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53、月光下的新娘（五）

　　“龙犯劫煞福不齐，叛逆之龙出忤逆。”风水先生这职业病又犯了，说话说一半，吊足了别人的胃口，才故作神秘，声情并茂地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啊先生，崇江四围八山虽是龙脉，却有劫煞在其中！”
　　叶之桐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说？”
　　风水先生似乎怕是被那“龙神”听到自己对他口出妄言，还故意抬手挡口，压低声音对叶之桐说道：“就在先生您要找的那南方乾山，其后龙过峡之处，有恶石缠岩，将龙截断，忽成大凶之势，纵天赐龙脉，也难免劫煞缠身。”
　　说着，风水先生从桌下取出一张崇江古镇的地图，指给了叶之桐看：“您看，除了崇江镇外，八山之中还散落着几个遗世独立的小村子，其中一个村子便深处乾山之中，叫做望龙村。
　　这望龙村凭借着天生龙脉，数百年来都风调雨顺，收获颇丰。还出了几位高官富贾，福泽乡里，为这望龙村修桥铺路，扩建房屋。彼时的望龙村，甚至比崇江镇还要富庶兴盛。
　　但就在三十年前，一场暴雨导致的泥石流，将山石冲到了龙骨道，不仅堵塞了村民出山的大路，还截断了乾山的龙脉！
　　望龙村村民大惊失色，连夜去清理山石，可那巨大坚硬的山石，竟刀凿无痕，水火不侵，任村民如何推搬，都无法撼动分毫。山道险峻，大型机械根本进不来，而人力又无法搬移这封山巨石，村民不得已，就只能放弃龙骨道，在他处重新凿山开路，与外界通连。
　　但自那以后啊，望龙村就接连出现怪事，有村民咳嗽不止，甚至咳出了鲜血。有人胸闷乏力，逐渐丧失了行动能力，成了个半瘫。最奇诡的是，那些新生的婴儿，竟多少都有些残缺畸形，而且大多头脑有损，纵然平安长大，也都成了傻子。三十年来，在望龙村出生的孩子，竟少有常人！”
　　闻言，楚焕不禁开口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望龙村的村民没有去看医生吗？”
　　风水先生摆了摆手道：“唉哟，望龙村的人啊，不信外头的医生，他们只信村子里的巫医！”
　　叶之桐眉头一皱，沉声道：“南巫之乱后，巫族已经销声匿迹近百年，这崇江的深山里，竟然有巫？”
　　“是真是假呀，老夫我也不知。”风水先生捋了捋特意留的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道：“望龙村邪性，我也只是靠一张嘴皮子给人算算命，谋个营生，自不敢去蹚那望龙村的浑水。这些事，还是从我一个望龙村出来的朋友那儿听来的。”
　　听他这话，叶之桐随即问道：“那人还在崇江镇上？”
　　“正巧。”风水先生指了指青石板街的西面，说道：“他就在贺家巷的西头，开了一家木工铺子，两位走到巷口就能看到。那人姓匡，单名一个恒字，他也和望龙村的其他人一样，身患老咳病，时不时的就得咳两声，你们见了准能认出他来。”
　　叶之桐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往巷西木工铺走去，却被风水先生给叫住了：“诶！先生留步！听我再说一言！”
　　闻言，叶之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风水先生，却听他神色认真地说道：“望龙村的人对龙神和巫先生尊崇至极，一般不与外人提及，那匡老头还是跟我喝大酒喝高了才吐露了几句，你们莫要直言相问，注意点分寸。”
　　“嗯。”叶之桐了然地应了一声，心道这神棍虽卜卦施咒的技艺不精，却是个消息灵通，头脑活络的包打听，倒是意外的有些用处。
　　叶之桐叫上楚焕，一道往巷子西边走去。两人踏着凹凸斑驳的青石板路，穿过形形色色，叫卖各种旅游特产的小铺，来到了风水先生所说的木工铺。
　　这铺子门头上的招牌名，也是取得朴实无华，就叫“匡记木工铺”，里头就一个老木匠在用刻刀给木头摆件儿雕纹路，也没个其他人帮衬，估计是木工铺利润本就不高，请不起伙计帮工。
　　老木匠手头的雕刻活做一会儿，就得咳上两声，咳停当了，再下刀继续雕，眼见这雕刻效率也实在有些低，怪不得这铺里货架上，也就稀稀拉拉小几十件木工品。
　　这老木匠身形消瘦，面颊灰败，眼窝底下青黑一片，握着刻刀的双手也枯瘦如树枝，仿佛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没有一丝余肉。
