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3、罔象吉社（一）

　　“你们听说没有？楚家的那个小崽子又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呸！他自己就是不干净的东西！”
　　“没爹的鬼胎！阴间爬出来的小鬼！”
　　“楚家姑娘也是个不吉利的货色，一定会给咱村子带来厄运的！”
　　“怪物！他们全家都该滚出这个村子！”
　　“妈妈！妈妈！我不是怪物，我不是，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年幼的小楚焕在老屋前哭喊着，奔跑着，去追逐母亲无情离去的背影。小小的双脚光着踩在泥地上，被泥地里尖锐的砂石划出一道道血痕，在褐色的泥土上染出了斑斑点点的红。
　　“不要走！妈妈，不要走！”世界仿佛失去了其他的颜色，只有脚底沁出的血色，母亲的绒布发带和绣花布鞋的红，红得刺眼，红得残忍，红得像是一无所有的末日。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楚焕痛苦地低呼出声，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那个荒僻闭塞的小乡村，此时正躺在宿舍床上，无助地冒着冷汗。
　　“呼……呼……”楚焕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尽力平复着自己紊乱的气息。他从床上爬起来，找来一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猛灌了下去。
　　宿舍里空空荡荡，秦斌他们应该是去体育馆打篮球了，还好心地给他留了一份早饭，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楚焕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那涔涔的冷汗洗了个干净。从梦魇回到人间的楚焕，瘫坐在高背椅子上，求生般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个噩梦已经折磨了他十几年，不知道还要折磨他多久……
　　为了平复躁动不安的情绪，楚焕拿起手机随意刷着最新的热点新闻，正巧点开了关于赵森的一条新闻视频：
　　“昨日，霖城著名企业家赵森被特别搜查科逮捕，因涉嫌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损坏遗弃尸体、侵吞公司财产、金融诈骗等多项罪名，被统筹执法科正式起诉……”
　　新闻放到一半，被手机来电铃声打断，来电显示赫然是“叶教授”三个字。楚焕连忙接通了电话，忐忑道：“喂，怎么了叶教授，有什么事吗？难道又有新的受害者了？”
　　“没有，你别紧张。”叶之桐温声安抚道：“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谈望夏、谈芝兰和汤琳的案件已经并案处理了，证据链已经补齐，赵森这回绝对逃不掉了。
　　还有，池铭让我转告你，说这次的案件你功不可没，非常感谢你，改天想要请我们一起去吃饭。”
　　听到这个好消息，楚焕不免松了口气，嘴角也带了些笑意：“啊，池队也太客气了。”
　　叶之桐接着说道：“对了，楚焕，这次委托已经顺利完成，你的那份酬劳已经打到你账上了，记得查收。”
　　“哦好。”楚焕没想到他们效率这么高，好奇地切换了手机界面，看了眼账户余额。
　　然而当他看到新转入金额的数字时，他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脑子都快宕机了。楚焕大致计算了下，这笔委托酬劳不仅能支付清这个学期的住宿和学杂费，甚至还有剩余，能交上下个学期的学费！
　　楚焕的账户里从没有过这么多钱，他说话的声音都带起了颤：“叶……叶教授……这酬劳也太多了吧？”
　　叶之桐有些好笑地说道：“这也不算多，特搜科的委托我们都是给他们优惠的，要是私人委托，酬金会更加丰厚。”
　　“这也太夸张了……”好运来得太突然，楚焕脑子都是懵的。
　　叶之桐已经能想象到楚焕惊诧的表情了，他不禁扬起嘴角，带着笑意说道：“我给你打电话还有另外一件事，这一次的委托你表现得很不错，我已经跟吉社申请，让你担任我的实习灵媒助手。”
　　楚焕听得云里雾里，忙问道：“叶教授，吉社是什么？”
　　叶之桐耐心解释道：“是罔象术师在霖城的集中办事处，专门处理各类非自然事件，跟特搜科、统法科等核心部门也有着长期合作关系，也是名正言顺的事业单位，实习转正后，能获得霖城认证的事业编制。”
　　“事业编制？！叶教授，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年头想要到事业单位当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都难于上青天，现在自己竟然能够当吉社实习生，还有机会转正拿到事业编？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叶之桐语气沉稳地说道：“不过楚焕，你也要知道，这么优渥的待遇不会白给的，吉社的工作远比其他部门危险得多。这一次的委托是你运气好，遇到的都是谈望夏、汤琳这些没有什么攻击力的怨灵。但以后的任务，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凶恶强悍的厉鬼，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楚焕闻言，也冷静下来，认真地回应道：“我明白。”
　　“那就好。”叶之桐最后叮嘱道：“楚焕，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愿意接受委任，今天傍晚就到吉社来找我，地址我一会儿会发你手机上。”
　　楚焕忙应道：“好的叶教授，我会认真考虑的。”
　　结束了通话后，楚焕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几下，勉力消化着叶之桐跟他说的话。关于吉社，关于罔象术师，关于那个异于寻常人间的，奇诡的世界。
　　这是一条危险的，可能无法回头的道路。一旦接受了委任，他就要彻底和平凡的生活告别，闯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楚焕并不感到畏惧，反而激动得全身颤栗了起来。不仅是因为丰厚的报酬和优渥的待遇，更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不是怪物，他也能为弱者讨公道，为死者寻真相，为世界做一点有价值的事情。
　　等到那个时候，妈妈不会再是一去不回地离开他，躲着他，或许，妈妈会愿意回头看一眼自己，哪怕是看一眼也好。
　　时至傍晚，楚焕转了几趟公交，找到了叶之桐给他发的地址。这里离霖城市中心有点距离，不算太偏僻，但环境非常幽静宜人，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的大路，没有匆忙赶路的行人，也没有嘈杂吆喝的店铺。这里只有苍翠的树木，零星的老式建筑，和远隔红尘的静谧时光。
　　楚焕很喜欢这里，他不急不缓地走在林荫道上，一边找着吉社的具体方位，一边悠然地观赏四周优美的环境，一向紧绷的心弦，突然就放松了。这个地方，美好得仿佛不在人间。
　　“啊，找到了，应该就是这里！”楚焕认真看了下叶之桐发给他的地址，核对了雕花铁门旁的门牌号，确认就是这个地方。
　　楚焕整理了一下熨烫得平整妥帖的衬衫，把领子和纽扣等细节整理得一丝不苟，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半开的铁门之内。
　　在高树繁花拥簇之下的，是一栋风格古朴的红砖建筑。这里不像是现代化的写字办公楼，而更像是遗世独立的艺术展览馆，甚至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恬淡韵味。
　　楚焕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着，痴迷地走近这栋建筑。他来到大门前，抬头望去，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古朴简约的木制匾额，用端庄优雅的字体，刻着“罔象吉社”四个字。
　　楚焕正认真看着匾额上的刻字，却听到“吱呀”的一声，吉社的大门仿佛察觉到了楚焕的到来，没有人在门后操作，自行缓缓地开启，向楚焕展开了怀抱……