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未来[九零]》逾淮之橘

16、第十六章

　　明姝手腕被温热包围，烫得她眼神愈发闪烁。

　　她不自然地抽回手，目光落在还有余温的手腕上含糊道：“真没受伤。”

　　明晓手中失去重量，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缩拢。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心口微微泛酸。

　　都已经是挡过板砖的交情，还是不能让她对自己产生一丢丢的好感吗？

　　无数话梗在明晓喉头，他却无法问出口。

　　空气中流淌着别扭的安静，幸好医生办公室到了。

　　医生看完检查结果后，开了住院证明交给明姝，让她带着明晓去办手续，而明爸则被医生单独留下。

　　等他们俩走了，医生面容严肃地同明爸说：“你家小孩那伤很明显是被人打的，但小姑娘却说是摔的。你们这些做家长的要好好注意孩子的状况，是不是在学校遭人欺负了。”

　　“额……”

　　明爸汗颜，连连应是。

　　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明姝怕事情闹到学校去，所以才撒谎骗医生。

　　医生看他不着急，忍不住再多了句嘴：“你别不当回事，多少悲剧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做家长的疏忽导致的。”

　　顿时明爸的脸色凝固，肉眼可见变得怪怪的。

　　他强撑着不露异样，匆忙地说：“谢谢医生，回头我铁定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说完明爸逃似的蹿出办公室，去住院部找两个孩子。

　　明爸找到病房里时，明晓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而明姝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玩手指。

　　他整理表情，摆出平时的微笑走进病房里：“都安顿好了？”

　　明姝就像是瞧见了救星，箭步冲到明爸身边小声道：“爸你可算来了。”

　　明爸拍拍她的肩膀，视线越过她落到病床上的明晓身上。

　　那孩子听到门口的动静望过来，苍白的脸上硬逼出抹笑意。

　　明爸走进去，替他整理被角，柔声说：“晓晓你在这里休息，我先带姝姝出去一下，待会我们买好晚饭再来找你。”

　　这回明晓什么都没说，沉甸甸的目光看了看明姝，随后缓缓闭上眼，装作要睡的模样。

　　离开病房后，明爸带着明姝去挂了精神科的号。

　　人潮拥挤的市医院唯独这个科室门可罗雀，明姝站在门诊室门口，不安的抓住明爸的衣角。

　　来自衣摆的拉扯感让明爸停下脚步，他回头看明姝，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笑笑：“姝姝不怕，爸爸陪着你。”

　　然后牵着她走进医生办公室。

　　明姝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对精神科戴了滤镜，明明这个办公室和其他医生的办公室区别不大，但在她的眼里，这个办公室哪儿哪儿看着都压抑。

　　戴眼镜的医生看到有人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哪位是患者？”

　　明姝下意识看向明爸，明爸捏捏她的手，对她做口型：“爸爸就在你身边。”

　　她抿抿嘴，忐忑坐下去。

　　医生给她一大叠表格填写，随后又和她谈了近一个小时。有了初步诊断之后，医生埋首在处方签上书写。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是审判也是裁决。

　　明姝局促不安中无意识地抓紧衣摆，柔顺的衣服瞬间变得满是抓痕。

　　她忍不住偷偷往医生的笔下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这样却能让她心里稍微安稳些。

　　终于医生停下笔，等候多时的结果也即将来临。

　　医生平缓地吐出好多她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但她却听明白了最终的诊断。

　　再之后明姝什么也听不见，她像是看哑剧般，看着医生把单子交给明爸。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明爸忙不更迭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她宛如行尸走肉般跟在明爸身后，看不见前路听不见希望。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提着一大包药品。

　　指间的份量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个正常人。

　　不停有人同她擦肩而过，但她却觉得这些人都当她是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每个人都在用看异类的眼光看她、排斥她，仿佛只要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脑子里只有“嗡嗡”声在回响，那声音令她心烦意乱，让她只想放生尖叫。

　　她颤颤巍巍抬起手，用尽全力紧捂耳朵。

　　就好像她已站在悬崖的边缘，只要向前一步，就会坠落进吃人的深渊。

　　站在她旁边的明爸正在看医生给的注意事项，余光瞥到她突然开始战栗，他吓得赶紧将她揽住，紧张问：“姝姝，你怎么了？”

　　混沌的世界划过道光亮，那光将黑暗中的明姝照亮。

　　她抬起头，大口大口喘粗气，如同白纸般的脸上挂满汗珠。

　　淡茶色的眼睛失去焦距，她的手像是拽着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紧明爸的胳膊，失血的嘴唇止不住在颤抖，她惊慌失措问：“爸，我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看见这样的明姝，明爸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一呼一吸都是抽痛。

