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8、鬼八字（八）

　　叶之桐扶起楚焕，神色有些凝重：“目前看来，很有可能是这样。”
　　池铭习惯性地抬手摩挲了一下新长出的胡茬，严肃道：“可是对付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凶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杀人抛尸？如果是为了钱的话，那也应该先向家属索要赎金才是，但是据谈望夏父母所说，他们都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听罢两人的对话，楚焕终于大致了解了案件的情况，他撑着因引魂失败而尤为虚弱的身体，勉强站稳了身形，对叶之桐说道：“叶教授，我可以的。”
　　叶之桐见状，明白楚焕是想再次尝试和谈望夏的魂魄进行交流，他点了点头，慢慢放开了扶着楚焕肩膀的手。
　　“小夏，小夏。”楚焕尽力温声安抚着小夏，把蜷缩在地上的小身影拉了起来，动作轻柔地扶着她的肩膀，循循善诱道：“小夏，别怕，告诉哥哥，带走你的那个坏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楚焕的提问，小夏咬紧了嘴唇，眼神很是痛苦，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抬头看向楚焕，艰难地点了点头。
　　“该死！竟然是熟人作案！”池铭忿忿地攥紧了拳头，叶之桐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冷静下来，不要干扰楚焕和小夏的交流。
　　池铭见状，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楚焕和小夏身上。
　　楚焕趁此机会，接着问道：“那个坏人把你带到了什么地方，小夏，你可以指给哥哥看吗？是在哪个方向？”
　　小夏想了想，刚抬起手，却又突然放下。她上前走了两步，小小的柔弱的手抓住了楚焕的衣角，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可怜巴巴地动着嘴唇，用口型向他传递着什么信息。
　　楚焕专注地盯着小夏的口型，一字一句翻译出来：“妈妈……救救妈妈……妈妈有危险……”
　　说罢，楚焕猛地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向两人，忙说道：“叶教授，池队，小夏的妈妈有危险！”
　　“难道凶手又要对谈芝兰下毒手？”池铭反应迅速地掏出了车钥匙，按下了开锁键：“你们安顿好谈望夏，我马上联系队员去保护谈芝兰！”
　　叶之桐应道：“好，我们处理完也马上赶过去。”
　　池铭一边以最快速度驱车冲回霖城城区，一边和乐苓通话道：“乐苓，怎么样，联系到谈芝兰了吗？”
　　乐苓忙回复道：“放心吧池队，联系到了，她就在自己的家里，赵森在陪着她。我们的人也已经赶过去了，马上就能到达谈芝兰家。”
　　听到乐苓的话，池铭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好，尽快！”
　　等到叶之桐和楚焕处理好引魂现场，驱车赶到谈芝兰家时，屋里屋外已经汇集了七八个特搜科队员，这阵仗，直把赵森又吓得躲沙发上嗷嗷哭。而池铭则一头黑线地站在沙发边上，完全没心思去安抚他。
　　见叶之桐他们过来，池铭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忙抛下赵森，走到了两人身边，低声说道：“幸好，人没事，好端端地在房间里待着呢。”
　　池铭一个头两个大，苦恼道：“这孩子是不是因为想找妈妈故意说谎的？这下好了，我要怎么跟赵森和队员们解释，平白无故冲到人家家里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小夏没说谎，我相信她。”楚焕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的虚空，目光坚定柔和。
　　池铭见状，诧异道：“怎么，那孩子也跟你们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话，楚焕满是困惑地转头看向池铭：“池队长，你刚才不还能看到小夏吗？现在这是……”
　　池铭打开衬衫胸前的口袋，仔细掏了掏，却只掏出了一把符灰，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老叶给我的通灵符过了时效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啊，原来是这样……”楚焕略微有些失落，他还以为池铭也是他的同类，也拥有通灵的能力。
　　赵森还坐在沙发上捧着脸死命哭嚎，听得池铭脑袋都要炸了，他头疼地说道：“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撤吧，留两个队员在这里守着。”
　　叶之桐本想答应，却看到楚焕和小夏两人悄悄比划着什么，随即楚焕跟着小夏一起往谈芝兰所在房间的方向走去。
　　见状，叶之桐拍了下池铭的肩膀，说道：“等一下，给他一点时间。”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房间内，满是颜色粉嫩的公主风家具，和各类可爱的毛绒玩具。墙上还挂着几个粉色边框的相片，楚焕扫了一眼，照片上的谈芝兰和谈望夏亲昵地靠在一起，笑得甜美幸福。在照片中，他们的回忆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刻，可如今，却物是人非。
　　就在这张谈芝兰每天给小夏讲睡前故事的小床上，披头散发，思维混乱的谈芝兰，全然没了温婉母亲，和自信女强人的模样。
　　她神情呆滞地抱着小夏生前最喜欢的毛绒兔娃娃，温柔地轻轻拍打着，一遍遍唱着摇篮曲，似乎是把娃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正在耐心地哄她睡觉。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妈……妈……小夏一步步走到谈芝兰面前，乖巧地坐在她身边，伸手想摸一摸母亲的脸。可她如今只是一道魂魄，谈芝兰又没有楚焕这样通灵的体质，她的手还没触到母亲的脸颊，就化作了一道虚影，径直透了过去。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心酸，楚焕深深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他转身离开，想给小夏留点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可没走几步，却感觉到衣摆被用力拽住了。
　　楚焕忙回过头，却见小夏求助似地抓着他的衣摆，“唔唔唔唔”地想要说着什么，神情很是焦急。
　　“怎么了，小夏？”见楚焕停下了脚步，小夏这才松开了手，抬起细细的胳膊，指了指床头柜的方向。
　　楚焕循着小夏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床头柜上放置着一杯尚有热气的水，和一粒用小碟子盛着的胶囊。
　　楚焕看了眼门外，见暂时没人注意这里，随即动作自然地走向床头柜，悄然打量着那粒胶囊。
　　此时小夏也急急跟了过来，指了指那粒胶囊，朝着楚焕拼命地摆手，用口型提示道：不能吃！不能吃！
　　见小夏焦急惊慌的举动，楚焕心头一凛，头皮一阵发麻，难不成这颗药……
　　楚焕尽力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用身体挡住了床头柜，不动声色地把那粒胶囊捏起，悄悄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楚焕还从一旁的药瓶里取了一颗外观相同的胶囊，放置到了小碟子里原先的位置。
　　做完这些，楚焕再看向小夏时，果真见她平静了许多。但楚焕的内心，却愈发波涛汹涌起来。
　　无缘无故在别人家里逗留这么长时间，也实在不好解释。池铭正想去叫楚焕，却见他缓步从房里走了出来，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池铭和叶之桐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叶之桐上前走到楚焕身边，轻声问道：“好了？”
　　楚焕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说道：“嗯，好了，走吧。”
　　闻言，池铭连忙招呼队员道：“收队收队！”说着，他还特意去跟赵森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赵先生，我们的线索有误，打扰你们了。”
　　“哪里哪里，你们也是为了我和芝兰的安全着想，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赵森点头哈腰，客气过头的模样反倒是闹得池铭别扭得慌，急匆匆收队离开了他们的家，只留了两个队员在门口车内关注这里的情况。
　　池铭一行人离开后，原本还哭哭啼啼的赵森，陡然变了脸色，神情冷峻，目光阴鹜。他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缓步走进了谈芝兰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仍在原位的胶囊，表情放松了几分。
　　他将那粒胶囊拾起，转身离开房间，往卫生间走去，面不改色地把胶囊扔进了抽水马桶，冲进了下水道里。
　　卫生间的镜子映着他冷厉阴狠的脸，就像映着一个无情的，残忍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