衣领子想让顾冬藏闻。
顾冬藏早在他进厕所的时候就关了水,此时只能用双手掩住下半身,尽量缩在莲蓬头底下。
季宣在离顾冬藏不到一尺的地方突然停住。
顾冬藏湿辘辘的脸上尽是惊恐,有一团香皂泡子还沾在他脑门上。
季宣突然放声大笑。
顾冬藏差点没给他跪下去。
季宣笑完了扶着腰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玩?你那什么表情?什么姿势?你高我一个头还怕我把你怎么着了?”
顾冬藏青筋乱跳,“你……别开我玩笑了……”
季宣收敛了表情,“我没别的意思,不过热水器真不能放在厕所里……是你自己装的?”说完还主动帮顾冬藏把水拧开,背过身去解手。
顾冬藏点头,“机器是二手的,所以……”
“没常识。”季宣回头斜了他一眼,还专门看了一下他的下半身。
顾冬藏洗澡的动作缓下来,脸红了。
季宣解决完事,说:“我没看见别的床,就睡了你的那张,我们一起睡?”
顾冬藏眼前闪现出上次季宣醉后抱着自己睡觉的模样,脸上热气蒸腾,“不,不用,我阳台上,还,还有张折叠床……我睡客,客房。”
“哦是嘛……”季宣冲他一笑,“那晚安。”
顾冬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穿睡衣的季宣看起来更年轻了。
以及,季宣睡衣上的狗,真帅……
后来,大概过了一年还是两年,顾冬藏才知道季宣睡衣上的狗叫天照大神,是一款什么游戏里的主角。
“为什么我听不清楚旁白说的啥?” 顾冬藏好奇地问。
“因为那是处理过的声音。”季宣尽量耐心地回答。
“为啥你要用毛笔画怪物?”顾冬藏好学地问。
“因为那是战斗的诀窍。”季宣尽量和蔼地回答。
“为什么它要背一个方向盘到处跑?”顾冬藏惊讶地问。
“……”
季宣决定再也不和游戏白痴说话。
***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日子,好象……每天都有什么不一样。
第二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热水器被装到了厕所外面。
第三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主卧和客房的墙壁上也开出白花。
第四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厕所里多了张浴帘,还是丁丁冒险记的图案。
第五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客厅的裸体吊灯上多了个纸糊的灯罩。
第六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厨房多了个微波炉。
第N天。
顾冬藏回到家,发现沙发上多了个人……
他举着钥匙,傻傻地站在门口。
沙发上,那人正和季宣在聊天,双手捧着水杯,一脸灿笑,身体向前倾,就差没扑在季宣身上。
顾冬藏嘴角抽筋,“方!天!习!”
被叫到名字的人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小声点,我又不耳背。”
“你为什么这么晚到我家?”顾冬藏踢掉鞋,冲过去抓人。
可怜的方天习身高不到170,体重不足110,被顾冬藏像夹小鸡一样夹着脖子拖,完全挣扎无能。
季宣笑靥浅浅地冲他们挥挥手,一脸置身事外的疏离。
顾冬藏挟着方天习到阳台,关上落地窗,恶声恶气地低吼,“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
方天习扁嘴,“做兄弟的不能来看看你啊?”
“看我用得着大半夜的来?”顾冬藏摆明不信。
“不大半夜来能找着你?你看看几点了,午夜都过了,平时你不是十一点半就回家?如果不是你哥在,我现在还在门外的呢!”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等等等等,我哥?”
方天习嘿嘿地笑,“你们家谁的血统那么好啊,你有个那么好看的堂哥我怎么一直不知道?”边说边往客厅里努嘴。
顾冬藏下意识回头,透过玻璃正好看到季宣拍拍屁股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说他……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 顾冬藏问。
“顾宣啊,是你堂哥啊。”方天习回他一个白眼。
“……”顾冬藏无语了。
“我说,你哥是学美术的吧?他说墙壁上的花是他画的,嘿,太牛了!” 方天习有些手舞足蹈,“没想到你们家里也能出这样的人,诶,怎么不早说?我今天也没带什么礼物……哎,下次吧,你哥喜欢什么?我买点来!他说他要在这里长住,我会经常来玩的!”
顾冬藏伸手掐他的脖子,“你别打他主意!”
方天习摇头晃脑地直哼哼,“交朋友不行啊?”
顾冬藏皱眉道:“你都快结婚了……你说过要改邪归正的。”
方天习一听这话,立刻跟被霜打过的白菜叶一样,“我不想结的……”
“不想结也得结。你别想临阵脱逃。如果被我知道……你小子等着吧!”顾冬藏磨牙。
方天习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冬藏,“小冬,我就是一块破玻璃,别把我当镜子。”
顾冬藏一时语塞,放下了搁在方天习脖子上的手。
方天习上前两步,靠在阳台围栏上,双手撑着头往外看。
顾冬藏也学他。
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过了一两分钟,方天习率先笑出声,“三楼啊,再怎么看也只看得到别人家的阳台,完全没风景可言,装什么深沉?”
“你好意思说?是你先装的!”顾冬藏也笑。
“谁让你不买高层点的。”
“谁让天上不掉点钱砸死你好让走在旁边的我拣去?”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季宣拉开落地窗,“我先睡了哈。”
方天习立刻换上献媚的笑容,“那什么,不打扰,我也该走了。”
顾冬藏撵走方天习,转身看见季宣还在客厅里,顿时觉得气氛有点怪。
季宣没说话,只是拿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似乎不说点什么不行。
顾冬藏抓了抓头,轻咳两声,“老方他……”
季宣接道:“是你朋友。”
顾冬藏点头,“他……”
“帮收帐公司做事,就是洗白的地下钱庄。”
顾冬藏有些讶异,“他……”
“每个月负责从你这里收钱。”
顾冬藏下巴都快掉了,“你全都知道了?”
季宣无辜地摊手,“我没问,他自己说的。”
顾冬藏咬牙切齿,“那个混蛋……”
“我睡了……”季宣说着转身走向卧室,走到门口时停下来,“我说……不如我一个月缴三百?”
顾冬藏摇摇头,“不用。”
“真不用?”季宣无所谓地笑笑。
“嗯。”顾冬藏闷闷地答。
季宣摆了摆手,走进卧室。
待卧室门完全关上,顾冬藏才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真不用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