　　诚如那风水先生所说，这人只要一见到，就保准能认出来。但叶之桐没有直接跟那老木匠打招呼，而是在站在货架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架子上的木工品。
　　叶之桐还特意用较为浮夸的语气对楚焕说道：“小楚你看，这木碗上的浮雕纹样，是市面上少有的暗八仙。还有木花瓶，这葡萄花鸟缠枝纹多精巧，多细致，真是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啊！”
　　匡恒本来没把这两个城里来的游客放心上，可听叶之桐这么一夸，心里顿时高兴得意起来，把手里的木工活放到了一边，扶腰起身，缓步走到了两人身边，说道：“这位先生好眼力啊，是个行家！”
　　“不敢不敢，称不上行家。”叶之桐故意露出一个期冀的神情，问道：“莫非，您就是木工大师匡恒先生？”
　　这一声“大师”直接把匡恒唬懵了，他笑得脸皮都皱了起来，嘴都合不拢了，连忙回道：“唉哟，您知道我？”
　　“啊，失敬失敬！”叶之桐态度谦逊地对匡恒说道：“我是霖城大学的民俗学教授，我姓叶，这是我的学生，小楚。”
　　楚焕闻言，连忙应声说道：“您好，匡大师，久仰大名。”
　　叶之桐接着说道：“是这样的，匡大师，我们学校即将迎来周年校庆，今年啊，我们准备举办一场民俗工艺品的展览。我有同事之前来崇江旅游，有幸来参观过您的木工艺品，评价颇高，还特意推荐给了我，我们这次来啊，就是想请几件工艺品回去，为我们学校的民俗展增色添彩。”
　　“噢，原来如此。”匡恒乐得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精神，忙回道：“没问题没问题！我这里的木件儿，你们随便挑！”
　　“诶，不急，匡大师。”叶之桐没有去挑木工品，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到了匡恒手中，客客气气地说道：“我们学校的民俗艺术展啊，除了木工艺品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主题，比如陶瓷工艺品，金银工艺品等等，但这些啊，在市面上非常难寻，所以我还想摆脱匡大师，帮我们找找门路。”
　　匡恒接过红包，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心道霖大不愧是霖城最好的院校，出手可真是阔绰。匡恒寻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陶罐儿银器啥的，在这个教授手里也能换个好价钱，比外头那些典当行良心多了。
　　家里的婆娘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小孩身患残疾，也得向巫先生求医买药，靠自己经营这木工铺的微薄收入，实在是不够养活自己这一家子的人。
　　思及此，匡恒便应声对叶之桐说道：“行，叶教授，这没问题。我家倒是还有些祖辈留下来的老物件儿，可以给您瞧瞧。”
　　“那太好了！”叶之桐神色欣喜道：“匡大师，您家在这附近吗，要不我们现在就……”
　　匡恒回应道：“唉哟，不巧，我家啊不在这崇江镇上，在崇江南边儿的乾山里。我们那个村子啊，叫望龙村，历史很悠久了，比崇江镇的年头还要长，好东西可不少哦！”
　　叶之桐惊喜道：“是嘛？那咱们怎么过去啊，大巴车能通过去吗？”
　　匡恒摆手道：“不成，我们那儿路窄，大巴车上不了，只能叫几辆摩的送到山口，然后走一段山路进去。”
　　匡恒接着说道：“而且啊，我们那村不必崇江镇，没有什么旅馆客栈的，你们贸贸然过去啊，怕是没地方落脚。”
　　闻言，叶之桐面露难色道：“那怎么办啊？”
　　“二位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匡恒作沉思状，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让我家婆娘啊，腾出一间厢房来，到时候你们在我家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多谢匡大师了！”叶之桐说罢，朝楚焕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楚焕不禁失笑，心想还是桐哥有办法，这多重身份运用得游刃有余，真就成功打进了望龙村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