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75、混沌人间（二十四）

　　临时指挥所的随行医疗人员，帮叶之桐紧急处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口后，便离开去帮其他伤患检查身体。
　　楚焕用干净的毛巾蘸了温水，动作轻柔地帮叶之桐擦着脸上跟额头上已然干涸的血渍，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叶之桐的伤口。
　　叶之桐伸手握住了楚焕的手，好笑地说道：“这么小心做什么，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就算你有灵力护体，六楼摔下去也不是开玩笑的！”楚焕轻甩开叶之桐的手，将沾满血污的毛巾放进了温水盆里洗净，整个水盆的水都被叶之桐的血染红了，看得楚焕触目惊心，心疼无比。
　　楚焕满是不解道：“可是何佼他们不是说，特殊异变者的灵智会变弱吗？那个袭击你的异变者，为什么会一路跟踪你，甚至利用切断电梯钢索的方法来攻击你？”
　　叶之桐耸肩道：“要么是那个异变者觉得我们妨碍他进行狩猎了，心生怨恨。要么，就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他对我下手，想趁机将我置于死地。”
　　闻言，楚焕诧异道：“异变者也会受到外界的控制吗？是通过咒术，还是通过魔种？”
　　叶之桐摇头道：“现在也无法确定，毕竟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说着，叶之桐转而问楚焕道：“你说，那个长得跟蝎子似的异变者，虽然从房间里掳走了小卿，但是并没有伤害他，而是一直在保护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事情，楚焕语气复杂道：“在青铜剑刺进那个异变者心口的时候，她的记忆碎片也转移到了我的脑海之中。其实，她并没有把小卿当做猎物，而是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渴望拥有一个孩子。”
　　“孩子？”这倒让叶之桐颇感意外，是多深刻的执念，会让一个魔化的特殊异变者抵御住对鲜血的渴求，而把一个普通人类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护。
　　楚焕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个异变者在魔化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但她跟丈夫结婚多年，却都一直没有怀上身孕，这让一直渴望抱上孩子的丈夫和婆婆很是不满，为了这件事情，隔三差五地找茬责骂她。丈夫喝醉了酒回家，甚至还会动手打她。”
　　闻言，叶之桐皱了皱眉，问道：“那她娘家人呢？平时都不关心一下自己女儿，就这么仍凭她在婆家受欺负吗？”
　　楚焕叹息道：“她的父亲是公公的商务伙伴，因为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灵，问她公公借了一大笔钱。她父亲虽然知道女儿在婆家被欺侮，但更担心自己苦心经营的公司会因此倒闭，不敢惹恼那有钱有势的亲家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女儿日日被丈夫和婆婆打骂。”
　　叶之桐神情中满是厌恶，他有些愤然道：“啧，真是个自私的家伙。”他随即又问道：“那她母亲呢，她母亲也不管自家孩子吗？”
　　楚焕无奈道：“她母亲虽然心疼女儿，但却是个毫无主见，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全职太太。母亲的顺遂和软弱，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让她觉得承受这些屈辱都是应该的。”
　　说着，楚焕深深地叹了口气：“不仅如此，就连她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染，她也自责地认为那是自己的错，是因为自己没能为丈夫生下一儿半女，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个一无是处的寄生者。”
　　闻言，叶之桐沉声说道：“所以她在发生异变后，才会这么执着地想要拥有一个人类的孩子，这已经成为了刻在她血骨中的渴求和执念，这种执念，也源于她对悲惨生活的恐惧。”
　　叶之桐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那她的丈夫和公婆呢？”
　　楚焕明白叶之桐的意思，摇头说道：“他们都没事，那个异变者在彻底魔化之前，就及时离开了家里，独自躲在了阴暗逼仄的通口管道之中，生怕完全魔化后，会伤害到丈夫和公婆。”
　　叶之桐有些困惑：“既然妻子失踪了这么久，那个丈夫为什么没有去寻找，或者报案？我们之前在挨家挨户调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出家中有人不见的事情。”
　　说道这里，楚焕心情沉重地说道：“那是因为就在原配妻子失踪的第二天，她的丈夫就把坏了自己孩子的情妇接到了家中。而原本对她严苛责骂的婆婆，对待那个怀了他们家血脉的女人，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关怀友善，体贴照料，笑脸相迎，仿佛那个女人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那个异变者，在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为了不伤害到丈夫和公婆，在第一时间独自离开了家中。而她为之付出多年，尽心尽责经营的家，转身就被他人鸠占鹊巢。她的失踪，反倒正合了那些家伙的心意。
　　叶之桐厌恶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让那个女人解脱，反而要用婚姻的枷锁把她囚禁了这么久，像个畜生一样折磨她？”
　　作为女人记忆的旁观者，楚焕对此看得比她透彻许多，他分析道：“一来，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也算得上是名门千金，比她丈夫从风月场所带回来的情妇要上的了台面。二来，她公公一直都想收购她父亲的公司，暗地里给她父亲公司使绊子，又伪善地借钱给她父亲周转，实际上是打算趁机将她父亲的公司占为己有，在这以前，也不能彻底和她家撕破脸。”
　　叶之桐无奈叹息道：“作为一个被虚荣和阴谋摧毁了人生的牺牲品，或许魔化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楚焕看着自己曾握着青铜剑，刺穿那异变者胸口的手，歉疚道：“她原本还有机会重新过一段崭新的人生，是我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就算魔化异变，她都没有伤害过人类，可我却亲手杀死了她……”
　　见楚焕满是自责的模样，叶之桐搭住了他的肩膀，认真宽慰道：“我们不是圣贤，也不是通天彻地的神祇。我们已经为了救助他人舍生忘死，拼尽全力，只不过，世事难两全，我们做不到让一切都尽善尽美，也不可能救尽天下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问心无愧罢了。”
　　听了叶之桐的话，楚焕心中释然了些许。只希望那个女人若有来生，能过上属于自己的，自由热烈的人生。
　　而他的母亲楚琼玉，他已经把她珍爱的孩子送回到了她身边。希望母亲能彻底忘掉那段在偏远山村中晦暗无光的记忆，跟徐叔叔和小卿，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当年得知母亲拥有了新家庭的楚焕，以为自己将孤独一生，活得像个与世隔绝的怪物。却没想到，上天竟会赐给他一个如此珍贵的爱人，那样温柔的陪伴，那样坚毅的守护。曾经的他，不敢期求，如今的他，不愿失去。
　　楚焕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澎湃的热流，他倾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叶之桐的腰身，侧脸依赖地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叶之桐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楚焕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腥风血雨的世界里，多庆幸能有这样一个怀抱，让他得到奢侈的，片刻的安宁。
　　叶之桐看着主动靠在自己怀里的楚焕，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默温柔地张开双臂，搂住了楚焕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