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掩重华》浅袖

2、知音几何

　　曲伐冰此行来到洛阳是想拜见隐居在嵩山的名士出离子，但闻童子言出离子在深山闭关，再有九九八十一天后方得出关。曲伐冰便决定在洛阳城内等待，顺便与洛阳学子交流互进。
　　段然和沈勤来到洛阳有名的华含书院。书院内学子正和曲伐冰讨论孝的问题。
　　一学子言：“曲先生，贫家若有父丧，子为了尊崇古制，要办一场像样的葬礼而卖身，这样做对吗？”
　　曲伐冰道：“这样做不对。孝心固然可嘉，可是生于斯世，还要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任务繁重，但路途长远。尽心去完成才能不负天地，不负为人子的责任。”
　　段然见他身着青灰色布衣，却掩藏不住冠玉般的容颜。正如古人所说：粗布乱麻，不掩国色。但真正让段然折服的却不是他的仪表，反而是他安定自然，光风霁月般的气质。
　　学子问：“那么何以成全孝道？”
　　曲伐冰道：“所谓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当一个人富贵的时候，出于对失去父母的悲痛，希望他们九泉之下得以安乐，出于对古礼的尊崇，竭尽所能也要将礼仪办好。当一个人贫贱的时候，只要做他力所能及之事，内心的真实悲痛，就足以表达对父母的拳拳之情。不必为了世人的观念做超出自己本分之事。”
　　段然接话道：“曲先生高见。在下今日才明白昔日颜渊死，孔子不欲门人厚葬之。但问先生，大丈夫生于世，何为上天赋予的使命？”
　　段然向来不喜欢什么名士，认为他们自命清高。但想曲伐冰比自己大四岁，就姑且称他先生吧。
　　沈勤呆呆地看着段然：什么时候这小子也开始文绉绉起来了。
　　曲伐冰尚未回答，一学子言：“男儿自然要忠君报国，建千秋业，留万世名。”
　　段然笑：“何为千秋之业万世之名？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还是凭君莫问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学子言：“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另一学子言：“君子当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然冷笑一声，不理众学子的痴人说梦，独向曲伐冰道：“敢问曲先生，当今四海升平，是治世还是乱世？曲家世代蒙受皇恩，先生又学富五车出类拔萃，所谓天时地利，为何不为朝廷效力，为苍生谋福？”
　　曲伐冰端详段然，但觉对方英气逼人，气宇轩昂，定非等闲之辈，便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定非池中之物，可知如何称呼？”
　　段然不失时机地露出他迷倒众生的笑容，道：“在下段然。”
　　旁边沈勤连忙讨好道：“曲公子，你还记得我不？我是沈勤，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呀？”
　　曲伐冰道：“原来是段公子和沈公子。二位请入座。朝廷的事，曲某不在其位，不便议论。至于曲某自身的志愿，如果能登庙堂为黎民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自然是曲某的荣幸。只是曲某生性顽固，未必见容于官场，所以只希望能够皓首穷经，学习古往今来圣贤的仁义之道，并将其传向四方天下，子孙后代。不知段公子的志向为何？”
　　段然连忙道：“高山流水，知音几何？在下的志向和曲先生一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只是在下出身草莽，生性浪荡，常为世人诟病，不免对人世失望。”
　　一边沈勤简直要吐了，这小子真能绉，忍不住拆台道：“你这天天在名花楼厮混的人还好意思说什么对世人失望？”
　　段然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世上知我者就只有玉蟾姑娘了，和她参禅论道最快乐不过了。”
　　私下里用左手重重捏了一下沈勤的大腿。
　　曲伐冰道：“段公子所言甚是，风尘之中亦有奇士。柳姑娘天资卓绝，却命薄如此，可叹，可叹。”
　　原来之前柳玉蟾亲自来到华含书院说要请教曲伐冰，当时很多士子都拒绝不齿，只有曲伐冰以礼相待，二人交谈甚欢。自此之后，曲伐冰就视之为风尘知己，柳玉蟾则落花有意。

