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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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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惊之下,所有的人都转头望去。只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立着一个人,身材颀长,穿一袭淡黄色衣袍,头戴高冠。
仔细瞧时,他一身衣衫虽然极尽华美,然而竟是戏台上才穿的龙袍,头上戴的也非士人衣冠,而是一顶破破烂烂的纸糊冲天冠,行动似鬼魅一般,竟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时候现身,又是如何现身,直瞧得所有的人都从心底机伶伶打个寒颤。
所有人都在打量他,那人却泰然自若,淡淡地道:“怎么?扇子是朕的,又不是他的。”
见众人皆愣着不动,面面相觑,他将脸色一沉,道:“既然拣了,不赶紧放乖觉些,给朕送还过来,愣着做什么?”
他说的是一口中原汉话,字正腔圆,声音清朗,极为动听。瞧相貌,这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美,双眉长飞入鬓。他装扮古怪,口口声声自称“朕”,举止却极为沉着从容,顾盼间颇有睥睨天下之状,隐隐真有几分帝王气魄。
乍见青年,流民们顿时乱嚷起来:“陛下救命!”“求陛下开恩!拯救草民脱困!”“求陛下送我们回家!”纷纷趴下磕头,也有哭的,也有喊的,乱作一团。
萧峰见了此人,却吃了一惊:这不是慕容复是谁?
脱口而出:“是你?”
慕容复朝萧峰瞥了一眼,未应。他脸色漠然,似乎并未认出萧峰是谁,也抑或是认出了,但不愿相认。
只闻那官兵模样的人怒喝:“你是甚么人?竟敢妨碍吾等执行铁木真大汗派下来的勾当公务,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慕容复向谁也不瞧,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道:“甚么勾当?甚么公务?朕不记得。”
那群官兵一愣,对望一眼,还是由那一个似乎会说汉话最多的出头应付,戟指喝道:“大胆!吾等今日奉了铁木真大汗勾当在身,前来抓捕边境汉儿孛兰奚。你是什么名分?竟敢冒称我大汗的尊贵名号?”
他说的一口汉话,口音极重,十句倒有五句不像话,官话不似官话,方言不似方言,终于激得慕容复慢慢启开双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屑地道:“铁木真,那是什么人?没听说过。”
那官兵大怒,往地上唾了一口,以异族语言咒骂一句,长刀“唰”一声出鞘,驱马上前,手起刀落,朝着慕容复头顶劈下。流民大惊,纷纷叫喊起来。
萧峰眉头微微皱起。他颇不齿慕容复此人人品,此刻情形不明、敌我未分,因此不愿贸然出头。他早前同慕容复于少室山腰交过手,二人俱全力以赴,一场恶战,酣畅淋漓,彼此知道深浅,心知凭慕容复本事,官兵这身粗浅功夫绝非他对手。但见此刻他似乎心智不甚清楚,萧峰亦不敢大意,全神戒备,手掌于身侧微微提起,暗暗蓄力,只俟一旦事态不妙,立即出手相助。
慕容复虽然状似疯癫,对敌却胸有成竹,眼瞧着刀光迎头泼下,毫无惧色,不走避,亦不抬手阻拦。谁也瞧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他身子微微一侧,衣袖一拂,“呛啷”一声,长刀闻风折断,紧接着“砰通”一声巨响,那名军官壮健身躯连同一身沉重的盔甲直直飞了出去,重重跌于地上,闷哼一声,继而再也一动不动了,已去了半条性命。
慕容复云淡风轻,浑如无事模样,仍旧负手立于当地,脸色镇定。那群异族军官又惊又怒,胆小的抢上照顾同袍,有胆大的便跨前一步,指着慕容复怒喝:“竟敢伤我大汗的武士?回头定要教你知道厉害!”