　　他紧紧抱住明姝，顺着她的后脊梁不停安抚，柔声在她耳边说道：“爸爸在这里姝姝不怕。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你配合治疗，绝对能恢复正常的。”

　　过了好一阵，明姝推开明爸。她故作正常地同明爸说：“私生子还等着我们给他送饭，我去给他买饭。”

　　只是转过身，她的眼睛立刻充血得厉害。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小声问明爸：“爸，你还要我吗？”

　　然而正巧几个人争吵着从她旁边走过，刚好把她的声音盖住，明爸没听得清。

　　明爸问：“姝姝你说什么？”

　　明姝摇摇头，然后回过头来扬起抹大大的笑脸：“我说零花钱没了，你再给我点呗。”

　　明爸二话不说从包里摸出张黄绿色的钱给她，顺口叮嘱道：“晓晓伤得不轻，你别买重油重辣的东西。”

　　她背对明爸挥手，两行清泪“刷”地沿着脸庞坠下。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知道了。”

　　走出医院大门，她找到个没人的小巷没入其中。

　　稀疏疏的哭声阵阵往外传，过往行人听闻各露不同神色，直至有个黑衣少年骑车路过，忽然踩下刹车。

　　他寻着声，穿过复杂的小巷找了过去。

　　只见少女趴伏在墙边的阴影里，哭得伤心，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纤长的手搭到她肩膀上，然而下一刻明姝瞳孔微缩，习惯性抓住入侵者反手拧过去。

　　“痛痛痛！是我，松手！”

　　听到少年吃痛的惨叫声，明姝这才定眼细看，来人竟是凌绍彦。

　　她撤回手，擦掉眼眶里还噙着的泪。红彤彤的眼睛不自然别开，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沙哑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怎么趴这里哭？”凌绍彦活动被她拧过的手，四下张望后又问：“咦，那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跟屁虫呢？他怎么不在？”

　　明姝听闻嘴角撇了撇，越过他往外走：“不关你的事。”

　　凌绍彦见状，也不觉得是自讨没趣，反而放慢脚步跟在她后头。

　　前面那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小姑娘不曾停留一步，凌绍彦懒洋洋地看着她背影，调侃道：“你这是要去上战场吗？”

　　明姝脚步顿住，回过身压着火气道：“凌绍彦，你现在最好别惹我。别以为之前你帮过我，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凌绍彦连忙低头认输，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掰扯：“瞧明姐说的什么话，我还盼着以后在学校明姐对我多多关照。”

　　小姑娘气性大，可不能逆着刮毛，否则脾气上来了还得他想办法哄。

　　明姝看他眼睛珠子转悠得厉害，警惕本能地涌上她心尖，她防备地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哪儿敢啊。”

　　他把自行车停靠在墙边，顺势坐到墙角的台阶上。

　　修长的手掏出张手绢摆在他身旁，他拍拍手绢道：“过来聊聊？”

　　明姝现在也不想回去面对明爸和明晓，她难得乖巧，也坐过去抱住膝盖。

　　凌绍彦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从墙边倾泄而下的雨滴。

　　他动听的声音好似炎炎夏日里的冰棍，冰冰凉凉冲入明姝心中：“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明姝把头埋进臂膀里，没好气地嘟囔：“没人惹我，是这雨下得我心烦。”

　　淅沥沥的雨飘飘洒洒，这种天气让明姝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如今她的脑子得了病，以后她爸应该会偏爱私生子了吧？

　　毕竟让她来做选择，她也不想要有精神病的孩子。

　　“你说……”

　　刚起势，明姝又把话尽数咽回去。

　　要是和凌绍彦聊这些事，改天他学校说漏嘴，自己是精神病这件事不就在全校都传开了吗？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落在凌绍彦眼里，他也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他反倒是指着墙角泻下来的水花，若有其事地问：“你说明天太阳会出来吗？”

　　“哈？”明姝满腔的郁意瞬间消散，就像二丈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她望过去，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头顶的檐角汇聚，由小到大，再坠落而下。

　　她道：“明天出不出太阳关我屁事，明天要是不出总有出的一天。”

　　凌绍彦听着她带刺的话也不恼，反而慢慢展开柔柔的笑。他似冬日里的暖阳，和煦照进她的心房：“你既然知道阳光总会出来，为什么还要因为阴雨天这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