　　段然和曲伐冰周旋半天，结束时几乎是中午。二人饥肠辘辘地出了华含书院。
　　沈勤挖苦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学问，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曲伐冰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还说什么知音不知音的。我可先把话说在前边啊，曲伐冰家事雄厚，你要上了他，日后被通缉可别扯上我啊。”
　　段然回过头：“我才要警告你，不准在坏我的好事，不然的话，我一定亲自把你送到王大公子的床上！”
　　沈勤也文绉绉地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真是至理名言啊。曲伐冰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好骗，还说要和你一起去拜访嵩山名士，真是昏了头了。”
　　段然冷笑：“什么名士，恐怕又是一个走终南捷径的沽名钓誉之徒。喂！这次要不要打赌，要是我得到了曲伐冰……”
　　沈勤冷笑：“绝对不可能。那小子我很了解，虽然傻得像呆头鹅，但他连柳姑娘这样的女子都不动心，怎么会接受男子？除非你用迷药。”
　　沈勤这么说是故意刺激段然，他知道段然向来喜欢挑战极限，勇创一流。心想这小子现在一心扑在曲伐冰身上正和我意，让他们两个人闹的话，柳姑娘就是我的了，哈哈。
　　段然道：“我没有那么卑鄙。追求曲伐冰是一件事，可是便宜了你也不好。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再给我一只冰蟾，这次要活的。”
　　冰蟾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蟾蜍，生活在终年冰雪覆盖之地，因为它有解百毒的功效，被称为武林至宝，极难捕捉。傲雪山庄地势西北，沈府三宝之一就是冰蟾。其他两样是冰泉和冰岩。冰泉在千年冰雪积累之下产生的晶莹纯净之物，是疗伤极品。冰岩则是千年寒冰，在上面练习内功有事半功倍之效。
　　之前的打赌沈勤已经为他偷出了一袋冰泉和一壶冰蟾粉，但段然仍然不满足，冰蟾粉虽然好，但比起活的冰蟾还是差了很多。
　　沈勤无奈答应：“那要是我赢了，你就再不得和我抢女人！”
　　段然笑：“一言为定！”
　　沈勤心下甚喜，玉蟾，我的女神，你一定要等我干掉所有的竞争者呀。只要你肯下嫁，傲雪山庄三少奶奶的地位非你莫属啦。不过平时也得烧烧香，多去探望，等到玉蟾为了曲伐冰伤心绝望之时就只能依靠我了，哈哈。

　　虽然日间在书院侃侃而谈，夜间两人还是在名花楼流连。沈勤又一次吃了闭门羹，虽然左拥右抱，依然伤心难耐。众女嘲笑他：“你说对玉蟾姐一心一意，怎么还在我们姐妹里流连？这样玉蟾姐会接受你才怪。”
　　沈勤伤心之余还是忍不住调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等明天你们玉蟾姐接受我了，我就发誓，绝不涉足青楼一步。”
　　众女笑：“哎呀，那我们姐妹不是要伤心死了。”
　　沈勤道：“所以呀，你们现在就要对我好一点，到时候就找不到我了。”
　　突然门口一阵嘈杂，瞄眼望去，竟然是曲伐冰。想不到这种人也会涉足妓院，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哎呀，难道是来找玉蟾姑娘的，大事不好！连忙伸长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众女并没有见过曲伐冰，只道是一个俊俏书生，便开始拉拉扯扯地调笑起来。
　　曲伐冰道：“姑娘误会了，曲某是来找人的。”
　　沈勤心道：难道是玉蟾让他来的？
　　一女子笑：“那是，所有到名花楼的都是来找人的。不知公子要找哪位姑娘呢？”
　　曲伐冰道：“姑娘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是来找一个姓段的公子的。”
　　沈勤当下放心，来找段然啊，那无所谓，想不到曲伐冰这么积极主动啊。哎呀不好，那我的打赌不是输定了。
　　女子笑道：“这倒奇了，来青楼不找姑娘，倒找男人？哦，难不成……”
　　沈勤心道，段然反正是浪子，男女不忌也没什么，你曲伐冰要是被人知道喜欢男人，那倒真是笑话，有好戏看喽。
　　女子继续道：“你是女扮男装，来找偷腥的相公？我说怎么会有这么俏丽的男人嘛，扫兴。”
　　众女子无不感叹可惜。
　　沈勤倒地，好有想象力啊。
　　曲伐冰百口莫辩，无力道：“还请姑娘帮我找段然段公子，多谢多谢。”
　　众女子再次振奋：“你认识段公子，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段夫人？”
　　曲伐冰极力解释道：“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却早有好事者奔走相告，思然门口传来雷鸣般的敲门声，“段公子，你老婆来了！你老婆来了！快穿好衣服从后门逃走吧。”
　　思然一听急忙道：“原来你有老婆啦！你怎么不告诉我？”
　　段然诧异道：“我有老婆，我怎么不知道？”
　　思然道：“你不必狡辩了，男人我见多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反正女人就是你们的玩物！你快走！”
　　段然无奈，“那我出去看看.。”
　　思然急忙扯住他，“别傻了！快，这里有暗道，从这里走。下次记得安顿好老婆再来，我可不想惹麻烦。”
　　段然还要解释，就躲不及被扯往暗道。女人在紧急状态下力气真是大啊。
　　沈勤在屋外笑得直掉眼泪，推门进来道：“别扯了别扯了，是曲公子来找你了，快跟我出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