慕容复傲然道:“这些人都是朕的子民,要赶要杀,也是朕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动手。”
那军官大怒,正待反驳,忽见慕容复将脸色一沉,登时吓得倒退一步,忘了刚刚要说什么。
只闻慕容复厉声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们口口声声‘大汗’,究竟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是大不敬。朕不曾先问你们的罪,你们倒好,竟敢先对朕无礼,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你们自己说,朕不杀你们,杀谁?”听得萧峰心生诧异:“他究竟是信口开河,还是真的信有其事?”
这一连串言语声色俱厉,强词夺理,疯得条理分明,无理到了一定程度,竟说得那军官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张口结舌半日,怒道:“俺瞧你模样,不像汉人!你是不是色目人?”
慕容复一声冷笑:“笑话。甚么色目人、汉人?朕乃鲜卑后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燕国皇族子孙慕容复是也。”
萧峰忽而心中一动:“啊,那日乱军丛中,听二弟百忙中提起,说慕容复为了复国,认贼作父,在大理国犯下杀孽。不仅害死我二弟爹娘,杀了段正淳一干情人,闹得众叛亲离。看模样,这人莫不成是失心疯了罢?”
想至此处,忽闻官兵连声唿哨,催动坐骑,搅得漫天尘土大作,马蹄声得得,迅速集结成方阵,弃那群游民不顾,掉过头来,将慕容复团团围在中央,围得铁桶也似。阵前官兵长刀纷纷出鞘,脸色凝重,如临大敌。瞧得萧峰微微皱眉:“以多打少,他们要胜之不武。”
忽闻慕容复喝道:“还不走?”他仍然并不望向萧峰,这话是冲着那群流民说的。
萧峰一凛,转头瞧流民望去。众人正瑟缩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见他眼光投来,无不流露出祈援神色。萧峰瞧着小小的孩童们依偎在父母身边,怯生生地望着他,又是畏怯、又是饱含希冀的目光,胸口一热,继而一酸。
时势不容他多想。遂喝道:“随我来!”军官眼睁睁瞧着他引领众人向南撤走,然而被慕容复绊住,无法分出身来追赶。
见官兵并不追来,众人皆精神一振。然而一行人携老扶幼,走得并不甚快,行出一里地来路,听见背后呼喝连声,已然动上了手。
百忙之中,萧峰回头望去,见慕容复抢了一把长刀,正独力于战圈中央鏖战。
此人适才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与人动起手来却全然不失高手风范,一把长刀刀光胜雪,舞开来如同连绵鹅毛大雪,急而不躁,滴水不漏,招招狠辣,着着进逼,是几乎不留后路的打法。一人对阵几十铁骑,被他全无后顾地一顿猛攻,居然不落下风,逼得强敌节节败退,一时竟无还手之力,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状似愈战愈勇,然而萧峰老于武林之道,一瞧之下,明了症结,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神智着实不甚明白,才会一上来就这般步步抢攻,不留后手。如此这般,能够支撑得了多久?”
过不一会,官兵当中已然有几人伤亡。见不是事,互相遥遥呼喊几句,一声唿哨。众骑忽一字闪开,后方几骑人马皆披重甲的甲骑具装迅速顶上,马背上骑手盔甲罩得严严实实,手执铁索长矛,将慕容复团团围在中央。
慕容复微微冷笑,手中长刀一抖,足尖轻点,飞身跃起,一声清叱:“看刀!”手肘一抱,刀锋一立,“推窗望月”,朝着当先的马背骑士抢攻而去。
只听“呛啷”一声,他手中长刀被铁甲迸得生生折断,火花四溅,然而手中的半截断刀满贯真力,削铁如泥,毫不停留,深深嵌入铁甲头颈之中,“噗哧”一声,穿入血肉。那骑士一声惨叫,伸开双臂,死死将慕容复箍住,一声尚未叫完,头颈已然被“咔嚓”砍断一半,断气身亡。
说时迟,那时快,两旁的铁甲骑士齐齐发一声喊,策马奔驰散开,手中铁索抛出,似套马一般,纷纷往慕容复身上套去。
慕容复吃了一惊。待要跃起闪避,那死去将军的臂膀却将他身躯牢牢环抱住了,挣脱不得。
他怒喝:“松手!”提一口真气,奋力拼命一挣,终于挣脱。然而只这么缓得一缓,只闻“呛啷”“呛啷”数声,三四根铁索同时抛来,将他上半身稳稳套住。
骑士们见一击得手,俱喜形于色,连声唿哨,策马绕着慕容复慢慢收拢阵型,手中的铁索一圈圈缠绕,渐渐收紧。
慕容复面露惊怒之色,奋力挣扎。铁索极粗大,愈是挣扎,嵌入肉中愈深,不一会儿已将他肩头衣衫箍破,于肌肤上勒出道道血痕,然而他似全然不觉疼痛,反抗愈烈。
见不是事,一名首领模样的骑士喊了一声。当即有人遥遥响应,应声策马驱前,扬起手中铁索,于头顶“呼呼”盘旋几圈,“哗啦”一声抛出。铁索顶端系着一枚极锋利的小铁爪,向慕容复肩头抓去。慕容复无从闪避,只闻“唰拉”一声,鲜血四溅。铁爪正中他右肩肩头,自肩胛骨下方直直洞穿而过。
首领模样的人嘿嘿冷笑,扬声道:“再伤你另一边肩头,你的武功可就废了。还不求饶?”
说着摆头示意。手下得令,“哗啦”一声,收紧铁链。慕容复闷哼一声,被带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一步,痛得几乎昏晕过去。
那首领喝道:“你今天杀伤了我们好几名蒙古勇士,杀了你,不够给他们偿命的。可是我们大汗铁木真,平生最爱惜英雄人才,看在大汗面子上,留你性命,只伤了你一边肩胛骨,是爷爷们手下留情。还不赶快服个软,我们带你回去,请道爷给你治伤。大汗见你武功高强,必然喜欢,要赏你金银美人,奉你作上将军的。趁早向爷爷们求饶了事!”
慕容复脸色苍白,额头布满豆大汗珠,一袭淡黄色衣袍满溅鲜血,然而仍旧直挺挺地立着,满脸倔强神色,闻言微微冷笑,忍痛扬声道:“要杀便杀,恁多废话做甚!”
那首领怒道:“你不肯求饶么?”
慕容复冷哼一声,闭目不再理会,显见不屑再多说一个字。
那首领脸色铁青,抬手做个手势,示意“砍了”。手下心领神会,策马向前奔去,手中长刀高高扬起,手起刀落,眼看正要冲慕容复劈下,忽闻一声虎吼:“滚开!”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一声大喝,只见一条身影自半空中飞扑而下,人在空中,掌力如同排山倒海般迎头盖下,压迫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提刀奔驰的骑士奔至半路,猝不及防,惨呼一声,生生受了一掌,人自马背滚落,跌落尘埃,挣扎两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坐骑吃了一吓,长嘶一声,带着空鞍,慌不择路,一路绝尘去了。
萧峰一招“飞龙在天”解了围,人甫一落地,劈手捞住缠于慕容复身上的铁索,往手上一缠,攥了满满两拳,气沉丹田,喝一声:“断!”酒杯口粗的铁索如同烧尽的香灰一般,应声段段脱落坠地,瞧得众人无不色变。
慕容复乍脱束缚,往前踉跄一步,眼看就要栽倒,萧峰抛开断索,一手搀住。
百忙中,忽闻慕容复诧道:“是你?”
萧峰朝他看了一眼。疼痛冲击之下,慕容复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瞪视着他,满眼惊异。
萧峰无暇同他多说,环顾四周,见敌人仍然不散,气聚丹田,叱道:“要命的,快滚!”直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慕容复低声道:“谁要你救?放开。”话虽是逞强,却有气无力,显见受伤不轻。
萧峰不理,左手仍然牢牢环住他腰,右腿顺势往前踏出半步,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
这是“降龙廿八掌”中最以刚猛见长的一招,唤作“亢龙有悔”,此时救人心切,更是毫无保留,势大力沉,使上了十成力道。
这招一出,寻常官兵如何能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们刚刚围攻慕容复,以多胜寡,已然险险败北,现在迎战萧峰一人,更是几无还手之力,个个心胆俱裂,心忖:“这是什么妖法!”
萧峰连环三掌“呼呼”击出,将众人逼退出三里开外,掌风一收,原地收势立定,沉声喝道:“还不快滚?”
众官兵当中尚有能动弹的,一瘸一拐地挣扎爬起,满面羞惭。有几个腿脚尚好使的,犹犹豫豫,三三两两,动手搀扶同伴坐骑,不忘向流民方向瞟去一眼。萧峰不待他们有所表示,喝道:“想都别想!”
官兵们面面相觑。当中首领模样的那一个自地上爬起,狠狠地瞪了萧峰一眼,低声咕噜一句,随即提高声音,发狠道:“草原是大汗的天下。你们在这里盘桓,总有一天是要和咱们打交道的。到时候遇见了,走着瞧!”
这自然是找补场面的废话,萧峰根本懒待搭理。
见状,此人夹起尾巴,垂头丧气,自去收拾局面,督促弟兄们收拾死伤,互相搀扶,上马的上马,造担架的造担架,或走或避,不一会儿退了个干干净净。
萧峰不敢有丝毫松懈,全神贯注,瞧着他们一路去远,方收回目光。此时慕容复已然伤重不支,昏晕过去。
这时那群走远的流民见萧峰打退官兵,已然纷纷回转。有的自发地接过慕容复来照拂,有的围拢至萧峰身边,人人俱喜形于色,争相谢他搭救之恩。萧峰胡乱应付几句,走至慕容复身边,俯身查看。
这群流民当中有一名中年男子粗通医术,已然在妇女的协助下将贯穿慕容复右肩的铁链取出,替他将肩头伤口清理干净,包扎妥当。链条随手扔在地下,血迹斑斑,似一条蜿蜒身躯的毒蛇。萧峰瞧了一眼,掉转目光。
“伤得如何?”他问。
“伤了右肩。幸而不曾碰上他琵琶骨。”中年男子擦着手上血迹,应道。“练武之人底子厚,好生将息一段时间,看养不养得好罢。蒙古人好毒辣手段,汉人村庄里,凡是有稍通武术的青年男子,都要抓了来,废了武功,令他们不能再带头反抗。”说着摇头叹息。这医师似乎读过一些书,颇通文理,说话甚有分寸,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任之心。
“蒙古人?”萧峰微觉诧异。“……这里不是契丹国地界么?”
医师诧道:“恩公说笑了。此地何来契丹国地界?岂不知我们全是被蒙古人掳到这里的么?就连我家人妻儿,也给一并捉了来啦。今天若不是有这疯皇上相救,我儿子阿大便没命了。”
萧峰这才注意到,他身边依偎着一名五六岁光景的拖鼻涕顽童,手中紧紧攥着一只沾满尘土污渍的布偶,赫然便是刚才慕容复掷扇救起的那名孩童。
听父亲提起自己名字,孩童抬起头来,细声道:“是疯皇上救了阿大。疯皇上是好人。你们……你们不要责骂他。”
萧峰恻然,心道:“这样小的孩子,便跟着父母颠簸流离,一路受苦。”蹲下身子,握住他小手,柔声道:“你叫阿大,是不是?这人是个疯子,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阿大低低地道:“他是村子里流浪来的一个疯子,我们……我们都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唤他作疯皇上。他最欢喜人家叫他皇上了。叫他一声‘陛下’,给他磕一个头,他便欢喜得很,给我们买糖果,买糕饼吃。……我、妹妹,还有姆妈、爹爹,被蒙古人掳到这里,没人再陪疯子玩,天天叫他陛下,他便一路跟了过来。”
萧峰温然道:“你家在哪里?”
阿大向父亲望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答:“我家在合勒河边上。”
他父亲垂泪道:“敝姓杜,名文昌,祖上本是鄜州地界人,靖康之后,举村北迁。不合前些日子撞见蒙古兵打草谷,被一路驱赶到此处。家中还奉养有二老,令我日日挂心,不知何日能够团聚尽孝,幸而今日蒙英雄相救。再造之恩,没齿难忘。”说着,率领众人,倒头便拜,萧峰急忙扶起。
问清楚他们家乡所在,离此处不过三五日脚程。沉吟片刻,道:“既是有缘,兵荒马乱,我送你们回乡。”
众人大喜,没口称谢,有的哀哀痛哭起来。
正乱作一团,一名少年自人群中钻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径直向杜文昌走来,指着萧峰,说了几句什么,将扇子交与他,转身去了。
杜文昌展开扇子瞧了瞧,肃然作色,小心翼翼地托于手上,交还给萧峰,道:“这是恩公的罢?元丰年间的东西,可算得一件古董了,幸而不曾被蒙古兵抢去。如今完璧,请收好。”
萧峰低头瞧了一眼。扇面素白,题着一首长短句,笔法遒劲,错落有致,落款是元丰六年,书家他不认识。
他心生诧异,心忖:“元丰六年,可不就是前年么?怎么说是古董?”无暇多想,只点了点头,随手将扇子折妥纳入怀中。
他的注意力转回慕容复身上。伸手搭上他脉门一试,一丝脉象沉而细,几乎捕捉不住,不绝如缕,显见受伤不轻。
心忖:“他怎会流落到这里?又如何成了这副模样,时疯时好?”
正自沉沉思索,忽觉一只小手拽住他衣角,低头一瞧,却是杜阿大,仰面怯生生地瞧着他。见萧峰低头望他,急忙问道:“……疯皇上会不会死?”
萧峰生平最厌说谎,对方即便是妇孺,亦不愿以诳语敷衍,沉吟片刻,只道:“要看他的造化了。”
阿大似懂非懂,大睁着双眼思索一会儿,一咧嘴哭了起来。
“叔叔,你救救他罢。……我们平时老是笑他、欺负他。可是他反倒救了我们。……不要让他死啊。”
萧峰默然无言,想起段誉父母是被慕容复害死,心肠登时硬了起来,心忖:“为了复国,罪孽深重至此。此人还值得救么?”
一转念之下,又想:“他现在神志时好时坏,就跟一个狗儿猫儿没有两样。难道真要见死不救?”
淡淡地道:“我应承了送你们回家,可没应承把他也一起带去。”
听了这话,阿大登时哭叫起来:“那不成!不许抛下他!……我不许你们抛下他!”
杜文昌见状,出声呵斥,不由分说,过来一把薅起儿子便走。阿大哭闹不止,两条小腿于空中乱蹬乱踢,然而哪里拗得过父亲?父子俩一路去得远了。
昏迷当中,慕容复眉头仍然蹙得紧紧,眉心一道深深的“川”字痕迹。他的呼吸浅而急促,胸膛不住起伏,嘴唇偶尔翕动,似乎喃喃呼唤着什么。萧峰伏下身来,将耳朵贴近他唇边,听了半日,方听清楚,念的是“阿碧”二字。
不听则罢,听清这二字,萧峰只觉胸口重重一痛,如遭雷殛。心忖:“倘若教阿朱知道我对她家慕容公子见死不救,必然要怪责于我。有朝一日,九泉之下和她相会,到时我有何面目见她?”
念及此节,他不再犹豫,弯腰将慕容复打横抱起,扬声道:“附近有没有能暂且避一避风雪的地方?……有劳诸位父老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